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梦

    明华失去了所有记忆,所有神力。

    此后,无人再记得明华。她是柳烟归,一无所有的柳烟归,会给世人带来不幸的柳烟归,永远都在漂泊不得安息的柳烟归。

    烟归第一次醒来是在一个荒原,身上是一袭朴素的白衣,胸前挂着一只长命锁,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无非是祝愿身体健康,家人平安,秋季丰收……除此之外,身边再没有其他东西。

    她茫然地抬起头,心头浮现出三个字“柳烟归”。

    这是她的名字吗?

    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妓院打工的?什么破名字?象形、形声、指事、会意、转注、假借,处处都显现出这名字的一般。不如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取个朗朗上口又意蕴丰富的?算了算了,太麻烦了。

    烟归一向是个怕麻烦的人。她很快地起身,拍尽身上尘土,就往人烟处走。

    前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炊烟袅袅,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她心中大喜,加快了步子往那处走去。

    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女孩本在田垄上玩泥巴,见了烟归,张开双臂就扑上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烟归莞尔,蹲下身子去摸那女孩圆嘟嘟的脸,几乎是一瞬间,黑烟从烟归指尖溢出,扎进她娇嫩的脸庞。烟归慌忙将手撤开,然而已是为时已晚。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孩似被烫到,发出尖锐的惊叫,一步步退后跌坐在地。

    她捂着脸浑身颤抖,发出破碎的哭泣。

    烟归也骇得跌坐在地,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在自己面前痛苦扭曲,黑烟在她的肌肤处蔓延,烧得肌肤裂开一个个黑洞,血水从那洞口汩汩流出,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痛苦中苦苦挣扎,最终血竭而尽,一头栽进地里。

    那孩童的父母也在此时赶来,见到这一幕,肝胆俱裂,扑上来抱住孩子,然而在触到的一瞬间也被黑烟灼伤……

    这下,那些闻声而来的村民都吓得站到了十几米之外,十分警惕地盯着烟归。

    “妖女,你使了什么妖法?”

    “我说,大家别靠近她,这实在太可怕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也对我们出手?”

    “我们人多,未必不是她的对手,杀了她杀了她!听说妖怪都是杀不死的,我们用火烧试试?”

    ……

    众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烟归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她什么也没做啊!可是那孩童以及她的父母,确实是在她的影响下死去。

    她不敢相信地伸出双手,反复查看,双手纤细如葱,白皙似玉,分明是很正常的一双手,可是为什么,它能杀人,它杀了人……

    这时,一道白光打来,烟归觉得有些熟悉,一时愣怔,没有躲开。

    下一秒那白光锁住她的脚腕,攀着小腿而上,将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烟归试着挣了挣,无果,遂作罢。

    抬起眼来看这锁住自己的人。

    眼前云烟四起,模糊一片。

    再次睁眼时已是另一番陌生景象。

    只见一个白须白髯的老人,穿着一袭白色道袍,端的是道骨仙风的姿态,可他面色桀骜无拘,正慵懒地斜倚树身,打量着她,目光复杂。

    烟归心中直觉那人并无恶意,遂小心翼翼地开口:“是神仙吗?”

    那老仙人望着她慈悲地一笑,声音清润动听,并不显老态,“是。你可以叫我太君。”

    “好的,太君大人。”烟归忙点点头,立刻改口。

    南华太君也懒得纠正她,从怀里揣出一顶白色帷帽,结结实实地套到她头上,想着不可过多插手凡尘之事,只长话短说,“你身负厄运,会给人们带来灾祸。这顶帷帽可以压制你的煞气,若是想寻个安生之处,可以去往人间的西北境,那里有一座雪山。”

    “那处叫什么?”

    太君略一沉吟,道:“暮雪村。”

    暮雪村。烟归在心头默默记下。

    那南华太君走出几步远,又顿住脚,回头看还呆立在原地的烟归,叹了几口气。

    也不知今日一别,此生还能否再相见……随着缚神咒在她身上越融合越深,直到彻底融为一体,到那时,他也就真的再也找不到她了。

    明华殿下,但愿人间千年岁月过,我们还能再度相遇。

    烟归得了那帷帽,本想去往那老丈所说的暮雪村,可西北,太远了,她这样的命格,还指不定闹出什么风波,于是她只转身向附近的山林里走去。

    山林中层层叠叠的枝叶间漾着霞气。没有生人,只有些许生灵,在烟归到来之前就逃得无影无踪。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山寺,隐在云烟缭绕中,其间传出些暮鼓晨钟的响动。

    只听一阵阵沉闷的木鱼声传出: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这里居然也有人烟吗?烟归有些惋惜地止了步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竖起耳朵听了一段,发现听不懂一点,就放弃了,转头往回走。

    那佛音穿透密林而来,始终清楚地落在烟归耳边。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什么无呀有呀,绕来绕去的,无挂碍即无恐怖,那人不要活了,死了一了百了,万事皆空,万事大吉。

    正是这样想时,身后一僧喝住了烟归。

    她只得回身作礼,见那僧人年轻极了,却是生得一双又长又媚的凤眼,倒叫人十分可惜这样一个风流人物居然入了这佛家谒道。

    “小师傅好。”

    “姑娘,贫僧看你与我佛有些机缘,不如留在此处。”

    烟归想到方才那一阵阵听不懂的佛经,十分头疼,忙摆着手推辞,“多谢师傅好意,只是我无心向佛,恐怕无法久待。”

    她的顾虑不假,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厄运会祸及他人,另一方面也是她确实受不住寂寞,不然也不会一醒来就要往人烟处走。

    “可是姑娘,你无依无靠,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除了此处,还有哪里能是你的容身之处呢。”

    “像姑娘这样的人,实在没有挑挑捡捡的资格。”

    烟归心惊胆战地听着,听这僧人的意思,倒是对自己的前因了解得大差不差,只是为何话语中有些刺人呢?佛家不是慈悲为怀吗?

    可他说得很对,自己确实没有去处,要是真去暮雪村,这么远的路程,恐怕是还没走到自己就先死为敬。叹了口气,烟归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山中岁月容易过,这一世很快将要过去。

    已过百年,烟归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还停留在十七八岁的娇美容颜,而这寺中唯一的僧人,也还是初见那副模样。

    欧,对了,那僧人叫怀灯。

    这日,烟归照例在河边刷她和怀灯吃完的碗,边刷边骂骂咧咧:“死怀灯臭怀灯,你这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你不是个忌口的僧人吗?不是一心向佛吗?不光喝酒如灌水,还茹毛饮血,杀鱼如麻!”

    “整日就只知道使唤我刷碗!我哪里能吃八碗米饭!”

    一阵风吹过,送来阵阵清淡的皂香。

    烟归直觉有些异样,警惕地抬起头来,只见河对岸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面具将面容遮住,只露出一双如夜星般的眼,倒不是说他的眼睛很亮,而是他整个人太木了,就像一块石头,唯一能显示他生机的便是那一对眼波流转的眸子。

    “殿下,跟我走一趟吧。”此人的声音也是沉稳得不行,与怀灯日日敲的那木鱼声一般无二。

    烟归松开碗,起身和他直视,“你,你是什么人?”

    “晋康。后晋的晋,安康的康。”

    后晋?好熟悉啊,是哪个朝代名吗?此人又是何意?是想要加害她吗?

    烟归想着,往寺院半掩的门看去。

    晋康开口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殿下不要多虑,只是走一趟。”

    烟归心思被撞破,来人又是周身气势不凡,想必怀灯那懒鬼定不是他的对手,若硬碰硬,说不准要搭上两尸两命。

    晋康这时已经越过河岸而来,牵起烟归一角衣袖,她只得规规矩矩地低着头,顺着他的牵引。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座黑烟缭绕的桥尽头见到了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婆婆,一身褐衣,笑起来说不出的慈悲,笑声却十分爽朗,让人觉得她还能再活一千年。

    她将烟归打量一遍,笑吟吟对晋康开口:“康娃,就是这个姑娘吗?”

    “是。”

    那婆婆笑容满面,从身后捧出一碗汤,烟归接过一看,这热汤通体墨绿发黑,其上漂浮着不知名的絮状物、粉状物,倒像是她第一次做的黑暗料理,当时怀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而后昏睡了三天。

    后来烟归勤学苦练,在毒晕整座寺院的鸡鸭后,终于小有所成,在厨艺方面有所建树。

    烟归捏着鼻子不敢下口,“这,这能喝吗?”

    婆婆笑得极为慈爱,“姑娘莫怕,这汤看着一般,实则入口美味,令人回味无穷!老身的手艺,你尽管放心!”

    烟归瞧她说得笃定,觉得是自己多疑了,可拿到嘴边,那恶臭又袭入鼻尖,她见婆婆始终殷切地望着她,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只得硬着头皮饮尽。

    真是回味无穷啊!烟归强忍着恶心,只觉眼冒金星,神思恍惚,一些零碎片段如走马灯般浮现。

    有人温柔地唤她明华,有人严厉地喝道:“明华,你真是胡闹!”

    也有人恭敬地在她下首跪伏:“明华殿下。”

    “明华!”“殿下!殿下!”“小神官?”“明华殿下,殿下,救救我……”

    “明华,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我们诅咒你,永远都在原地踏步,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永远都事与愿违,不得解脱!”

    “这就是你背叛天,背叛我的代价!”

    ……

    无数碎片涌入脑海,在烟归抓住它们之前又被粉碎得彻彻底底。

    明华是谁?小神官是谁?又是谁要诅咒她?天,天又在说什么?……

    这些陌生的记忆如碎火般在她脑中横冲直撞,灼伤感却是从四肢百骸传来,几欲将她撕裂。

    天地混沌,万物坠入虚空,她也陷入了沉睡中。

    第二次醒来时,依旧是陌生的景象,陌生的自己,陌生的一切。

    烟归抚着心口,感觉心神恍惚,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般醒来心有余悸,可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抓不住。

    身边只有一顶帷帽,身上是一袭素白衣衫,摸遍浑身上下也只在怀中摸到一只长命锁。锁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刻的字十分陌生,烟归只能隐约推断那是什么意思。

    ……

    接下来的几世,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失去所有记忆的烟归带着对人世的好奇和心头的茫然,一次次入世,一次次无心伤人,最终失魂落魄地离开。

    她带着那顶帷帽,四处漂泊,四海为家,在百年后,遇见生命尽头处的晋康,被带着喝下一碗孟婆汤,过往在脑海中炸开,却不成具象,最终忘却所有。

    周而复始,无有尽头。

    到了第九世,神格已经被削得淡得不能再淡的烟归,在数不清多少次死里逃生后,遇到了一位自称神仙的凤凰妖。

    他一身金光闪闪,如仙人降世,他自称金仙,要来替烟归除去身上厄运,并救走了正被群鬼围殴的烟归。

    烟归起初是不怎么信这人能有这么好心,毕竟之前自己也并不是没有上过当,她因为体质特殊,时常被一些妖魔精怪觊觎。

    好在,她很聪明,否则也不能次次虎口逃生。

    但金仙十分好心地治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又教了她一些咒法来控制自己的厄运不外泄。也许算是一个好神仙吧。神和妖总归是有些不同的吧。

    可世上当然没有白给的好事,金仙觊觎的是烟归不老不死的身体,他并不知烟归只是一个被下了缚神咒,失去所有神力的神,他只以为这是一个罕见的长生不老的躯体,心生艳羡,心心念念要拿她做研究。

    在经过四十年非人的试炼过后,烟归成功将金仙反杀,不仅将他碎尸万段,还顺走了他庄子里所有的美酒。

    于是这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烟归放了一把大火,两手提满酒坛,耀武扬威地下了山。她当然是耀武扬威,毕竟被当成药人炼了这么多年的药,烟归已经百毒不侵,加上她常年吃不饱穿不暖,已经习惯了恶劣的生存环境。她相信,再没有更艰难的处境等着她了。

    此后的日子,一定是一天比一天光明。

    除了,那金仙诓骗她除掉厄运,只教了她半吊子的术法来控制。时灵时不灵的。

    烟归漫无目的地走,忽然有一天,脑海中又映入三个大字——“暮雪村”,这三个字来的和她自己的名字一样蹊跷。

    暮雪村?听起来像是个好去处。

    在经过多方打听后,烟归跋山涉水,终于到了目的地。

    当然其中过程也是十分艰难的。

    比如她时常因为控制不住厄运,而祸害到一些人,不过相比于之前害死人已经好很多了。如今只是死一些鸡呀鸭呀,逼疯一些猫猫狗狗,害得一些人倒大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于那些人,要骂什么就骂吧,什么灾星扫把星霉星……毕竟,这是不争的事实。烟归看得很开。

    在如愿找到暮雪村之后,烟归就在此处安了家。她虽然觉得此处环境未免太过清幽,可清净一点未必不是坏事。

    安定下来后,烟归开始思考一些我思故我在的终极哲理,终于想起了她醒来时便丢弃的帷帽,于是又是一番翻山越岭,好一番艰巨,总算寻回了那帷帽。

    她带上帷帽后立刻就去逗了一只鸟,那鸟不但没疯,反而亲呢地要和她亲近。

    天哪!原来老天爷老早就眷顾了我!谢谢天谢谢地,谢谢小鸟谢谢小猫,谢谢东门大黄……

    当晚,戴着帷帽的烟归兴奋地跑到山下的镇上,将这个好消息宣布:“各位父老乡亲们,我柳烟归今日将要卸掉灾星的荣誉称号啦!”

    “呼~呼~”只有风声回应她。

    烟归毫不气馁,挨家挨户地敲门,“陈大婶,您看,我手上有一只小鸟,是不是非常地生机勃勃,您看它还活蹦乱跳的呢。”

    在看清来人后,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张大哥,您看看我手中这只小麻雀,它还是生龙活虎的呢,既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四肢抽搐……”

    门再次被“砰”的一声关上。

    “小花小朋友,怎么是你来开门呀?你的阿爹阿娘呢?”

    小花与烟归隔着两米距离,摇着脑袋桀桀笑道:“我不是小花,我是小花家那只花猪!”

    烟归恍然大悟上前一步道:“啊!花猪朋友你好,那怎么是你来开门呀?”

    花猪抱着手哼了一声,忙退后好几步,“你今晚阵势太大了,我好多朋友被吵醒了,想来一探究竟,我猜拳输了才来的。”

    烟归了然地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着花猪,正想着,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她的头顶。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错愕。只不过烟归是习惯性的错愕加后怕。

    花猪在惊呼后,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烟归忙解释道:“花猪朋友,没事的没事的!你看这只小麻雀它还……”

    “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生机勃勃……”花猪替她说完了台词。

    “哈哈,是,是呀。是呀。”

    花猪才不信,哭丧着脸跳进了猪窝,将头深深埋进稻草堆里,任烟归怎么安慰都不听。

    从窗户忽然飞来一只拖鞋,正中烟归头顶,随之而来的是一通臭骂:“柳烟归!大晚上不睡觉又来嚯嚯我家猪了,我管你找到什么破帽子破鞋子,灾星就是灾星,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的令人厌恶!求你快滚吧,你不想活了我们还想活呢!”

    骂我就骂我,骂狗做什么……

    既然狗都被骂了,我就当你在指桑骂槐了,其实你原本想骂的是狗对吧。

    烟归这样安慰自己,拿开那鞋子,磨磨蹭蹭起身,又觉得不能白来一趟。遂鬼鬼祟祟溜进每一家,在家禽旁边留了一张字条:“柳烟归到此一游。”

    等明日他们醒来,发现家禽还都活得好好的,定会欣然接受自己不是灾星这个事实。

    然而很不幸的是,成见根深蒂固,哪怕烟归身体力行以实践证明了自己不会再害人害畜生们,人们对她还是抱有深深敌意。

    烟归放弃了,彻底将自己封闭在暮雪村内。

    除了镇上的刘铁生为了追求她,特意在村里建了个小房子,美其名曰,近水楼台先得月。

    真是笑死。柳烟归是一滩谁都能踩进地里的烂泥,哪里是什么皎皎明月,也没有人和铁生抢的。

    人们对她避之不及。你看,最后铁生也还不是迫于压力,将她舍弃了。

    后来,遇到了阿夕。

    阿夕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冷静沉着,对所有事都看得淡然,也不在乎烟归是灾星。他温柔包容,能够忍受烟归的絮絮叨叨,也会记下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很好,好到烟归自惭形秽,好到她想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可柳烟归一无所有,她能给的只有一颗真心。真心,应当是最值钱的东西了吧。

    烟归时常会想,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阿夕的呢?

    她很清楚地知道那绝不是因为认为阿夕不会受自己厄运影响,绝不是因为认为阿夕适合自己。

    靠近他时的每一次心悸,都是迟来的少女心事。如南山晚来钟声,声声敲击的不是古旧铜钟,而是她封闭已久的心房。

    也许从阿夕挡在她的面前,遮住她的双耳,替她掩去恶言恶语,替她遮去世间风雪起始,一切早已注定。

    此后不过是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以至于烟归后来恨透了他,分明是他让她生出了希望,却再次被他残忍打碎。

    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了。

    烟归立在乌篷船船头,风雪加身,满面尘霜,她将那只自己戴了许多年最为宝贵的长命锁取下来递给梦师。

    那长命锁上的文字她已完全读不懂了,她原来曾想过,这应当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吧,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安乐无忧。

    可是光有长命锁有什么用呢?她想要的,是有人告诉她:“烟归,你很好,你是个值得被爱的姑娘。”她想要的是长长久久的陪伴,永不离弃的爱。她想要的不过一颗最纯粹的真心而已。

    “我拿此物来交换,换一场前尘梦。”

    烟归从梦师的眼里看到了同情和惋惜。

    那时她便知道了,这前尘将是另一场万劫不复。可那又怎么样呢?即便痛苦,也是由梦醒后的烟归来承受。

    人,只能活在当下。

    而此刻,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罢了。

    至于浮浮沉沉,纷纷扰扰,不过是世间常态,不过是红尘中人的命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