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灵兮挎着空空无几的书包大摇大摆地沿着马路回家。
刚进院门，碰到和厉冬芹打乒乓的顾婧仪。
孩子放学，顾婧仪收起球拍，叫住正要上楼梯的向灵兮：“兮兮，我跟你妈说了，今晚在顾阿姨家吃饭，你直接到阿姨家看动画片吧。”
厉冬芹直摆头，嘀咕道：“婧仪，你说你咋脑子不转弯呢，你别被姓钱的洗脑了，真以为她儿子没了全赖你吧。当年是她自己到你家白吃白喝还白拿，踩在她自己没素质乱扔在地的梨子上滑倒的。你说，你有责任，她没有？你呀，性格太软弱，该强势得强势。不是我说，你教得顾唯都被向灵兮欺负。别说我夸大其词，男孩儿柔弱可不是好事。”
向灵兮看厉冬芹搬弄是非，小嘴一张：“有本事说大声点！嫌命长想早点死，我成全你！”
“你听听，你听听，”厉冬芹“啧啧”两声，“这哪是小孩，要是顾唯被带坏，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知道了，厉姐。”
顾婧仪回屋，到厨房揭开锅搅搅炖得烂熟的山药猪骨汤。
今天没有喜羊羊，向灵兮盘腿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调电视频道。
顾唯开门，进门看向灵兮又当什么都没发生待在他家，还没给他眼神。
顾唯也不理会，去厨房帮忙干活。
等钱秋叶下班，菜品刚好上桌。
晚餐是五菜一汤。
有白斩鸡、鹅肝、回锅肉、凉拌肉、炒青菜和山药猪骨汤。
钱秋叶想起来：“明天元旦？”
顾婧仪：“嗯。”
“向灵兮，我要上班，你白天别乱跑，定点做好晚饭等我。”
向灵兮口中叼着根骨头，口齿不清：“滋道啦。”
顾婧仪给顾唯舀了一碗浓郁的骨头汤：“多喝点。”
顾唯：“谢谢妈妈。”
“来，兮兮，阿姨给你打。”顾婧仪接过向灵兮递来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汤。
向灵兮乖乖应声：“谢谢顾阿姨。”
低头喝汤的顾唯听向灵兮欢快的声调，自己气鼓鼓，人家却若无其事，不免压抑憋闷。
放学路上说井水不犯河水，却要一起吃晚饭，这算哪门子分道扬镳，分明是折磨人。
还只折磨他一人！
顾唯心中郁闷，再难下咽。
他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吃饱了。”
看着碗中剩下的骨头汤，顾婧仪察觉端倪，在意道：“不舒服吗？”
“没有。”
“你……”顾婧仪心疼，“晚上会饿的，再吃点。”
顾唯视线不自觉飘到听到对话却事不关己的向灵兮身上，怕被大人洞悉，他迅速移开目光，对餐桌上的人说：“你们慢慢吃。”
他回卧室。
顾婧仪隐隐担心，问嗍骨油的向灵兮：“兮兮，唯唯是不是在学校有什么事？”
“我跟他年级都不一样，”向灵兮吧唧下嘴，扔掉骨头，夹起一块鸡肉含在嘴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卧室门猛然打开，赫然站着周身散发着怒气的顾唯。
三人齐刷刷望过去。
见顾唯莫名生气，顾婧仪赶忙过去，询问：“怎么啦？”
顾唯一步步走到口中嚼着鸡肉，手上不停歇翻着鹅肝精心挑选的向灵兮身旁。
钱秋叶用手肘捅了下向灵兮。
向灵兮这才仰首，撞上顾唯幽怨的眼神。
只听顾唯质问：“不是你说的井水不犯河水吗？”
“是啊。我没和你说话，是你现在，此刻，先说的。”
听她信口雌黄，顾唯心中咯噔一下，咬紧嘴唇，愤然开口：“你明白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吗？是各走各的路——”
“我知道，所以我先走，你后回来的！”
顾唯无语凝噎。
顾婧仪听出大概，按住情绪愈发激动的顾唯，说：“兮兮是你妹妹。”
顾唯怒气填胸，直眉怒目：“就是妹妹，我才一再纵容她，陪她去我不喜欢的场合，换来的却是我和褚慧雯一样！”
少年眼中盈满委屈的泪珠。
向灵兮明白所为何事。
她搁下筷子，揩掉嘴角的油渍，站到顾唯面对，直视他含冤的双眸，回击道：“我说的话有错吗？你要是不愿意就不要同意，同意了又要甩脸色跑开，你什么意思！而且，是你先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才说井水不犯河水！你觉得我不应该来你家吃饭，想彻底和我家断绝来往，摆脱我们？你想得美，别忘了我哥是谁害死的，你们顾家欠的，区区七年就想还够吗？！”
顾婧仪见顾唯拭掉脸颊的泪水，向灵兮又怒气冲冲，怕钱秋叶误会，赶紧说：“兮兮，我和顾唯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些想法。”
“不重要！”向灵兮瞪着两人。
钱秋叶戳戳向灵兮，向灵兮没再说话。
钱秋叶走到中间，对顾唯说：“顾唯，当年是你妈亲口说要把向灵兮当亲生女儿，你不满意找你妈，别怪到我女儿身上。”
顾唯没出声。
顾婧仪疾步到钱秋叶面前，阻断钱秋叶居高临下看向顾唯时咄咄逼人的目光：“钱姐，都是误会，小孩嘛。”
“我说顾婧仪，你最好管教好你儿子。哪天向灵兮在我这儿告状顾唯仗着自己是男生欺负人，我没那么好说话。”
这话顾婧仪听得别扭，这是恶意揣测。
她就一个儿子，平日算了，今天顾唯心情难受，还要被连番挖苦，向来脾气极好的顾婧仪压抑不住情绪，反击道：“钱姐，我的儿子我了解，不是受委屈，他不会说这些。”
相识九年，这是顾婧仪第一次在钱秋叶面前顶嘴。
钱秋叶本以为早已拿捏她，没想到性情温和的人为了儿子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想到还要从顾婧仪身上捞好处，钱秋叶转而提溜起向灵兮，毫无征兆地摔下去，向灵兮“啪”的一声扑到地上。
顾唯心下大骇：“兮兮！”
顾婧仪胸腔扑通，来不及多想，和顾唯一起去搀向灵兮。
向灵兮撇开两人的手，掸掸触灰的衣袖，挪回钱秋叶身边。
钱秋叶挼乱向灵兮的马尾辫，斥道：“死丫头，顾唯是你哥哥，你以后敢给他脸色，看我不打死你！”
向灵兮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心中不忿，被拎回家。
母女俩一走，顾唯脸色慌乱：“兮兮回去还会挨打吗？”
“我不知道。”
“是我的错，”顾唯无比自责，“我害了兮兮。”
顾婧仪安慰：“不怪你。”
“怪我，我答应兮兮明天去玩，却因她理所应当的态度生怨气，丢下她先走，还说了不是一个世界的话。”
顾婧仪紧紧握住儿子颤抖的手。
顾唯抽出手，到底还是绷不住，捂着脸，崩溃哽咽道：“兮兮平时挨揍，上次去医院又受伤，我还害她被摔，我真不该。”
“儿子，唯唯，”顾婧仪揽顾唯入怀，轻拍他的背，“傻孩子，每个人都有情绪，你的反应是正常的，不要过度自责。”
顾唯抽泣，声音打颤：“妈妈，钱阿姨怪怪的，有时候我会害怕，她和妈妈不一样。向叔叔不管事，丢下兮兮家都不要了。兮兮才七岁，早上要起来煮饭，下学也要做饭，偶尔来我们家吃饭还要被厉阿姨多嘴。妈妈，该怎么教好兮兮，让她不要像钱阿姨那样？”
回想向灵兮七年的童年生活，泪水沾湿顾婧仪的睫毛。
“唯唯，你说你原本答应兮兮出去玩？”
“嗯。”
“明天我们带兮兮出去，她喜欢玩乐享受，给她买好吃的，她会开心的。”
顾唯仰头，迟疑几秒，终是张嘴：“妈妈，你可不可以多给我些钱？”
“拿钱做什么？”
顾唯怯生生：“兮兮妹妹喜欢贵的礼物，我想……买给她。”
“好，”顾婧仪展颜，“乖，不难过了。”
顾唯点头。
——
翌日。
天还没亮，窗外朦胧一片，顾唯穿戴整齐上楼敲响向灵兮家门。
向灵兮要早起做饭，虽是假期，却不能像别的小朋友那般睡懒觉。
咚咚咚。
听见叩门声，刚扎好马尾辫的向灵兮搁下梳子，带着疑惑的心情开门，谁料是昨天才吵架的人。
向灵兮拉着脸：“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
顾唯从背后取出保温盒，揭开第一层盖，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热气腾腾的蟹黄汤包。
“哇！”向灵兮喜上眉梢，抢过保温盒，“给我的？”
“你和钱阿姨的早餐。”
向灵兮欢喜转身：“进来吧。”
两人坐在餐桌前。
向灵兮吃得又猛又急，顾唯去厨房掀起锅盖，取一盒焖在锅里的牛奶，插上吸管放在她面前。
无事献殷勤，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向灵兮问：“你到底想干吗？”
“昨天说好去玩，你还愿意吗？”
“你愿意见你爷爷奶奶了？”
“不，是和我妈妈一起。”
向灵兮兴致缺缺，嘴角微动一下：“你妈没有你爷爷奶奶有钱，你爷爷奶奶快到马路对面等我们了。”
顾唯抿了下嘴，试探着问：“你还是想和他们出去？”
“当然啦，他们是公司大老板！上次奶奶说你们家的公司请的职业经理管理，想培养你将来继承家产，可惜了。”
顾唯下定决心：“和爷爷奶奶一起吧。”
向灵兮挺起身体，双手撑在桌面，问落座在餐桌对面的男生：“你确定？”
顾唯笃定：“确定。”
“你为什么跑开反悔呢？”
顾唯笑笑：“当时脑子坏掉了。”
向灵兮看不见顾唯的纠结，不明白他做出的牺牲，理所应当地认为该接受，埋怨他假清高，这些顾唯都不去计较了。
“你呀，”向灵兮伸出食指点了下顾唯的脑袋，“我昨晚被我妈揍，我爸不回家我妈心情不好，我撞枪口上了。”
顾唯：“对不起。”
向灵兮豪迈地摆手：“算啦，我抗揍。你爷爷奶奶买礼物的时候，你挑贵的就行。”
顾唯只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