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靠着门框站了许久，直到门外的走动声消失。
喜欢一个人充满了魔力，让曾经在家里横行霸道的赵家小公主成了讨好的小媳妇，甘之如饴。
缓缓推开门，隔着门缝，轻手轻脚：“哥哥，我可以出来吗？”
赵然曦带着哭腔和撒娇的口吻，征求同意。
“嗯......”
抬眼看向怯懦的小姑娘，浓密长卷的睫毛上仍挂着水珠，发红的双眼格外让人心疼。
“过来......”
抬起手，示意她坐到身边。小丫头白皙的脸上嵌着浅浅的酒窝，卷长卷长的睫毛，芭比娃娃般扑朔。搪瓷般晶莹剔透的皮肤，好看极了。
迟疑片刻，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安抚着。
“以后别为不相干的人和事难过，这种小事情，不值得你如此......”
“哥哥，你不是不相干的人......你是很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
很早之前妈咪就告诉过自己：女孩子的眼泪很宝贵......
可他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呀！
“哥哥，你别怕......”
转头抬眼望向身边的徐希辰，眼神坚定不容置喙。
“我可以摸摸吗？”
用白皙的小手指了指徐希辰的腿，征求道。
见徐希辰没有应答，知道这是他在拒绝。他的世界，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进入，连入场券都没拿到......
如今尚且如此，当年的他该是何等的绝望？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低下头，分外慎重道：“然曦会一直陪着你的......”
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入场券没拿到，那就再努力一些......
就这样任她在自己身边自言自语，那种因着残疾而来的羞耻感一点点被洗刷。万物皆有裂痕，那一定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此刻，这道光不就一击即中，正中要害了嘛......
“从前，人人都说我徐希辰是天之骄子，出类拔萃。你说，现在的徐希辰是不是......”
跌落尘埃？狼狈不堪？一无是处？亦或是？
酸涩涌上心头，听不得他说那些话，带着哭腔：“哥哥，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不要这样说好不好......”眼圈逐渐湿润。
“对不起......”
连忙道歉，自己是多么自私，这些不敢言于人前，伤人伤己的话却想让她替自己背负......
“冰箱里有牛奶，去喝一杯，早点休息......”
温柔的声音，略带沙哑，难以亲近的疏离和淡淡的忧伤之感。
久久不言，赵然曦蓦地抬头靠近，鼓足勇气，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想更大胆些，想让自己的唇与他的碰上，想尝尝独属于哥哥的味道......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心脏跳动的毫无节律，面红耳赤却依旧抵挡不住内心想要亲近他的渴望。哪怕蜻蜓点水，一触即闪也好......
想给哥哥盖章归属，一吻定心，想带走他身上的烟草气，留下一片温润香甜......更想带他回帝都，龙归沧海，虎入深山，帝都才是他的归属呀！
“索性睡不着，不如给哥哥吃一剂安定吧......”
帅气在眼前放大，高挺的鼻梁，薄而俊俏的唇，如晨曦璀璨的双眸，辨识度极高的脸......
好看得一塌糊涂，还有他的气息......
徐医生没料到她的举动，定睛看着。小丫头在最后关头压住了躁动，努力将头侧开，落在他的肩膀上，紧紧抱住。
爷爷常劝导自己：情深不寿，慧极易夭。凡事浅尝辄止，中庸大吉，此为赵家家训。可，注定出情种的赵系根脉，事与愿违......
纵使情深不寿又能怎样呢？哥哥，我对你，从来就不是浅浅的喜欢......
用柔荑轻轻拍着徐希辰的后背，生涩的，温柔的，极具安抚之用。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最开始凑过来的唇，她的举动，她心底的想法，传达出来的纠缠和依恋，徐希辰一清二楚。
紧贴着自己的柔软，好闻的味道阵阵传来，那种和糖果一样的味道，让人沦陷。
温热甜腻的刺激下，徐希辰大脑轰的炸开，瞬间清醒。
“哥哥，我想做你的安定......”
往后余生，皆是如此，可好？
由心而生的情愫以横扫千军之势攻城略地，土崩瓦解，兵败如山倒......
在理智尚未完全湮灭之前，努力将小姑娘扶正，站起身，背对着她。
“够了，我再说一遍，别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适合你......”
徐希辰也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说过这么决然的话了，经历过生死离别，经历过命悬一线，亦独自熬过“嘲笑、怜悯、异样的眼光、背后的议论纷纷”......
习以为常，心如死灰，死水一潭......
却在她这里泛起层层涟漪，不可自控。死水如何能活？必有源头可寻，只是此刻的徐希辰还未能剥丝抽茧想到这一层。
他在拒绝，徐医生惯称洁身自好，如何能接受自己不堪的想法呢？唯一庆幸的是最后转为抱抱，勉强为自己留住了颜面，为彼此留下了一条“生路”......
无地自容的难过羞愧，努力压制......
“哥哥，你口口声声里的这种人，又是哪种人？”
纵然难过，赵然曦也见不得他如此贬低自己，不肯退让。
“残疾人......”
理智与感性相互拉扯，也想将这份美好据为己有，也想任性再过一次曾经徐希辰的生活，也想从万丈深渊里得一次救赎，可这断腿之实，这云泥之别，当真“配不起”这份喜欢......
“心理、生理、人体结构上，某种组织、功能丧失或者不正常，全部或者部分丧失的一类人的统称。”
音色清冷，言语冰冷疏离，表情决绝悲怆。
很多时候他会想，是不是曾经的徐希辰一帆风顺的过分，才需要用后半生补偿。过犹不及？物极必反？得失守恒定律？
“哥哥，我不许你这样对自己......”
“你已经用了七年为它买单，足够了。今后能不能勇敢些？拿出当年徐希辰的张扬与自信......”
“对于哥哥，永远是我高攀不起，所以直至如今才敢出现在你面前......”
很是后悔没早些出现陪伴在他的身边......可你又怎知，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姑娘，是鼓足了半生的勇气，孤注一掷。
“难道真的要我在当年帝都的那条高速上同样经历一次车祸，失去一条腿，才算同甘共苦？才能真正被接纳吗？”
徐希辰没想到单纯甜糯的小姑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震惊不已。自己这样的人，何至于让她如此？
“早点休息......”
几近于落荒而逃，关上门独坐在黑暗中，漆黑一片，难见曙光。
困顿于过往，“逝者已逝，往事不可追，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下去......”是他们的遗愿。
可人就是这样，道理都懂，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许久，手机提示消息划入：哥哥，我喜欢你，从来无关残疾与否......
我对你，从来不是浅浅的喜欢......
千里冰封，我该如何一步一步走进你的心里呀？
在她一遍一遍的喜欢里溃不成军：然曦，当年在帝都高速的那场车祸里，我失去的不单单是一条腿，还有挡在我身前为我而死的慕彤，因愧疚悔恨离世的爷爷......
你们都想让我放下，亏欠两位至亲之人的生命，隔着生死黄泉，徐希辰如何敢原谅自己呀？
夜夜入梦，却不是什么好梦。我这种人，哪里值得被喜欢呀......
星星点点的光亮，却不足以照亮他“残疾”的荆棘之路......
手机被紧紧攥住，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用手抹了把脸，早已是泪流满面。双手抱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砸在膝盖上，生疼。呜咽声压制不住，哭得难以自控。
中了蛊一样执念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眼前，可却将自己拒之千里之外。
哥哥，世间人潮涌动，沧海桑田，四季变化，我就只想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过得好不好......
更多一点儿，想让你也能喜欢上我，非我不可......
他走不完南湘的大街小巷，她亦走不进他的孤独与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