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江舟,湖映小楼。
三月春正值雨季,杨柳焉焉垂下,嫩绿的枝条因雨水黏腻在一央,河畔水面泛起涟漪,荡起一圈圈波纹,惊动水里的鱼儿,轻轻晃动鱼尾又不知藏在何处去。
春寒料峭,名为粼江的岸边矗立一位少女,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她发鬓凌乱,手握青花弓防备着黑衣人。
黑衣人不多不少,细细数来有十几个,黑布蒙面手持大刀不断逼近,刀尖锋芒泛着寒光。
纪月身上血水染湿衣裳,血顺着雨水落在地上,血水又顺着水流流向粼江,打破清澈平静的粼江水,晕染出一圈水墨画。
少女英姿挺拔,不施粉黛却已是姿色无双,神清骨秀,昂然站在风雨中。
密雨如散丝,春风杨柳,握着弓箭的少女向后终身一跃,落入那波光粼粼一江水。
..........
风摇翠竹,笛声婉转,曲径通幽。
落日的余晖打在地上,落出层层叠叠。
疏林有座茅草屋,屋舍简陋,但好在能避风雨安身。
纪月再次醒来,睁眼是屋外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金灿晚霞让她短暂忘记初春浅冷绵雨,好一会儿纪月才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她本是纪国未来继任的殿下,却被人设计刺杀。
这一次,她依然侥幸活了下来。
“哎,你醒了。”
闻言,纪月抬眸望去,白衣飘飘一身书生卷气的公子踏进,衣摆纷飞,手里拿着白玉笛。
长相秀气,如清风徐来。
他抱手作辑:“在下宋秀林,隽秀的秀,竹林的林。”
他说完,看到少女视线流转似乎在找什么,他好心询问:“姑娘在找什么?”
“可否看到一把弓箭?”
“这倒没有。”他沉思道:“在下只在岸边看到姑娘一人,你伤势过重我只好把你带到我这茅草屋,屋舍简陋,还望姑娘莫怪。”
纪月摇头,又道了谢,等他走后才仔细察看自己的伤势,那日外伤本不重要,奈何刀剑含有剧毒,使她内力紊乱,浑身发软,皮肤溃烂。
对她来说,是种奇毒,闻所未闻,罕见至极。
屋外飘进苦涩的中药味,纪月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麻衣,粗糙但也好过她那身破烂的血衣,她起身走出简陋的小草屋,临近傍晚,斜阳在地上拉出光影,照在手拿蒲扇煎药的白净公子侧脸,柔和又宁静,岁月静好。
他侧过脸,在夕阳下显得更加白皙,宋秀林浅笑道:“姑娘稍等,药马上就好。”
许是太过安静,他主动提起:“姑娘体内还有些余毒,不过放心,过个几天就能清干净。”
“我中的是何毒?”
“惭愧,此毒凶险,我只知这毒是由五毒制成,中毒者会皮肤溃烂,伤及脏腑。”他沉吟一会又道:“不过这毒倒是和水香很像,不过......奇怪的是,姑娘中的毒毒性没水香凶狠,倒是像个残次品。”
“水香?”
宋秀林似乎不愿多说,依然浅笑摇头:“时候不早了,姑娘喝完药早些睡吧,我让风儿帮你上药,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都是她上的药。”
纪月垂眸,他根根分明的五指端着一碗苦涩的药汤,里面倒映出她的轮廓。
……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柳叶婆娑逐清风,河水潺潺柳丝动。
纪月站在岸边看着河边杨柳依依,一片翠绿,脚边的小河清澈见底,漂浮着绿色碎叶。
她蹲下用手搅了搅,漾起一圈水波纹,远处传来清脆灵动的声音。回头看,活泼可亲的风儿姑娘一蹦一跳向她跑来,脸颊微红,她高兴地拉起纪月的手:“阿悦姑娘!今日我要和公子离开了,不知你作何打算,还是和我们一同游历江湖?”
正值三月春风,骆林到处翠绿青青,和风暖暖,杨柳吹佛,绿竹挺立,林中小溪鱼儿游动。
纪月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一贯独来独往。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纪月基本了解现下。自那日落入粼江,她便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身无分文,青花弓也不知所踪,茫茫人海中她更不知如何能回到纪国,纪国又在何处。
隔粼江相望,一望无际。
次日清晨,纪月留下一支钗子悄无声息出了骆林。
骆林之外不远处有个小镇,纪月用最后的首饰买了点东西打算在这住一晚。
月明星稀,纪月关了窗,看来明日又会下雨,初春多雨,极为不便。
没等到明日,半夜细雨繁花,花叶簌簌,纪月点了灯,红烛摇曳,烛火飘渺。
她看向桌上放的几样东西,披好外衣穿好鞋走到桌边,就着昏暗的烛光手腕晃动.........
雨下了一夜,天微微亮时终于停了。
小二早早便起身守在柜台,见有人下楼立马打起精神,客官带着帏帽离开客栈,小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帏帽轻轻晃动,奈何围得严实,难以窥探真容,只知道那是一位拥有仙姿玉色的姑娘。
纪月出门后就把帏帽摘了,但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往何方。
但很快,她就有了主意,路上听闻平阳不久会举办武林大会,届时热闹纷纷,有名的江湖门派都会前往,思及此,纪月摸向手臂处还有点痕迹的伤疤,那是之前腐烂的地方。
如若能弄清楚这毒的底细........
此去一直南下便能到达平阳,纪月没有盘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离武林大会还有两月余,时间充足。
在骆林时,纪月常常听宋秀林说北方雪山,西北大漠,江南烟雨。
去平阳便能见识他口中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纪国并没有多姿多彩的景色,但有一汪水蓝色似天穹般明净的粼江,纪月很喜欢待在宫殿最高处,坐在扶手上俯瞰整个粼江水,垂下的脚踝一晃一晃好似在粼江里嬉水。
“姑娘,你是要去平阳嘛?”
路有些坎坷,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车夫是个憨厚老实的人,好心载纪月一程,小姑娘看似柔柔弱弱,即使颠簸也不吭一声。
“你是怎么看出的?”
那人大笑,戴着蓑衣斗笠:“哎,这一路上南下的人大多都是去参加武林大会的。”
“不过出了城门我就载不了你了,前面是个偏僻的村落,没有官府的人管着,那一带常常有山匪,你一个姑娘家多加小心啊!”
下了车,果真如车夫所说,村落凋零,大多都是老妪和孩童,年轻的男子都外出做活。有的屋舍甚至没有遮挡的棚子,孩子老妇抱在一起瞪着水灵灵的眼珠子盯着外来的纪月。
纪月面不改色走过,三两成群的孩童穿着破烂污秽的衣物爬过来向她乞讨,低声乞怜。纪月轻巧避开继续往前走,只是轻轻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师傅曾说,世人皆苦,但你没有那么多的怜悯心去施舍每个人。
因为——世人贪婪。
“求求你,给点吃的吧!!”
“大好人,孩子快饿死了,给点吧!”
前面嘈杂混乱不堪,妇人嘶哑的叫喊混杂着孩童的哭喊,畅叫扬疾。
纪月是在一个拐角看到的,玄衣少年束起马尾,手里还拿着个白面馒头,地上趴着许多人抢他手里的馒头,馒头染上污渍,少年背对着纪月,单手抛起馒头,高高的馒头又落下,那些人见状便站起身伸手去抢。纪月顺着少年衣摆的污垢看到几个小孩手里捧着小馒头,正在大快朵颐。
此时,她听到少年懒洋洋的调调。
“怎么办,我就最后一个了,不给我留么?”
不知人群中谁说了一句,“看你这身行头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一个馒头在你眼里算得了什么,不如你这身衣服也给我们留下,还能卖个好价钱!”
纪月听的直皱眉,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拉着少年就往村子外面跑,那些人饥饿不堪,追了一会儿就没追了,确信没有人追上来时,纪月松开手看向少年。
少年此时也正在看她,眸中还有掩饰不及的诧异,眼前的少女算不上国色天香,在他眼里来看,只能说是平常,柳眉星眸,因刚刚的逃跑睫毛轻颤,白皙的皮肤也透着淡淡的红粉,是一副毫无攻击性的皮囊。
既不妖艳妩媚又不妍姿俏丽。
只有刚刚拉他逃跑时撞进来的那双眸子似乎格外好看,只是现在的眼眸又恢复宁静,少了点生气。
他收回打量的视线,后退一步嘴角勾起:“刚刚多谢姑娘相救,要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奇怪,但纪月不多深究,其实刚刚少年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看对方。
面如凝脂,眉如墨画,眼如点漆,右眼下有颗小黑痣平添妖冶,他眸含笑意:“在下阿墨,水墨的墨。”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雾花。”
那人意味不明一笑:“不知姑娘是要去哪里,可否带在下一程,我的盘缠都分给了那些人,就剩最后一个馒头了,哎——”
他浑身上下摸了摸,无奈笑道:“馒头也掉了。”
“.........”
这人大有赖上她的架势,摆弄出忧愁的模样:“哎,可怜,谁让我是个善心的人呢。”
纪月如实回答:“我也没钱。”
她这一路全靠车夫给的一点干粮,渴了喝山间露水,偶尔吃点小果也能饱腹。
空气彷佛凝固一瞬,又在一瞬春暖花开。
少年凑过来轻快地说:“好极了,这下更有伴。”
“不。”纪月还是想拒绝:“我们不同路。”
“姑娘去哪?”他就那样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她:“姑娘应是一直南下来此,总归是会去江南的。”
无果,纪月点头,少年走在她的另一侧。
晴云轻漾,熏风无浪。
湛蓝色苍穹下,少女少年并肩而立,同去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