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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人间客2

    钱如雪立身阴阳昏晓处,这座南边小镇应该是最后一次看见了,她隐隐有些不舍,店小二送完那个什么都没买的客人,也凑过来,惋惜道:“钱老板真的决定搬走了?”

    钱如雪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递到他手里,从容笑道:“这是你三个月的工钱,你也看到了老娘干啥都不顺!”

    钱如雪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命里不带财,这些年做啥营生都亏本,听说盐价行情好时,也曾攒上一堆食盐,奈何自己刚买就在西北发现一块盐海,使得盐价一跌再跌,她也快赔个精光。

    还做过生丝、硝石、古玩……

    别人做财神信徒,个个混得风生水起,她做财神信徒,越拜越穷,这风水玄学事儿果然不是对谁都有用的。

    林权真买完所需物品后,见天色已晚不好再上门叨扰,打算在附近财神庙里睡一觉。

    他走进那座青墙朱瓦修葺而成的庙宇,只觉过于奢靡,隐去身形走向正前方那个和自己长得没半点关系的大肚笑脸雕像。

    若说谢风阴十分在意庙宇名字、自己雕塑好不好看,那么林权真则恰恰相反,即不在意别人怎么取名,也不在意上头那玩意儿和自己像不像。

    翌日,晨露还稍挂在叶片上,一阵撕裂开平静的打鸣声响起,财神庙中走出为死面老乞丐,一步步朝着城南边上的魏家村走去。

    林权真刚到魏家村便被两个村民拦在村外,“老乞丐,到别处讨饭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权真道:“我来除祟乱。”

    二人对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捧腹大笑道:“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自称会除祟了,老乞儿你别不知天高地厚,滚滚滚!”

    旁边那人也附和道:“是啊!你要是会除祟,那我还是玉皇大帝呢!”

    林权真听到“玉皇大帝”时,淡淡开口道:“他叫岳川,我见过,你不是。”

    “滚蛋,再不滚打死你!”

    林权真望了二人一眼便往外走去,对于以色视人这件事,他早就习以为常,辩驳多是无用的,人绝大多数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

    他走到无人处,拂手一挥换回自己原本的面貌,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衣衫,犹豫良久才从手中变化出一套红衣。

    内衫雪白柔软,往外那件绣着桃花的红衣衬得他如沐春色般艳丽,他拾起右手唉声道:“谢风阴……这衣服……罢了。”

    魏家村外老远便看见远方驶来位红衣男子,真真是叫人看上一眼便觉得自愧不如,世上好看之人居多,像那位红衣男子这样的却是少有。

    二人痴痴看了一阵方才回神,问道:“这位公……不,这位仙人……您有什么事吗?”

    原想着叫“公子”,但细细观其这位男子,实在不像是世家弟子,也不像高门望族,反倒像话本上超脱凡世的仙人。

    林权真答道:“受托,除祟。”

    二人大喜连忙将他迎了进去,又怕失了礼数,本快沾到他衣衫的手又缩了回去,“您能来太好了!我们这儿可是被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害惨了。”

    林权真抬眼扫视了魏家村一眼,黑气压人确实有些严重,想来作祟之物绝非泛泛,淡淡道:“这样多久了?”

    “一年零……零几月来着?”

    在旁的另一人补充道:“一年零六个月,就是村头那位……死了以后!”

    林权真停下脚步,皱眉道:“那人死了以后就开始这样?”

    他接下任务时没想到这里面还会牵扯到一个死人,上天庭和鬼界向来互不干涉,为鬼之人也多为枉死或执念过深的人,做鬼守鬼界规矩,以在鬼市干活换取积分点,这积分点则可以买万事万物,杀人越货之事也可买!

    如若是那位身死做鬼后,用赚回来的积分点买下什么,他便没资格插手什么,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报应。

    二人见林权真不动,生怕他不愿趟这浑水转身离去,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抓住他的大袖哀求道:“您可不能走呀,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好不容易来了个您这般的,仙人救命呐!”

    林权真道:“嗯,且先说说村头那人因何而死。”

    “您的意思是……”是那个死人在报复?

    他冷冷看了眼旁边那户久久不住人的屋子,“尚未定论,只是时间蹊跷,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具二人所言,这里村头那位原是皇城来的没落世家子,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皇帝,被丢到这里做了个小官,说是官却没有实权。

    那人也乐得清闲,平日里常在家中设宴,曲水流觞,问天地外为何?问道法上为何?问自然间为何?

    所及天地不过眼之所见,心悟道法实乃浅尝辄止,至于自然也不过是手可触及到的片刻。

    故而,三问应三答,天地外为天地,道法上为道法,自然间为自然。

    那人的三答常招人非议,笑他故作高深,议他一事无成,尽做些别人看不懂的,也不能果腹的无用之物。

    他也不驳斥众人,依旧在家里焚香燃茶,只是上门者一日少于一日,那块被他做流水的假山规模也越来越小,直至去年初春时节送走最后一位登门拜访的客人,他填了院中小溪。

    这件事后一两日,他家中又来了位锦衣华服,肤如玉脂的官人,据说是皇城那边来的贵人,来这儿便是为了接他回去。

    那日许多围在他院外的人都听见里面二人的吵架声,“不必再来,这浑水我不想去,那位也断断容不下我!”

    “兄长何故冥顽不灵?君上看重你,即便你在皇城里如此犯上,也并未杀你,更加未曾怪罪我们家,兄长当真不回?”

    “他的居心有违人伦道义,在此人之下共事,与乱臣贼子何异?你想做的你就去做,但我绝对不会去!”

    院外众人听到里屋传来一阵轰鸣声,想来应是那人时常抚的琴被砸碎了……

    几日后,有个小毛贼到他家里偷窃,刚踏进厅门便看见梁上有个爬满蛆虫的死人,大致死了有一段日子,加上初春逢暖尸体已开始溃烂,体内积压的内脏从肚子上爆开,有些溅在墙上,有些跌落在地砸得稀碎……

    那毛贼哪里见过这场面,吓得六神无主,乱滚乱爬,还不停大叫着“死人了”,把全村人都吵醒,这才知道那人死了!

    林权真疑惑道:“也就是说,不知道他为什么死?”

    二人纷纷点头道:“对对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您可听出什么不妥之处?”

    那人发现时还在梁上,如若自杀多半不会化为厉鬼,此刻应在冥府入轮回,但……如果是有人将他杀死后,再挂上去就属横死。

    林权真不便妄下决断,这间冷清的院子也太过干净,一年多居然没有一点灰尘蛛网,他问道:“这里……有人清扫?”

    二人顺着林权真所指的方向望去,惊恐道:“这……这里就是那个人的院子……他在这里哪有什么亲人!鬼!鬼来了!他索命来了!”

    原本还有说有笑的二人一下子变了脸,跌坐在地,双手抱着脑袋极其痛苦。

    他见二人并未被什么东西缠住,平静立在原地看向前面走来的妇人,观此人衣着举止便可知道她应是这次的委托人。

    魏夫人看见他时,那颗躁动的心怎么都压不住,这穷乡僻壤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清冷贵气的男人,皱皱巴巴的脸上终是多了几分殷红,她清了清嗓子,想让他听上去妩媚点,奈何发出的却是和脸上褶子一样难堪的声音,“啊,公子!听人来说您是为除祟来的,还请到奴家寒舍喝杯热茶!”

    林权真在她走过来时就看见这位魏妇人周身黑气缠绕,尤其时双手和小腹上几乎难以看到肤色,他平静道:“嗯,夫人带路。”

    魏夫人见他答应地如此爽快,很是欣喜地走在前头带路,每一步扭扭捏捏,她恨不得年轻个二十岁,定是身姿摇曳,众生倾倒,定是级配他的!

    林权真见她走路摇摇晃晃,时不时还朝自己看看,好心道:“魏夫人可是有难以言说的病症?在下也会几下正骨术,夫人可要试试?”

    魏夫人羞怯半分道:“公子是要摸奴家?奴家愿意!”

    “得罪!”

    他手上出了三分力,在她的半腰、肩胛骨处游走发力,“咔嚓!”一声,她被痛得面目全非,再无半分林权真抚上肌肤的臆想,吃痛道:“停!快停!!!”

    魏夫人叫痛时,林权真就听见一阵突兀的笑声,那是一段极具嘲讽意味的声音,他收回手,“现下应该好多了。”

    她挂不住脸面,再无前面的柔媚,这种不懂风情的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魏夫人摆摆手,不耐烦道:“快走吧,喝了茶就滚。”

    他闻声道:“嗯。”

    林权真只觉这种直来直去的对话简直好极了,倒是不用费力一会儿怎么出来,这个魏夫人身上的黑气乱窜,本来手上那团被他刚刚这么一弄,现在正聚集在眼球上,凡人看不见,但作为神官的林权真能看见。

    他从怀里摸出半捧朱砂,握在手里看准时机朝她脸上抛去,眼球上那团黑气顷刻散去,发出一阵只有他能听见的哀嚎。

    它们质问着他,“这个人该死!该死!!该死!!!你为什么要护着她!?”

    林权真回道:“你们非是厉鬼,游历人间的非妖非人非鬼之物,不入六道,是胎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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