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散琉璃脆

    谢晞德人情淡薄,张忖兮是不意外的。

    十多年前张忖兮姑姑张冶意欠了银行几十万,无力偿还,家里愁云惨雾,不知怎么办。

    那时候张冶意被抓进看守所,看守所透出风来说,如果还不上钱,银行就要起诉张冶意,她就要坐牢。

    那段时间,张冶志烦得食不知味,坐立难安。一天早上送张忖兮到学校后,送陆扬荇上班的路上,忽然难过得车开着开着就在路边停下了,忍不住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陆扬荇看他哭得那么伤心,便柔声安慰道:“别着急,钱能解决的事就好办。大不了就把你家的房子卖了,从卖房款里拿钱出来替她还债吧。”

    “你同意?剩下的钱还要给妈买个小房子,让她俩有个落脚的地。”张冶志见陆扬荇真心为自己着想,心里安慰了不少。

    “你们家的房子,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你们不舍得让她坐牢,不卖房又有什么办法呢。咱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除非张冶情也肯拿钱出来,咱们两家凑凑,或许能够。”陆扬荇知道张冶志也不愿意卖房,毕竟他们从小在这房子里长大,感情颇深,而且是张念祖单位分的,也是留给他们的遗产,留给他们的念想。

    “那我问问张冶情,看他怎么想。”张冶志见陆扬荇愿意出钱替自己妹妹还债,不胜感激。

    “唉,张冶情说他们拿不出一半。”后来张冶志垂头丧气地告诉陆扬荇。

    “那就没办法了。咱们一家拿不出那么多。”陆扬荇也无可奈何。

    家庭聚会商量卖房,谢晞德就说:“按我们老家过去的风俗,生个女儿,不想要掐死就埋地里了。你们家还要卖房帮她还债呢。她欠了银行钱,就该让她去坐牢。她也是成年人了,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能眼睁睁看着她坐牢吗。”梅其冶这时候也不敢跟谢晞德,只是两眼泪汪汪地对着两个儿子哭诉。

    “是啊,能眼睁睁看她坐牢吗。她做出这些事来,却要我们替她收拾烂摊子。”张冶情气恼道。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真的看她坐牢。”张冶志内心也矛盾。一方面恼火张冶意闯出大祸连累全家,一方面又不忍心真的让妹妹受牢狱之苦。

    “真不晓得她那些钱都花哪儿去了。”谢晞德本就看不惯张冶意整天好吃懒做,就嘴甜会哄老太婆,如今更是火大连累自己损失遗产。

    “她肯定也是被人骗了。她之前谈的男朋友,我就觉得那人不靠谱。说是带她做生意赚钱,其实是变着法骗她钱。她自己没积蓄,就哄着她开通信用卡借钱。到后来还不上了,利息就越累积越多,滚雪球一样,就到几十万了。”张冶志推测道。

    “她那个男朋友是不靠谱,她自己也是。整体好吃懒做的,我看她认识那个人之前,就开信用卡了。估计就是用一张卡还另一张卡,迟早出问题。现在就是终于还不上,出问题了。”谢晞德不以为然道。

    “现在她出事了,那个人也没影子了。可见不是个东西。”张冶志愤愤不平道。

    “她这样,谁不得躲远点。我们是没办法躲。毕竟你们就她一个妹妹。”谢晞德恨恨道。

    “房子卖就卖吧,希望她出来要安生点了。”张冶情虽然不舍得家里房子,到底还要顾念亲情和脸面。传出去自家妹妹因为欠债坐牢,不仅连累自己被人笑话,还要被人指指点点说自己不念亲情。

    “她受过这次教训,出来应该会脚踏实地了。”张冶志始终心疼妹妹。虽然这个妹妹没少给自己添麻烦,但是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

    早年间张冶意前夫在单位跟人家起口角,被人把鼻梁打断了,就是张冶志送前妹夫去医院,又从中调解,化解双方恩怨。但为了自家妹妹,多操心费神,张冶志也忍了。

    “到时候她天天跟我住,我一定看好她。”梅其冶仿佛在向众人保证。

    “一家人最重要是团团圆圆。有家人在,住哪都是家。”陆扬荇出来调和气氛道。

    后来房子自然卖了。找的是张冶志的高中老同学做中介,尽快把房子卖了。卖得着急,自然不能讨价还价,吃点亏能出手就赶紧出手了。买房也着急,稍贵点也认了。两边算下来,损失自然不少,但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

    自此,谢晞德看张冶意更是没有好脸色,不出言讥刺就是客气的,从来都是冷脸,当做没看见。

    到陆扬荇五七那天,张忖兮的舅母燕韶稔、姨母陆扬霁一家三口都来了。

    张忖兮的舅舅陆扬依去年年底去世了,没想到大半年后母亲陆扬荇也去了。不知道是失去至亲太伤心,抑郁伤人,还是心中愤懑郁结,愤恨伤身。

    舅舅陆扬依去世得太突然,让众人都太震惊、悲痛。

    “他就是因为疫情的。本来感冒了,又非要洗澡,洗完澡又喝了冷牛奶,估计是一冷一热,一激就发烧了。他本来就有糖尿病,人就扛不住了。”舅母燕韶稔这么跟众人说。

    然而那天燕韶稔给陆扬霁打电话的时候先说:“我给扬依测血录糖,测不出来了。”

    “怎么会测不出来呢。那你赶紧打120送医院看看。”陆扬霁不了解情况,只能让赶紧送医院。

    “抢救无效,人去了。”刚送去医院没多久,燕韶稔就打电话告诉正在去往医院的陆扬霁。陆扬霁难以置信,明明几个星期前才见过面,虽然陆扬依身体不大好,也不至于忽然就人没了。陆扬霁急得顿时红了眼眶。

    陆扬霁赶忙打电话告诉陆扬荇。

    “怎么会……”先前陆扬依被送去医院,陆扬霁就打电话告诉陆扬荇,陆扬荇就开始心神不宁,就要订火车票回建康。

    没想到短短几十分钟后,便是天人永隔。

    “怎么会这样突然呢。发烧怎么没去看呢。”陆扬荇跟陆扬霁事后议论。

    “不知道啊,几天前陆扬依说自己感冒了。我就让他多注意,有什么不舒服要去看。他说没什么事。我也是那几天感冒了,怕去他家再感染他,他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早知道就该去看看,带他去医院。”陆扬霁懊恼道。

    “你也不知道他具体情况。他有自己老婆在家,老婆都没发现他不对劲,别人怎么能知道呢。”陆扬荇不禁埋怨。

    “是啊,我打电话问她,她还说他蛮好的,看他睡得睡得蛮香的。”陆扬霁想起燕韶稔不甚在意的语气心里就来气。

    “本来说是血糖测不出来,后来又说是器官衰竭,现在又变成因为疫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原因呢。”陆扬荇满心疑虑。

    “就是不晓得啊。就说抢救不过来了。到底什么原因,也说不出来。”陆扬霁也眉头紧锁。

    “扬依他整天都不出门的,疫情怎么能影响到他呢。估计还是燕韶稔传染的,她整天在外面跑。”陆扬荇分析道。

    “是啊,之前天天不回家,后来知道自己可能感染了,跑回家来了。肯定就是这样传染给他了。她们单位有人感染了,还去单位跟大家接触。后来被人发现了才回家去。然后她也回家了,不是把病毒带回家了吗。”陆扬霁恨恨道。

    “扬依还有两个月才退休,如今人不在了,之前交的养老金公积金一下会返还一大笔钱。”张冶志不无艳羡地分析道。

    “那还有他孩子的呢,也不是燕韶稔一个人的。”陆扬霁不悦皱眉道。

    “按照法律,配偶分得是最多的。本来她就有一半,扬依的那一半她还可以再跟孩子分一半。”张冶志不理会陆扬霁的不满,分析得头头是道。

    “反正跟咱们也没关系,咱们也不操心人家的事。”陆扬荇出来打圆场。

    后来陆扬荇跟陆扬霁打电话,每每想到陆扬依,便忧伤愤慨起来。

    “这下她称心如意了,少了扬依拖累她了,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外面潇洒快活。”陆扬霁愤愤不平道。

    “是啊,扬依在的时候她整天不着家,扬依行动不便,有时候饭也没得吃,就吃点零食随便垫垫。”陆扬荇想到侄女当做玩笑说的那些话心痛不已。

    “我爸爸啊,有时候饭也不知道吃。我有时候出差,晚上不回家,第二天回家一问,他前一天饭都没吃,就吃点我买的小饼干。我说他怎么不做饭,不饿吗。他就傻笑。”之前在陆扬依家给他守灵的时候,他的独生女陆令兰绘声绘色地讲给两位姑姑听。

    “那没人给他做饭,他只好不吃。他行动不便,哪能做得了饭呢。”陆扬荇叹气道。

    “要是有饭,他哪里会不吃。”陆扬霁心里悲哀,对着侄女却强作欢颜。

    想到这些,电话里陆扬霁无奈又气愤道:“是啊,扬依是成家的人,我们做妹妹的也不好管他太多。到时候她又要说我们多管闲事了。”

    “唉,也是扬依眼光不好。那么多人,最后偏偏挑了这么个人。之前那些人里,那个不比她好呢。”陆扬荇想起往事不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不是嘛。唉,他也是挑花了眼。”陆扬霁叹息道。

    “也是他无福。爸妈留给他一套房子,为他安排得好好的,他自己也有两套房子,本来可以安生美满地过日子。最后就住在那么一间窝窝囊囊的小房间里。本来还有两个月就退休了,可以享福了,结果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陆扬荇痛心道。

    张忖兮想到这些,不由感叹,从来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脆。太美的人恐怕天公生妒,所以往往与之薄命。

    又或者人云红颜薄命,是因为人们以为红颜本该有幸运轻松的一生,结果事与愿违,让人格外唏嘘,格外印象深刻。长相普通甚至其貌不扬的人,一生平淡无奇,似乎是意料之中,本该如此的事,所以人们并不格外注意。薄命的红颜,才格外触动人心。

    陆扬依年轻时可当得一句“红颜美少年”。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剑眉星目,眼含秋水,笑自多情。又是厂长的独生子,衣着时髦,体面整洁,为人又豪爽大方,急公好义,朋友多,爱慕者也多。翩翩公子哥,不知人间苦。

    谁能想到最后娶的妻子,却是貌比无盐,无才无德,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还指望她这个大姐帮衬。陆扬依后来生了一场大病,便行动不便,风华不再,衰颓得几乎难以想见曾经的潇洒。最后孤独离世,至亲妹妹都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人世无常,张忖兮常常感叹美好的人和事物原来都是瞬息,似乎难以长久。

    “你大伯、姑姑他们呢?”陆扬霁看都是陆扬荇娘家人,不禁疑惑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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