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吊坠和板栗

    转了两次车,终于坐在回浴华的高快上。

    顾少珍望着一直扭着头看窗外的儿子,心里空落落的,她怎能不知道这傻儿子的心思,可难道就任由他胡来?

    那个女孩子,即使真没有她开始想象得那般糟糕,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问题,他就这么个宝贝儿子,难道不应该找个历史清白的女孩子?

    她是学医的,在这方面虽说不至于古板,但多少总会有些洁癖,就算只是心理上,也不太能接受那样一个有过去的女孩。

    她无声地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盒牛肉干来递给儿子,一大早就闹了一出,他连东西都没吃。

    叶迟看都没看便将牛肉干推回来,两眼依旧直直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顾少珍见他这样,不由得心一揪,鼻子便开始发酸,忙伸手揉了揉,将那盒牛肉干撕开,又从旁边的行李袋里取出一只透明胶水杯,上面印着的两只嫩黄色小鸭,睁着绿豆似的小眼睛,煞是可爱。

    水杯也许已有了些年头,小鸭子的轮廓已有一些掉了,把手也被摩挲的光光滑滑的。

    “来,迟儿,喝水。”

    顾少珍将水杯递了过去,几乎是哄着他。

    这回叶迟微微回头,看见那只杯子时,眼里的漠然慢慢转换成一丝柔和的光芒,竟伸手将杯子接了过去,双手交握护住杯身,然后头往后一靠,慢慢合上了眼睛。

    顾少珍暗自松了口气,拿出一片牛肉干来嚼着,也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心事翻滚。

    果然不到十分钟时间,手里的牛肉干便有了动静,她半眯着眼,见儿子拿起一片牛肉干,就着水慢慢吃着,眼里的凌厉之色已退却了不少。

    多少年了,还是这样,一只旧水杯,永远都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苦苦哀求来得强。

    她想,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就是一种悲哀,可别人怎会知道,她也是感激这只水杯的,若没有它,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能想出什么法子,让他不要闹,让他安静下来。

    这只水杯在他家的历史差不多已超过十年了吧,所有东西他都是喜新厌旧,唯独这只杯子,却像小时候依赖她的母乳一般依赖着它。

    想到这里,做母亲的总算有了点安慰,至少,他也是依赖过她的。

    “迟儿,妈知道你很喜欢那女孩子,以后,你的事情,我和你爸都不会再干涉了,你们好好地在一起吧!”

    叶迟咬着一片牛肉干,动作停了停,喝了一口水,似乎已完全恢复正常。

    “妈,海鱼她真是个好女孩子,那件事根本就是个误会,她是帮同学买的药,我们冤枉她了。”

    顾少珍听了,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这使得带着一丝希冀偷瞥着妈妈的叶迟感到一丝失望。

    “她随便编个谎你就信她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会那么傻乎乎地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顾少珍虽说已决定不再干涉儿子的选择,但话语里的否定语气仍旧是那么强烈。

    “不是她说的,是她那个同学亲自说的。”叶迟的面色又开始有了几分激动,牛肉干也不吃了,只是紧紧地捧着那只小鸭水杯。

    顾少珍嗅到了一丝紧张气氛,忙将快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拿起一块牛肉干来递给儿子,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好了,既然这样就更好了,哪天把她带到家里来玩玩。”

    到浴华时已是傍晚六点,顾少珍叮嘱了儿子些事情后先回家了。

    叶迟忙拨通海鱼的号,半分钟后,再一次气恼地合上手机盖,那句“你拨打的用户无人接听”在耳边回响着,让他有了一种将它狠狠砸碎的冲动。

    浴华又是另一个天,北风时时呼啸,气温低得随时都有降雪的可能。

    还好顾少珍走时让他将随身带着的羽绒服穿上了。

    他将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焦躁而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来回晃悠,身旁擦肩而过的男男女女的交谈声让他觉得无比刺耳,连同他们的样子也变得无比讨厌。

    走了不知多少圈,街灯亮起时,叶迟看表,已是七点一刻,他又拿出手机拨了过去,谢天谢地,这次总算接起了。

    “喂。”

    却是一个陌生的女音,他惊了一下,还没开口,对方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叶迟啊,我是海鸥,海鱼去外面了,电话忘在家里啦,忙了一整天现在才注意到电话响,不好意思啊,害你打了那么多都没接到。”

    海鸥那边有人声,估计只是稍微抽开一点空,叶迟便言简意赅,“海鸥姐,她有说她去了哪里吗?”

    “嗯……也没说,一大早就出去了。”海鸥很快回答,马上又说:“等等……我记得,她走时好像说了句,是他一个同学生病了,叫什么来着……哦,米……米凡。”

    挂了电话,叶迟靠着一棵梧桐树,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仍能感觉到冰冷的枝干硌得背生疼。

    坐在县际班车上,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可叶迟觉得像是坐到了下个世纪。

    寒风夹着陌生的泥土气息灌进来,抽得脸生疼,越是这样,他越是将车窗一把推开,任凭寒风肆虐。

    “喂,小伙子,这么冷的天,窗子不要开那么大嘛!”后座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不耐烦。

    叶迟慢慢地回头,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紧紧地盯着那对夫妇,足足有一分钟。

    那个男人先是理直气壮地直迎上他的目光,然后等他感觉到像是对着两道冰光一般让人心生寒意时,眼神里已没有了先前的凌厉,转而变成带着一丝怯意的探视,最后生生在两道寒光下转了视线,低头感叹。

    “行行行,大不了换个座位。”

    说完,夫妇俩起身,直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

    叶迟这才收回视线,余光瞥见一侧还坐着个老人,紧紧地裹着一件半旧大衣,头上的花白头发被风吹得漾起银白轻波。

    他转回身子,伸手用力一拉,那扇玻璃窗合得严丝合缝,复又低下头去,泥塑一般坐着。

    开着手机地图导航,找到县医院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站在离护士指引的房间不到十米远的角落处,竟然再也没法挪动脚步。

    十多个小时之前,逃命一般逃离那个让他惊乱的小山庄,其实,有谁知道,真正让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的,还有那十几通无人接听的电话。

    可眼下,她和他就一门之隔了,却又如此胆怯,即使那扇门是开着的,他也可能连往里面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像一个行窃的小偷一般、将自己藏匿在灯光的背面。

    他大可理直气壮地走上前,推开门大大方方地拉起她的手,说是来接她的,顺便还可以极具风度地向那个人问声好。

    即使他不能大度至此,一下子冲进去,不由分说带走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本来就是他的女朋友。

    可此时的他,却觉得任何一种可能都是那么的无力和勉强,任何一种情况都如小丑一般,自导自演,让人嗤之以鼻地好笑。

    也许,他已经预感到,他紧紧捉在手里的那只鱼,已经开始挣扎着,跃跃试试地想要离开他给她的那一方池塘,去追求外面的清流畅快的领域了。

    叶迟就那么一直站在角落里,望着一拨又一拨的人群来来回回。

    突然,他鼓足了勇气抬起脚,朝那个开着的门走过去,他要去看看。

    或许,只不过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探视,虽然在平日,这样的探视也会让他光火,但这一次,他决定说服自己,不斤斤计较了,只要她回过身,依旧奔向他的怀抱,他还是会紧紧地拥住她,拉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然而,当眼前终于出现她的身影时,他定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那一幕,喉结上下滑动着,发出咕噜咕噜的沉闷声。

    她背对着门的方向,坐在一把椅子上,背绷得紧紧的,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慢慢从碗里舀出东西,喂着床上的人。

    门框冰冷刺骨,叶迟捏着那一寸寸寒铁,指节抿得发白。

    米莀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米凡正好把粥喝完,米莀见海鱼笑嘻嘻地端着个空碗看她,便过去接过来。

    “谢天谢地,总算能多吃下一点了。“米莀看着哥哥笑,忽而又转为一种戏谑的表情,“哥,早上我买的饭你就吃一点点,海鱼姐熬的粥你就全部吃光了,偏心!”

    米凡被妹妹弄得愣愣的,看看海鱼又看看那只碗,撇撇嘴。

    “有吗?”很快发现好像真有这么回事,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胡乱指了指点滴管,抓抓头说:“医生交待的,要……多吃点。”

    米莀早咯咯笑着拿碗去外面洗了,海鱼剥好一个香蕉,递给米凡,米凡让她吃,她直摇头,说:“我刚吃过了”

    “你喜欢吃什么?”米凡接过香蕉,歪着头问她。

    “我爱吃板栗。”她闪动着一双黑眼睛,笑嘻嘻地脱口而出。

    从米凡醒过来的那一刻,她总是笑嘻嘻的,仿佛要用她的笑容来告诉这对凄苦的兄妹俩,他们的世界更多的还是欢乐和笑声,而悲苦,只是一小部分。

    可心细的他怎会看不出,任凭她笑得再大声,笑得再甜,那不轻意间微微锁起的眉头,眼里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淡淡的哀伤,总像一根根细细的针尖,一下又一下地挑破他一直以来关于她过得幸福快乐的幻想。

    “海鱼,你好吗?”反反复复,他总是只有这一句话。

    “我很好。”她也总是很认真地笑着,望着他说。

    第二天一早,海鱼从陪护的小铁床上爬起来,为了不弄醒身旁的米莀,动作极其小心,哪知她脚刚落地,就感觉被子动起来,米莀眯着朦胧睡眼看着她,“海鱼姐,真要这么早回去呀?”

    海鱼弯腰系着鞋带,压着声音说:“昨晚没回家已经是破例啦!都不知道我姐有没有帮我顶住,今早上必须回了,你好好照顾米凡,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昨天还跟哥说今天出院一起去我们家玩,你还没去过我们家呢!”米莀说着话,一只手伸到身子下面摸索着什么,“奇怪了,昨晚上明明什么东西硌得我背脊痛,睡也没睡好。”

    海鱼听她说,很自然地朝地下一看,果然,地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

    她捡起来,很惊奇地发现那竟是一黄一绿两条鱼相互嬉戏的木质吊坠,鱼尾各有一个细小的铃铛,整个吊坠用粗糙的麻绳系着,式样古朴有趣,海鱼知道这类饰品只有云南那边才有,很奇怪怎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噢,原来是这个。”米莀拿过那个吊坠,皱着眉细细地打量着,“昨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在门边捡着的,看着挺有趣,不知道是谁丢的。”

    海鱼看着米莀手里的东西,微微出着神。

    等到反应过来时,米莀已将那个吊坠挂在了她放在床头的包包上,用两个指头上下摆弄着玩,“海鱼姐,你看,是两条鱼,这宝贝跟你多有缘呀!管他是谁的,送给你了。”

    “哦?送我,这……”她有些犹豫。

    “对了,还有这个。”米莀说着蹲下身去打开了米凡床头的抽屉,拿出一袋用纸袋装着的淡黄色的东西来,“喏,昨晚你睡着之后,我哥让我去买的,他剥到两点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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