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什么是家

    “快下雨了,我们到前面去躲躲雨!”

    连城璧不假思索地拉起沈璧君就躲进了附近一间杂草丛生,破落不堪的仅用几根柏木撑着,四面透风的茅屋。

    “嘶…”

    沈璧君一坐下,手臂上的伤口就撕扯得更厉害了。

    看她咬紧牙关,疼得冷汗直冒的样子,连城璧有些于心不忍,他一个箭步就向门口跨了出去。

    看他不由分说地转身跑向门外的那棵杉木树,沈璧君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

    只见躬身在杉木树旁细细寻找什么东西的连城璧,全然不顾雨水的侵袭,任雨水打湿自己的额际自己的衣服,任雨水沁透整个身子,一身月白的缎面锦袍早已湿透。

    等连城璧再次进屋的时候,沈璧君已经不动声色地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

    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连城璧手上多出的枯黄的草药。

    看到他那被雨水浸湿的凌乱的发丝,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沈璧君为自己刚刚的怀疑有些懊恼。

    “城璧,对不起,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弄得这样狼狈!”

    “对我而言你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璧君慢慢挽起袖子,连城璧小心翼翼地为沈璧君敷药,用汗巾帮沈璧君小心翼翼地包扎着伤口。

    “想不到这条汗巾会用来包扎我的伤口。”看到那条先前用来替他擦汗的汗巾,此刻却完完整整地绑在自己的伤口上,沈璧君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本来是冲我来的,却无辜连累你受伤!”本以为她一个名门千金,哪见过这种场面,但看到她苦中作乐,连城璧也松了口气。

    “女人就不能受点伤了?我可没有那么脆弱,感情本就是这世上最固执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会武功会拖累你,可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呢?”沈璧君悠悠一笑,笑得恣意豁达,云淡风轻,好像这点伤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我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肯走?单凭他们是对付不了我的,我一个人是有办法脱身的,你应该听我的!”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强硬地跟她说话,沈璧君却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

    只不过让她想不通的是,到现在他还在赶她走。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只能共富贵而不能共患难吗?难道我就是贪生怕死的人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推开我呢?

    沈璧君心里一酸,就这样不顾一切地扑进了连城璧的怀里。

    “如果让我抛下你,一走了之,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内疚的,我还是想留下与你并肩作战!”

    沈璧君本以为自己骨子里是个极其传统的女人,可是到了生死关头,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女儿家的娇羞矜持和授受不亲,就让那些规矩礼法统统都见鬼去吧!

    她不是圣人,她也不过只是个俗人而已。在生与死面前,也会害怕,但如果要和连城璧同生共死,她也不会退缩。

    连城璧有些黯然:本想带她出来散散心,却不想一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意外。如今,要不是被逍遥侯的爪牙盯上,她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她骨子里原本是那种很温柔的女人,连城璧知道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把柔情似水的一面彻底隐藏起来。

    可是当她主动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突然发觉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冰墙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一想到她这么柔弱的女子面对生死,是那样的坚强勇敢,他就久久无法释怀!

    连城璧心里一酸,目光坚定,“我保证,为了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

    突如其来的拥抱太过于温暖,心中是浓浓的甜蜜,让连城璧竟有些舍不得放开。

    好像,小的时候他们也曾这般亲近。

    那年,他被爷爷罚跪祠堂,她见了却总是凑过来,用小嘴挨上他的脸庞帮他拭去泪水。

    还笑着说,“我父亲都是这样哄我的。”

    连城璧脸上一热,就那样圆瞪着双眼看着她。

    “璧君…”

    ——你对我真好。

    每次他都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也许是当时太胆小,太害怕,总是羞于启齿。

    可她总说,连城璧,唤了我的名,可是要成亲的。

    童言无忌。

    彼时的他们不过是两个年少无知的孩子,不知道何为羞涩,有的只是孩提时的玩笑和打闹。

    可是当他们长大以后,才发现那些话是当不得真的。

    “城璧,你看那边的灯火像不像一个家?”沈璧君遥指着远方传来的点点灯火说着。

    家。这个字对连城璧来说,仿佛是那么遥远。

    儿时的他并未有过多少来自家人的陪伴,甚至病了都盼不来所谓家人间的真心问候与关怀。

    反而自己真的成家以后,一个不可或缺的人走进他心里时,连城璧才认识到家的重要性。家里面会有一个永远在等你的人。

    家就是家,一个永远不会变的家,家的可贵之处好像正在于此。

    也许是沈璧君对他偶尔的关心让他重新找回了那种缺失已久的家的温暖。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她的双臂不自觉地拥紧了自己,连城璧深知,这样的拥抱,无关情爱,而关乎感动!

    他们只是在互相取暖而已。只是沈璧君对他一时的依赖罢了。

    沈璧君是重情义的人,他知道!

    那只是一种道义上的责任让她没办法丢下自己独自离开,而不是她真的想留下要和自己同生共死。

    但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在自己危难之际,能有个心爱的人守在身旁不离不弃,盼望心爱的人不要丢下他一个人而逃去……

    在心里,他一直羡慕已经逍遥江湖,双宿双栖的玄霜堡玄霜剑客夫妇。

    像叶玄霜这样的女人,要是丈夫在火里,她一定也在火里,丈夫在水里,她也在水里……

    连城璧羡慕那种赴汤蹈火的情意,心想他有着那样一个生死以之相爱的患难与共的夫人,自己却没有。

    沈璧君也为自己不顾一切地以身挡箭,也留下与自己生死与共了,可是,那并不是爱。

    不过,也好。能留住短暂的幸福也是好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温暖了两个人的心……

    雨后清新的空气伴随着红杉树的清香扑面而来,云散雨止后的山谷已是一片浓重的暮色。

    “雨停了,我们还是连夜赶路吧!”沈璧君似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这么急,你的伤?”连城璧一脸担心的样子。

    “我们必须回去早作准备,以免在城瑾大婚那天会有逍遥侯的人混进来捣乱,城瑾的婚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连城璧深不见底的眸中微微有些不悦,“你那么关心城瑾,你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的伤?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放心?我们还是多待会儿吧,要回去也不急于一时。”

    “来日方长,我知道你不喜欢回去以后那么多人前呼后拥的,其实…”

    连城璧有些气恼地打断了她:“你难道就不想和我单独多待一会儿吗?璧君,不要任性!”

    “我怎么会不想呢?我…”沈璧君又觉得说得太过直接,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只是想…”

    “想什么?”连城璧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期待。

    “只是想为你分忧,如果城瑾的婚事有变,不仅得罪了司马山庄,还有逍遥侯,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连家堡腹背受敌,只怕会有更多的人受伤!”

    “区区一群乌合之众,还不足为惧,我早就安排好了,逍遥侯想夺割鹿刀,我不会让他得手的!”

    “割鹿刀?奶奶就是为了保护它,保护我才命丧于逍遥侯的手里。”沈璧君真的不知道这把罕有的宝刀给连家带来的是福还是祸?

    “不论吉凶,我都不会后悔答应太君守护割鹿刀,包括你在内!”两人刚成亲的时候,连城璧一心只有宝刀和那些荒山地穴的秘密。

    以前或许他会犹豫,可现在既然遇上了她,一切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你会信守承诺,你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可我却总觉得你对我若即若离,拒人千里之外。”连城璧还是把心中想了很久的东西说了出来。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不舍得她离开了。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看到沈璧君紧张兮兮的样子,连城璧淡淡说着:“难得我们之间坦诚相对,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他的语气很轻,可沈璧君分明看到了他那双受伤的眸子。

    沈璧君就这样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连城璧转身离开了,一步一步却步履维艰。

    她想要去追,却被一种无形而巨大的力量拖住,再也迈不开一步。

    萧十一郎的话在她耳际心头不住盘旋:“连城璧他并非真心爱你,你眼中的连城璧和我看到的不一样!就算他娶了你,你也不会幸福!”

    一时间她的思绪飘得好远,好像回到了她和萧十一郎初次见面的时候,还有他们手上那道同样被金钗划伤的伤痕……

    鼎玉轩,江南最好的金器银楼!

    一向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鼎玉轩,今天竟因为一位贵客的到临更显冷清。

    一众小厮恭敬地候在雅阁,还不时地偷偷用眼角睨视着眼前那正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紫玉簪的一袭宝蓝色的缎面锦袍。

    他们过于谨慎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让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高雅深沉的贵公子感到丝毫的不悦。

    似乎这种又敬又怕的眼神已经让他习以为常。

    “连公子,选这个吧!”

    一双勾人心弦、魅惑人心却又带着些许凌厉的眼睛,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这一抹殷红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她就有如一株婷婷兰花般让人难以忘怀。

    可连城璧却不去看她,因为连城璧知道她有着无双的美貌,但也有着一颗异常残忍的心,她比带刺的蔷薇更加让人难以靠近。

    “你来干什么?”

    见素素拿起小铺里选的珠钗细细打量着,见她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连城璧倒有些坐不住了。

    自己才被小公子在山谷里围追堵截,她还敢出现!

    还是向周围的小厮挥了挥手,所有人在连城璧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屋子。

    “别一见到我就凶神恶煞的好不好?”素素仍旧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里的珠钗,不以为然地说道。

    “昨日在山谷里我和璧君被小公子追杀,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璧君中了小公子的毒箭,这笔帐我还没有跟你算,你倒是送上门来了!”

    “素素今日来是想通知你逍遥侯在司马惠宁迎亲那天动手的时间和地点。”

    素素不着痕迹地把一张字条偷偷交到了连城璧的手里,“成败与否,连公子就自求多福了吧!”

    素素在不经意间看到连城璧手里的紫玉发簪,戏谑地开口:“唉!我可真羡慕连夫人,能得到连公子的垂青,纡尊降贵亲自来为她挑选礼物,连公子倾心相待,只怕她可不领情!”

    连城璧深如碧潭的眸子微微有些不悦,“你指什么?”

    “连公子可真是气度非凡,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吧?”

    “你胡说什么!我了解她,璧君不是这种人,再说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懂什么!”连城璧只当她是故意挑拨。

    “你了解她?只可惜你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一个女人的心变了,想要她回头,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枝小小的珠钗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吗?沈璧君如果真是这种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女人,你也不会喜欢她吧!”

    看着连城璧不苟言笑的面容,素素悠悠浅笑着,“再者说,连家的金店银楼,商铺酒楼多不胜数,你就算是把这应有尽有的金银首饰全都送给沈璧君,她也不屑一顾。”

    “因为她爱的不是钱,她爱的也不是你!” 话里是说不出的讽刺。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璧君与我坦诚相对,她心里想什么你会比我更清楚吗?”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连城璧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自从沈璧君回来,确实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般故意疏远他,他们之间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起过那个人了。但不说不代表就不存在。

    “你不信我?那金钗就是证据,你向大明湖沈家提亲下聘的金钗就是证据!”素素继续咄咄逼人。

    “什么金钗?就凭你三言两语就要我相信你?”

    “回去问问沈璧君你不就知道了?素素只是好言相劝,我可是为你好!”

    素素把手轻轻搭在了连城璧的肩上,这般柔情绰约,妩媚动人的女子换做是别人也许会动心,但连城璧却绝对不会!

    他一向自律甚严,又有着极高的警惕,面对眼前的素素根本不为所动。对她这样轻浮的举动甚至可以说是反感。

    素素只觉得手腕一震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手便被连城璧死死拽住!

    “你如果想保住你这只手,就最好本分点!”连城璧一脸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对沈璧君以外的女子他一向是吝啬的是毫不留情的。

    连城璧身上的那股子狠劲让素素有些后怕,他翻起脸来哪里还有半分情面可讲,使劲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臂。

    ——可真疼呐,下手是真重!

    “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当然素素是比不上连夫人的,也许你和沈璧君有缘无份,即使做不成夫妻也能做朋友,总比这勉强在一起互相欺骗要好得多!”

    看到连城璧面无表情的五官终于有了些火气,素素知道已经达到目的了,“你可以在我面前否认,可我知道你心里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连城璧,你就是这种心口不一的伪君子,明明心里怀疑得要命嘴上却不肯承认!”

    素素盈盈一笑,也许他们天生就是同一种人。

    一样的心里阴暗,心中隐忍着很多秘密的人。不过通常那些守着秘密的人不见得会好过。

    连城璧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案上,拿起紫玉钗的发簪,紧紧握着素素的字条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心机深沉,毒如蛇蝎的女人接下来还会说多少不堪入耳的话来羞辱沈璧君,来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怀疑沈璧君,他更难以面对的是他自己都不敢承认有这样的情绪。

    “跟他多费口舌干什么,昨天在山谷你就不应该拦着我,连城璧一日不除,我寝食难安!”

    小公子冷厉阴郁的眼神让人心悸,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就已经跟在连城璧身后了。

    素素冷冷说着:“连城璧虽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可现在还不是对付他的时候,逍遥侯说我们本就是他养大的毒蛇,我就要他和连城璧狗咬狗!”

    “如果不是你因为一时之气自作主张擅自报复他,我也不用这样做,我挑拨连城璧和沈璧君的夫妻感情,就是要让他失去理智,失去判断力,如果连城璧想对我们下手,我们也该早做防范!”

    “哦?沈璧君就是他的心病,连城璧如果现在把心思都花在了沈璧君身上,那么就无心恋战,于我们就有利无害。”小公子突然明白了,饶是再难缠的对手也是有致命的弱点的。

    “小小,全怪你自作聪明,否则我也不用费心布这个局了!”

    原来是请君入瓮,小公子会心一笑:

    ——连城璧,谁叫你要对沈璧君动心?这个女人迟早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小小,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只不过你不要再找他的麻烦!”素素缓缓把手抚上小公子的肩头,语气是那般的轻柔,那是一种亲人间才有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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