萧十一郎抬手就要一掌向连城璧劈下,这一掌来的太快,眼看连城璧还来不及闪躲,沈璧君一个箭步一跃而上护在他身前,此时萧十一郎的掌停在半空,他的心猛地一痛。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也曾为自己以命相护,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她现在护着的是谁?是连城璧!是千方百计破坏,拆散他们的人。
——璧君,你怎么……怎么能如此伤我?!
萧十一郎只觉得不能更痛了。
看到沈璧君不顾一切地冲到连城璧的怀里护着他,萧十一郎微微有些发怔,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白杨、绿柳怕萧十一郎会突然出手,趁他愣神之际暗中发出了几枚梅花镖……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手臂已被梅花镖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
阵阵刺痛和酥麻从手臂蔓延开来,他白色的衣袖不一会儿就被鲜血染红,就这样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沈璧君的心上。
看到连城璧搂着她的亲密样子,两个人一副难舍难分的画面,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双眼。
愤怒,震惊,还是妒嫉?
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不敢相信她竟会为了连城璧而命都不要。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如此休戚与共的地步。
他的手在流血,早已疼得嘴唇发白。但世上又有哪种痛苦能比得上他此刻心里的痛苦呢!
有什么能比被心爱的人伤害更痛苦呢?
再见亦是重逢。
沈璧君看向萧十一郎的眼眸不自觉地变得柔情似水,眼睛里的那种情意是连城璧从未见过的。
沈璧君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望着他。
他的眼角是略带沧桑的皱纹,好像写满了他所经历的那些忧患与痛苦。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那么的年轻,充满着活力,他还是那个骨子里依旧坚强永远都打不倒的萧十一郎。
等萧十一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一双流光溢彩温柔灵动的眼睛也正在瞧着他。只不过此刻那双眼睛却写满了担心。
就因为这双明媚清澈的眼睛,他才能活到如今。
看到沈璧君眼中充盈着若有若无的泪光,萧十一郎心中发酸,这种感觉只为她。
他终于见到她了!
——璧君。那个在心底呼唤过千万遍的名字。
本以为她会恨他,可那双柔情灵活的眸子里没有淡漠,没有冷傲,有的只是淡淡的忧伤和惆怅。
她那高贵的外表下到底掩藏着怎样的一颗内心啊!
他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和沈璧君重逢时的场景,却不曾想到会与自己曾经朝思暮想,全心全意倾心相待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们竟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那个让自己百转千回依旧牵挂的女子竟会和自己成为陌路人。
“关键时刻你还是护着他。你真的…真的很在乎他吗?”他的声音都因激动而颤抖。
“我…”
他的每个字都重重抽打着沈璧君的心。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他而心痛了,可是一切都是那么身不由己……
当她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倾泄而出的思念如决堤而出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柔肠百结,心碎神伤。
——原来,我对他,还是如此的思念。
那浓浓的怨恨,其实就是她内心深处对他最深刻的思念。他让她心痛过,心碎过,却永远也驱散不开对他的思念。而那些不安的情绪都在两人重逢的这一刻,重新崩塌。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爱,依旧有增无减。
当他们的目光重新交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同时震动了。
当然,这样旁若无人而放肆的目光也刺痛了连城璧的心。
萧十一郎虽然什么也没做,只是这样静静凝望着沈璧君,但那双眼睛,眼睛里包含的那种情意却让连城璧怒火中烧。他那藏在骨子里的占有欲仿佛又在蠢蠢欲动。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牵动着璧君摇摆不定的心绪?
看萧十一郎手里紧紧抓着的梅花镖早已被鲜血染红,沈璧君只觉得一阵热血上涌,连喉头都似被塞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一时间心碎神伤,六神无主,此刻的沈璧君只有一个念头:
——他受伤了!
萧十一郎沉默了许久,“你还好吗?”
短短的几个字包含了他所有的心酸。
尽管知道他们是夫妻,自己也不该再出现,可是想她似乎成了一种本能。
他来,不一定非要见到她,只是他太想她,就算是离她近一点也是好的。
萧十一郎的声音一如当初的温润轻柔,像潺潺流水般温柔地从心底暖暖地抚过,说不出的好听。
沈璧君知道自己无法再沉默下去了,“萧…”
在这一刻,沈璧君的盈盈双瞳变得异常急躁,再也按捺不住满腔呼之欲出的悠思,想要上前一步却被身后的连城璧紧紧地拉入怀里。
“她很好,连某的妻子自会照顾就不劳萧兄费心了!”连城璧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他控制着沈璧君的手臂无意识地加大了力度。
“城璧…”
沈璧君下意识地望向连城璧,示意他放开自己,可连城璧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萧十一郎,眼神是阴郁而深沉的。
面对连城璧的讽刺,萧十一郎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苦笑着,“想不到光明磊落的连家堡,也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暗箭伤人!”
“白叔,误会一场,你帮他包扎一下吧!”沈璧君挣开了连城璧的怀抱,急忙开口。
“少夫人,这…?”白杨面露难色地望了望沈璧君身旁的连城璧。
“去吧,今天是城瑾大婚,我不想多生事端。”
“是,少主。”
看到萧十一郎那双炯炯有神燃烧般的眸子就这样一直锁定在沈璧君身上,连城璧泛白的指节已捏得越来越紧。
他再也按捺不住胸中那股难言的火气,故意当面拉着沈璧君大步流星地向西苑迈去,“我们该走了…”
恨不能立刻就把沈璧君带离出萧十一郎的视线。
因为萧十一郎那种灼热而不加掩饰的目光只会让他感到莫名的不适。
沈璧君流转有神的目光就这样一直死死缠绕在萧十一郎的身上,其实,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的。
可连城璧修长有力的大手猛地拉住了她,一直拉着她走出了后院。
——就让我多看一眼吧。
她在心底默默企盼着。
“我不能走!”刚被拽出后院,沈璧君就挣开了那双紧紧禁锢着自己的大手。
“有白杨绿柳在,他能有什么事!”连城璧反问了一句。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隐隐有些不悦,但又怕吓着沈璧君,不好发作。
“你如果是真的为我好,就让我去看看他,他受伤了!”
“璧君!”连城璧再次警告她。
“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去呢!”沈璧君态度强硬。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面对她的失控,连城璧已经不能再视而不见。
那么一点点伤,就值得她又担心又着急的吗!明明他才是她的丈夫,她该担心的人是自己才对。
可是,此刻却急着去陪另外一个男人,让他怎么能放下丈夫的尊严眼睁睁看她离开。
“你真的是因为他的伤吗?还是根本是因为他的出现?”连城璧试探着。
“你说过你不计较我和萧十一郎的过去,原来都是骗我的!”
“如果我真的计较的话,就不会让白杨、绿柳去救他了,为什么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你就再也不能冷静下来了?”
“如果没有他,沈璧君早已死过千次百次!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不起…”
沈璧君头也不回地向后院跑去。
徒留连城璧一个人站在原地,眼神涣散地看着沈璧君离开的方向。
他的意识,已经全都乱了。
——你的心里还是有他,还是放不下他。
连城璧知道,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迎宾阁内只剩下安静的两个人围坐在桌前,“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无需来可怜我,你走吧!”萧十一郎的声音带着丝丝冷漠,黯淡的烛光映照着他略显沧桑的脸庞。
“如果你不是要见我,那你来干什么?”要不是看他受了伤,沈璧君也不会去而复返了。
“璧君,连城璧他不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不该喜欢他的。”即便他已经被她伤得体无完肤,但他仍希望她能认清事实。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连城璧他不是真心娶我,只是为了割鹿刀,可我越想越不对,如今你又对我说这样的话,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我只能说你眼中的连城璧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我想不到你对城璧的成见这么深。”
见她一心维护连城璧,萧十一郎终于爆发,怒吼道:“你不要老是为他说话好不好,璧君,连城璧他…”
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开不了口。
沈璧君既然选择了相信他,自然不会怀疑他。但连城璧手里犯下的血债终是要偿还的!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很自私,很不负责任,你到底有没有心?”萧十一郎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形下还和她怄气。可是他很不甘心。
沈璧君略显疲惫的面容让人心疼,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冷却,“你知道什么是心吗?”
“我曾经满怀希望地将它放在你的面前,你却把它丢得远远的,丝毫也不在乎它也会疼。如今你后悔了,想把它捡回来,可这上面已经刻上了别人的名字。”
“璧君,我…”
——我是被陷害的!
萧十一郎很想不管不顾地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他不是杀害沈太君的凶手,他不是沈家灭门的主谋,他不是故意抛弃她的。他不是!
可千言万语却敌不过自己在沈太君临死前的一句承诺:绝对不能再接近璧君。
如今的他是所有人眼中冷血无情、杀戮成性的嗜血魔王,是身负沈家百十条人命的杀人魔头。更是手刃沈太君的刽子手。
他对她所有的真心在此刻已全然变成了无情无义。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他。所有人都可以误会他,侮辱他。
谁都可以,就是她不行!
他即使想解释也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却言不由衷:
“我们原本是可以在一起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是有缘无份,又或许我们注定不是彼此的另一半,璧君,你比我想象中更爱他!”
门外的一抹白色身影微微叹息了一声,背靠着墙角,心中一阵酸涩,忍不住问着自己:
——如果璧君的心对我真是全心全意的,我也就不会这么害怕失去她了,也不会这么害怕你们见面了。
“如果你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再来找我,当初是你选择离我而去,你已经把一个人的心伤得遍体鳞伤了。无论你说什么,都太迟了…”沈璧君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
那些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的过往早在前世她投湖自尽的时候,就一齐了结了。
萧十一郎拉住了转身要走的她,沈璧君凝望着他的眼神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再也没有回头。
会来见她,不是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吗?
为什么再次看到她决然而去的身影依旧会觉得心如刀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