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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季岁宁踱步到家门口时,低头便观察到台阶上有些许脚印,虽然浅淡,但还是逃不过她的双眼。

    不过她祖父是十里八乡都尊敬的先生,时常都有些乡客来拜访祖父,也并无稀奇,便推门进屋了。

    却没想她进大门之际,便直接看见了正厅就坐着今日她在树林里看见被她作弄的一行人。

    当下季岁宁便有些尴尬,这,不会是来告状的吧?

    屋内众人也都朝着季岁宁的方向瞅去,面对众人的目光,她也未有胆怯,非常自然地缓缓走进正厅,向祖父行了礼:“祖父,孙女儿不知有远客到来,这方向贵客赔罪了 。”

    转身便朝着陆淮彦等人略施一礼。

    首先就来个微笑礼貌事事不知情,任谁上来也不好直接指责。

    陆淮彦饶有趣味地瞧着那缓缓走来的少女,原来这个给他们瞎指路,不,故意坑他们去狼窝的狡黠少女是恩师的孙女儿啊。

    季岁宁的小心思怎么能逃过陆淮彦的法眼,合着这将他们欺骗至陷阱、狼窝的小姑娘,这下是装作不认识了。

    陆淮彦端着茶杯浅浅品茗,凌薄精致的唇角微微上挑,笑道:“师傅,这便是瑾毅兄的女儿吗?当真是乖巧伶俐。”

    还不等季太师回话,陆淮彦当下又说:“学生在树林中遇到了岁宁小侄女,还是小侄女为我等指的路呢,我等还得谢谢小侄女指路之恩。”

    陆淮彦这番话在季太师耳中多是他孙女儿如何心地善良、如何乐于助人;但在季岁宁听来,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讽刺她嘛。

    季岁宁心中越发不悦,但是又无法宣泄出来,只能绷住自己的脸皮,维持着得体的笑容。

    季政霖自然喜欢别人夸奖自己这小孙女,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维持下严肃的祖父形象的,他左手在桌上的茶杯上轻轻一拍。

    季柚宁眉目含笑,缓缓移步朝祖父方向走去,站在祖父身旁为其添了一盏热茶。

    “让各位见笑了,这是我孙女儿元安,”季政霖满目慈切地瞧着自己的孙女儿,又看向陆淮彦为孙女儿介绍:“元安,这是你陆三叔,还记得吗?快过来见礼。”

    季岁宁颔首过后,虽然对这什么陆三叔,根本没什么印象,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便款款走上前去,向陆淮彦见礼:“陆三叔安好。”

    “元安不必如此客气。”陆淮彦也轻声回应,而后唇角勾起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浅笑;

    想起那年旧事,季政霖眉目间浮现了更多的感怀:“淮彦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和你大哥的长子熙和前去送为师离京,那孩子跟元安哭的不可开交,好会儿才哄好呢。”

    “老师还记得熙和呀,当年还是个闹着要跟我去肃院念书的孩子,现在竟也是长成了翩翩男儿郎。”陆淮彦是家中三子,他长兄陆淮明比他年长很多,以至于他跟熙和也不过相差四五岁,虽是叔侄,但自幼便是一同长大的。

    “这次出行,熙和也跟为师一同前来风铃村,已叫仆人去叫他前来给师傅请安了。”

    陆熙和不同于陆淮彦是武将出身,他们进山时便特意让他在山下等着,也是为了这个亲侄子的安全着想,这下已经找到了恩师地址,再让侍卫去带陆熙和前来。

    “没事没事,能来一起吃个晚饭就行,”季政霖也不想与陆淮彦继续打太极了,“那现在离用晚饭还有些时辰,淮彦跟着为师去书房,为师要检查检查几年不见,你是否有些许懈怠。”

    季太师知道陆淮彦此行拜访绝非一时兴起,既然有事来寻他,那他也想知道所谓何事。

    陆淮彦自然是知晓师傅的意思,便跟着季太师去了书房。

    季家书房

    季政霖的书房不同于当年在京中那番繁复堂丽,现在虽是古朴简易,却到处透露着清雅,而房梁上的一串小葫芦给这书房增添了些许质朴童趣。

    陆淮彦讪笑,这葫芦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季太师与陆淮彦双双坐下后,季太师抿了抿杯中热茶,撇去相互寒暄的师生情,开门见山:“淮彦,现在就咱们师生二人,有什么你就直说吧,此行有何目的?”

    见季太师开门见山,陆淮彦也就不打哑谜了:“老师多年不在京中,如今朝堂场面波谲云诡,尤以圣上近年来常进丹药补身,常常一两日龙精虎猛,血气迫人,而后三五日又缠绵病榻。”

    陆淮彦暗下深叹:“如此,各皇子党羽暗生谋算,且......”

    陆淮彦本就出身于当今皇后大娘娘的娘家忠勇侯府,名正言顺的皇亲,且身有战功。

    毋庸置疑,他是太子党的支持者;

    言既如此,季政霖也明白了为何陆淮彦会在此时来寻他这个已然‘人走茶凉’的老太师了。

    原来是效仿当年汉高祖刘邦欲废太子刘盈,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为帝。

    吕后闻听后,便派自己兄长吕释之去请开国重臣张亮出面劝诫,张亮便提议去请刘邦一直仰慕的商山四皓前来辅佐太子,以此来巩固刘盈的太子之位。

    在一次筵席之上,刘邦看见他几次邀请都避而不见的商山四皓正在太子身后,大惊,而后便歇了废太子之事,至此戚夫人之子再无争位之机。

    “淮彦,为师已避世多年,现如今回京,怕是......”平心而论,季太师一直秉持一日为官,终身为社稷的思想,作为圣上的启蒙先师,他理应回京劝诫,可是回京就不可避免再次陷入各方势力的角斗之中。

    他老了,已无心无力了。

    陆淮彦当然明白季政霖的顾虑,可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寻已经避世安稳度日的恩师了。

    “老师,我深知您当年因何离京,本不愿前来打扰您的安稳生活,可如今圣上被妖妃、丹药所迷,已然多日未上朝主政,而京中废太子之声越发洪高,”陆淮彦眉目深锁,仿佛这一切的处理之钥就只是他面前的恩师。

    陆淮彦有他们忠勇侯府的私心,但如今圣上为妖妃、丹药所迷,从而妄废太子之位,以动国本,当真是让其十分忧心。

    毕竟废太子之事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损害国本,内部便可轻易被瓦解。

    季政霖深叹一口气,摩挲着杯壁已经有些微凉的茶盏,抬手饮入后道:“淮彦,此事,还从我从长计议。”

    陆淮彦也知此事,季政霖必然不可能立即便给出答复,“这是自然。”

    书房外

    陆熙和在侍卫的引路下,也很快到了季家,开门接引的人自然便是季岁宁了。

    “好你个陆熙和,居然没经过我的同意,长得都比我高了,当真是可恶得紧!”

    季岁宁当年离京时年岁小,对其他京中人都没了什么印象,但是唯独还记得陆熙和。

    因为当年陆熙和总是跟着陆淮彦去肃院读书,可当时的陆熙和年幼,便被陆淮彦安排在肃院一小花园里等待其放学;

    而幼年的季岁宁也是这小花园里的常客,两个孩子一来二去便打成了一片,在小花园闹得不可开交,季岁宁被季夫人护着,但陆熙和就惨了,陆淮彦教训他可是真下狠手啊。

    时常陆熙和的手掌被打得肿了有一两寸厚,吓得季岁宁后来也不敢再带着陆熙和胡闹了。

    因为当年对陆淮彦的印象实在不好,季岁宁只记得他长得一脸凶神恶煞,目光淬冰一般,对陆淮彦根本就没什么记忆了;

    也可能是故意忘记了。

    季家的院子并不大,二人通过蜿蜒长廊,便进入了内院,虽不如在京中的季家恢弘大气,简朴的农家灰瓦,细碎的小石子紧密地铺就在小径上,游廊两侧还簇拥着清雅的白色山茶花,淡雅清丽。

    陆熙和眼前的少女正喋喋不休地跟他叙旧,他年幼时就喜欢她在自己跟前与自己说天南地北,此次与三叔前来,很大原因就是想来看望他这个童年玩伴。

    他想起些许往事,眼神陡然清明愉悦了些。

    一个人的侃侃而谈是坚持不了许久的,季岁宁停下脚步,转身来瞧着他,她皱眉蹙额,俏丽的双眼眨吧扑闪地像一只蝴蝶在翠树枝头辗转停休,淡红的嫣唇浅浅下撇,含怒之意跃然而上。

    “陆熙和,你什么意思,多年不见,你还学会不理人了是吧。”她站在原地,面色已由轻快转向薄怒,盯着前面的俊逸少年。

    夕阳斜织下的余光,透过残云轻洒在季柚宁的姣好轮廓之上,更是映衬了她本就娇艳欲滴的可人容色,而那一袭青绿碎花下被丝绦掐下的细腰更是盈盈可握。

    是啊,她已经不是那年那个天天带着他在肃院四处捣乱的小姑娘了。

    调皮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一位身姿纤丽的娇俏可人儿。

    陆熙和回过神来,身前的娇人已然气恼,他上前伴随着讨好的嗓音:“对不起元安,刚刚光听你说了,恍惚间忘记回话了。”

    季岁宁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眉目温和,俊美朗逸,着一身青玄长衫且诚挚向她致歉的俊逸青年。

    “哼,我还以为多年不见,瞧不上这幼年玩伴了呢。”季岁宁挪动脚步继续带着陆熙和在院内穿梭。

    虽言语间还带着些不快,但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只要她还愿意说话,就说明并未真正恼怒。

    如若她真的生气了,根本就别想再听到她说一句话。

    陆熙和急忙解释:“哪有呀,元安......”

    多年不见,陆熙和还是小时候那个腼腆涩纳的性子,即便他现在已经长成了肩宽背阔,长身玉立的伟岸男儿模样。

    季岁宁偏头莞尔一笑,“陆熙和你怎么还是这样......”季柚宁稍稍停顿了下,娇艳容颜在夕阳透过树叶的光晕映照之下,清盈水润的眸子越发熠熠生辉;

    陆熙和偏过脸去看着季柚宁的侧颜,心口微跳,拢在衣袖下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下,随后这才问道:“啊,我怎么了?”

    季柚宁笑弯了眸,那眸中盛满了星河月色,动人心魄;

    她摇了摇头,抬手用衣袖遮住自己的笑颜;

    “没什么。”

    厨房内

    季夫人精心在厨案上制作着糕点,糕点的制作看似简单,但制作过程却是有诸多繁复的细节,现下季夫人正巧手施展着烹饪手艺。

    厨案面对着厨房的门口,所以远远一方,季夫人便知季岁宁来了,但旁边还跟着一个长相十分俊朗且眼熟的少年郎。

    季夫人有些讶异,放下手中的物什,朝着那对少男少女走去,上下打量着,问:“元安,这是熙和?是熙和吗?你陆三叔的侄子陆熙和?”

    那唇角挂着和熙笑容的朗逸少年,面容清俊,身形挺立,颇有世家清贵公子的风度,陆熙和起身走向季夫人跟前,俯首行礼:“见过太师,多年不见,劳烦季祖母还记得熙和,熙和自觉愧不敢当。”

    “真是熙和呀,多年不见,长成了大人模样,元安啊怎么带着熙和来厨房了,你快带着熙和去院里走走。”虽是稍有嗔地说着,但瞧着季岁宁陆熙和二人的眉眼里皆是温和慈爱。

    落日余晖的缕缕光线从季柚宁陆熙和二人身后穿过,让这一对玉人儿的举手头足间,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光晕,令人不觉钦慕。

    季岁宁精致细腻的眉睫弯了弯,宛如欲展翅高飞的倩蝶,唇角微勾:“这不是我带他来跟祖母说说话嘛,”她撅了撅嘴:“谁让小时候祖母总说小西瓜比我乖巧呢。”

    小西瓜是季岁宁幼时给陆熙和取的外号。

    季夫人抬手用手指点了点季岁宁红颜娇俏的嘴唇:“你这孩子,熙和都长成了长身玉立的男儿郎了,怎么还叫熙和小西瓜,你这孩子,”说着又似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孙女儿的额头。

    陆熙和轻抬眼皮也掩住笑意,继而嗓音温和恭敬:“季祖母多年不见,幸而季祖母还记得熙和。”

    三人正寒暄之际,

    “砰砰砰......”敲击门的声响打破了三人的惬意交谈。

    倏尔发出的重重敲门声,是这离着厨房不远处便是季家院子的一处后门。

    季家多年前到此隐居,便是想过上无人闲扰的悠居日子。季家小院里平日里就是些书生们在院内走动,院中是没有丫鬟奴仆的,偶有几个村妇前来帮佣而已。

    这道后门便是方便帮佣村妇们出入季家而开辟的后门,而今日正是休沐之日,早在昨日季夫人就跟帮佣的几个村妇打了招呼休息一日的。

    现下是谁人在敲击房门呢?

    而后敲门声渐细,那门外的人大声疾呼:“季姐姐!季姐姐,求你快去帮帮我阿姐,我娘要将她嫁给张员外当九房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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