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雾花姑娘还懂点草药?”
深山老林树枝盘错交结,石块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苍劲翠绿的树木周围野草疯长,少年开完路手里拿着镰刀倚着粗壮的树干,饶有兴趣看着蹲在地上手里拔着草药的姑娘,后背背着箩筐,已经有半框的草药。
大多都是清热解毒寒凉去火的草药,山中常见的便有金银花,连翘,蒲公英,板蓝根,具有清热泻火,消肿排脓的作用。
少女挖完最后一颗丢进箩筐,背着框子和少年往山下走。
他望着背着竹筐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越觉得她像山村里懵懂无知的少女。出于心里一直徘徊的疑惑,他问:“你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
纪月当心望着脚下,没有理会他,只是安静走路。
天色渐晚,林中寂静。
少年也不恼,轻声道:“雾花你看上去冷面有些薄凉还无趣,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是个冷面热心的人啊。”
他轻笑一声:“原来也是个好人呢。”
月上窗棂,映天素白。
暮色微薄中两人的影子紧挨一起,纪月和阿墨并肩坐在一处熬制汤药,隔着盖子都能闻到瓷罐子里的中药味,两人眉头都没皱继续扇着风聆听着田野蛙声。
夜色昏暗,安宁静谧,孤光一点萤。
须臾,阿墨顿住,看向手里的蒲扇,眸中有些惊诧,他嘀咕道:“我真是疯了。”
看他神神叨叨奇怪的样子,纪月第一次主动搭理他:“怎么了?”
“没事。我最近在发病,脑子不太好使。”少年一把扔掉蒲扇,莫名其妙进了屋子。
熬好后纪月马上给躺着不能动弹的百姓服用,等她忙后完已是深夜,她进屋发现阿墨没睡,翘着二郎腿就着敞开的窗户赏月,今晚的圆月特别明亮。
他们没钱所以屋子是借一户百姓的,他家还算富裕,有一间空房。
当时询问,纪月和阿墨两人都不介意同一间房睡,那村民笑着点头。纪月不明白那笑容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在想反正和少年半个月都一起栖息洞穴,既然待在山洞同眠那么多个夜晚,住同一间屋子也无妨,至于男女授受不亲,纪月并不扭捏那么多。
阿墨如何想,纪月就不得而知,也许他也是不拘小格之人。
月色下,少年右眼下的黑痣显得妖冶魅惑,睫毛垂下落下浅淡的阴影。
“看够了?”少年蓦然回头,带着戏谑的笑。
“雾花若是想看,光明正大看。”阿墨少年翻身下榻,闲庭散步向她走来:“不过我看雾花平常也没怎么看我。”
“睡觉吧。”纪月挪开目光,径直上了床,拉好被子躺下。
少年挑眉:“我呢?”
“……”纪月是不介意男女那一套,但她介意睡觉时须对他保持十二分警惕。她往里挪挪,行动昭然若揭。
阿墨也不含糊,脱了鞋和外衣灭了烛火躺上床铺。
月光倾泻,少年侧过脸,半边脸在暗,纪月和他面对面相视。
……果然难以入睡。
他似乎心情很好,夜深人静还有心思哼起调调,懒懒的曲调在不大的小屋子里徘徊,纪月听着听着眼皮沉重,闭眼又睁开,反复了几次才终于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少年看了好一会儿,往里挪了挪,贴近眼前的姑娘一分,姑娘窝在被子里小小瑟缩了一下,少年这才扬起嘴角安然入睡。
日出江火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西阳县的病情得到有效缓解,纪月不再停留和阿墨向一户百姓借了匹马,快马加鞭到了江南平阳。
入城正值夜晚时分,灯火阑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街道挂起小灯笼,两侧是茶楼酒肆,当铺作坊,琳琅满目,目不接暇。
夜晚的平阳繁盛热闹,红砖绿瓦飞檐楼阁上,高歌载舞,罗绮飘香,管弦度曲,谁与把酒欢娱只度今宵。
纪月此前甚少逛夜市,今日算是见识过平阳的繁华,阿墨坐在马匹上牵着绳怀里虚虚拥着纪月,他垂下眸看到她盯着街上张灯结彩,眼里倒映着五彩斑斓。
他勾起唇,利落翻身下马,顺带把少女像抱孩子那般抱下来。纪月刚感觉身后一空,转过灵动的眸子就被他抱下来,隔着衣料腋下还有点余热,她望向挺立的少年,阿墨已经把马匹拴在一处,攥着她的手腕穿进人流涌动的夜市之中,耳畔还回荡他爽朗的声音。
“我带你去这平阳最好玩的地。”
.........
三两下越过人群,纪月一身粗麻布衣站在一块红牌匾之下,显得与这有些格格不入,她仰着眸子盯着头上的三个字——望花楼。
台阶两侧站着衣薄如纱的手捏帕子的姐姐,衣裳亮丽颜色鲜艳,若有若无香肩裸露,看到纪月扎着两个麻花辫打趣道:“这是哪里乡下来的小丫头?快先回去吧。”
阿墨站出来,风度翩翩,眼下的黑痣在暖黄色暗光映射下更显妖异,一身玄衣与夜色相融,他看似高瘦却又苍劲挺立,一身上好的行头加绝色魅惑的皮囊,哪个花楼里的姐姐见了不迷糊。
两个姐姐连忙走过来,帕子往他身上抚摸:“哎哟,奴家有眼无珠怠慢了公子,公子这边请~”
胭脂水粉浓烈的香味,阿墨指尖扣住那位甩帕子姐姐的手腕,暗色里他淡淡道:“那就有劳了。”
花楼里的这位姐姐有些吃痛,她撑起笑容想后退,腕间却被牢牢扣住,她正欲大喊时俊美的公子哥才松开手,目不斜视走了进去。
她揪着手绢,低头看向自己发抖的皓腕,白净的肌肤上赫然一道红痕。
少年轻车熟路上了三楼,纪月跟在他后面,瞧着他对着老鸨说了一句,那老鸨便弯腰带他进了一间隔间,态度不似对客人的热情,反而是因为惧怕什么才越发尊敬,大气不敢喘。
这位少年的身份是什么,纪月至今不知道也没过问。
是什么身份对她来说不重要。
“愣着干什么,坐过来。”
少年坐在榻上,点了点桌案,纪月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套紫砂壶茶具。
这是让她泡茶的意思?
纪月走过去看了一眼阿墨,他正惬意闭着眼暇寐。
只看了一眼,她又望着眼前的紫砂壶,上面刻着雕花,器身古雅色泽浑厚。茶壶,盖碗,茶洗,茶具一应俱全,装点素雅。
纪月除了给师傅泡过茶之外,别无他人。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对面之人动作,少年睁眼,眸中如墨,他问:“你不会泡茶?”
纪月没应,他就坐起来凑近身子又问一遍,语调随意:“怎么每次问你你都不说话,也不是个哑巴,既然舌头不用那不如拔了。”
“还是说,你难道真是哪个偏僻乡下出来的小村姑?”
纪月身上穿的还是宋秀林给她替换的麻衣,布料很糙颜色很丑,她易容后的样貌平平,扎着两个麻花辫扔进人堆里一点都不被注意。
“你不是没钱吗?”
“这里有我认识的熟人,自然就有钱了。”少年说的自在轻松,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纪月看着少年行云流水的动作,茶香袅袅,轻雾飘飞。
少年给纪月倒了杯茶,茶色浓厚,香气馥郁:“尝尝。”
纪月没动,阿墨撑着下巴瞅着她:“雾花姑娘,你这人甚是无趣。明明很多想问的却是一声不啃问也不问。你就不想知道,我是何人是何身份,又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又或者——”
他故意停顿一下,才悠悠道来:“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人絮絮叨叨毛病不少,起初说自己是有善心的人是他,现在让她猜测他是好是坏的也是他。纪月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她看了一眼杯中茶,清明的眸子看向他:“不关我事。”
无关紧要的人关她何事,不过是萍水相逢顺道同行。
“既然你有钱了,我们就此别过。”当初以此为借口同行,现在应当分开,说完,纪月起身往门边走。
身后一道劲风破势而来,纪月没动,那道戾风擦肩而过,一支黑色小飞镖咻地一声钉在门上。纪月看向那隐隐约约泛着蓝光的飞镖,她转头看向少年,眼里依旧平淡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阿墨走到她跟前,他把她环在怀里,俯下身低语:“我还从来没有放人的道理。”
她既没有内力,手上没有茧子,长相平平无奇,似乎对任何事眼里都翻不起波澜,即使是刚刚,她不闪不避,也没有惊恐害怕质问他为何这样做,这还真是奇怪。
若是真的只是一个乡野丫头,内心强大到这种地步,是门派培养伪装的杀手,还是他该说这姑娘还真是憨傻木讷。
这姑娘执意要走,按照以往他断然不会放人,可是他也没有要杀她的理由。只是——,少年心里哼笑,他杀人何须要找理由,废话那么多?
“为何?”纪月是问他为何不放人。
阿墨眼底变幻莫测,他转身开始脱去外衣,露出劲瘦的臂膀:“这一路奔波劳累都没有好好洗个澡,你伺候我沐浴就可以走了。”
“........”刚刚让她泡茶现在让她伺候沐浴?纪月没那个功夫,她抿着嘴直说:“外面那么多姑娘,你随便找一个都行。”
“风尘女子,有何意思。”
话语间满是不屑,纪月抬眸:“我以为你是专门来找姑娘的。”
再看他时,已经脱去层层衣裳,只剩一件白色的里衣。他平日一身玄衣身长如玉,仿若修竹。现褪去外衣只剩单薄的里衣反而显得峻拔健硕,隔着白色衣服能看到里面结实的胸膛。
百花绽放的屏风后面浴桶热气氤氲,上面漂浮盏盏玉莲。
少年置身水里,玉莲挡住下面春光,胸膛半露露出精湛的线条,墨发披散,热气氤氲下脸似桃花红晕勾人,眼下的黑痣惊心动魄。他绛唇轻启:“帮我搓背而已,你害羞了雾花?”
纪月是第一次看男人沐浴,更别说面前的少年是个长相俊美的妖孽,她呼吸微重面上平静,拿起屏风上挂着的帕子,沾了水往少年宽阔的后背搓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少年盯着。纪月把他的发撇到一处,从脖子开始搓起。
她不禁想,若是让师傅知道了,大概会气地脸色如寒冰。
站在门边时她想了想,少年似乎以为她不会武功,她易容掩去内力伪装成最无害不会起疑的姑娘。
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雾花,你怎么走神了?”
纪月回神,手上多了一道温热的触感,身体不受控制倾倒,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水花四溅,湿了大片白毛毯子,她竟然站在旁边被他拉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