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雪浓脚步顿了顿,魏武又要折返回去,砍了这厮。于雪浓将手搭在魏武的手臂上,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于雪浓就当没有听见,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等他们出了陆府,魏武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他怎么知道你姓于?难道他知道小姐你的身份?你跟他做什么约定?”
于雪浓对上魏武担忧的神色,悠悠地叹了口气,“魏叔,今日你不该来的。想必很多人应当猜到我的身份了。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魏武恨得牙痒痒,自己一个不查,竟然被自己的婆娘坏了事。
昨日他也是半夜醒来,钱氏难得展现一丝温柔,还替自己煮了碗解酒汤。
他想着许是这些年不喝酒,酒量退得厉害。
第二日晌午他还未见着于雪浓,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逼问钱氏,钱氏矢口否认,还不住的往于小姐身上泼脏水。
还说什么攀上高枝亦是未可知。
咱家的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魏武气得发抖,于大人对自己可是有着知遇之恩。
若不是碰到于大人,他便被乡里的恶霸土豪欺负得丢了性命。
于大人将他带回军营,教他武艺。
还说他是捡到宝了,自己发觉了一等一的武术天才。
他永远记得于大人说起他时,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亮。
而今他却把于大人托付给他的女儿弄丢了。
他还有何颜面面对于大人。
他把剑架在钱氏的脖子上,钱氏吓得发抖。
她是见过他杀人的样子。
还是在霸州的时候,寒冬腊月的天气西夏人没了粮食总是过来偷袭。她那时还是偎在舅舅身侧讨生活的孤女,西夏人闯进来的时候,舅舅一把将她丢出。只求西夏老爷放他一马。
她不要跟西夏人走,趁西夏人不注意咬了一口,西夏人举起屠刀。
自己的小命得交代在此。
谁知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西夏人轰然倒下。
原来是青州兵到了,为首的那人她是识得的,她为了不惹舅舅舅娘厌弃,冬日还泡着刺骨的河水里头给军营里头的士兵浆洗缝补赚些铜板子。
他手起刀落间将西夏人悉数宰了,走之前还给了舅舅,舅娘一鞭子,让他们善待于我。
现如今他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在这一刻钱氏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
我曾以为你是被家里人欺负得活不下去的孤女,定然能够理解于小姐的处境,没想到原来你同你舅舅,舅娘一般心肠恶毒。
钱氏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钱氏眼泪顷刻而出,用手指着门外,“是莫大娘!是莫大娘教我的!”
魏武收起了剑,“等我找到于家小姐,今后我俩恩断义绝。”
“不!”
钱氏想要去追,她不过是妇道人家,哪里追得上他离去的身影。
钱氏跪俯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呜呜呜……”
魏武跪在于雪浓跟前,“属下该死,让于小姐身下险境,我对不起于大人!”
于雪浓叹了一口气,将魏武搀扶起来,“我们说好叔侄相称,魏叔切莫忘了,我们的身份怕是暴露了,很快便有人会找过来。”
魏武心下微冷,说出去的话却是杀气腾腾,“今夜我把陆府见过你的人悉数灭口,这样就没有人能找到我们了。”
于雪浓赶紧叫停,“他们是我父的旧识?”
魏武思索片刻,青州军里头叫得上名号的人他谁不知道。
“他是陆尚书的孙子,名叫陆时雍。老尚书被高太后厌弃,他好好的世家子成了军奴。”
魏武是武人,性情直率,“那咱们得救他。陆尚书对咱们有恩,若不是陆尚书,于大人枢密使的位置坐不上去。即便到了最后老尚书也是为于大人说话的。”
于雪浓摇摇头,“他不是老尚书,他心思太过深沉,为人处世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那我在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们搬了过去。于大人没有别的期望,唯愿你一生顺遂。”
于大人将他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他拼上性命也得护她周全。只有许庭策,于大人看走了眼,并非良配。
于雪浓看着魏武,摇摇头说道:“魏叔,此番只有我一个人去。你同小虎就留在苏州城吧,小虎也大了,需要开蒙念书。我父的事情魏叔你做得真的够多了,剩下的事交给我去做。”
于雪浓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需要你在暗处,若真有事,我会传书于你。”
魏武正准备说什么,忽得脸色一变,喝道:“出来!”
魏武手头的长剑,已然架在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被魏武的动作吓了一跳,一个不防备,手里的书籍尽数掉在地上。
来人恭敬的对他们行了个礼,颇为无奈道:“小人奉主人之命,来送书的。”
魏武这才收下了长剑,冷冷道:“我们不需要你们送什么劳什子的书。”
于雪浓倒是亲自弯腰将书籍捡起来,看来这些书都是陆时雍特地挑选的,冲击科考用的。
有自己翻过的《论语》、《周易》,还有搪塞他之时提到的小儿开蒙用的《百家姓》、《千字文》等。
于雪浓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人当真是……较真。
来人见于雪浓有收下的意思,如蒙大赦,接着说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尽数来问,只不过就这三日的功夫。”
他已将陆时雍的话悉数带到,行礼之后,便回到了陆府。
魏武气咻咻道:“那个姓陆的到底要做什么?”
这做事风格倒是陆时雍的手笔,这家伙当真是变着法子给她递消息。
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等有意思的人,要是死了当真是可惜。
于雪浓还在砸吧嘴感慨之时。
主街倒是传来鸣锣声,衙役呼喝着百姓,让他们赶紧将地界腾开,给贵人让路。
于雪浓原本就是爱凑热闹的,只不过这些年隐姓埋名,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现如今她的身份被人揭开,她也不打算在苏州城久留,自己刚好赶上了,也便凑过去瞧瞧热闹。
于雪浓来的晚了,街边的好位置全都占满了瞧热闹的人。
她仗着身量小,逮着缝隙就往里头钻。
魏武哑然失笑,都什么时候了,玩乐还是第一位的。
到底是少年心性。
也罢,自己也跟着她瞧一瞧这热闹。
于雪浓早就跟旁边瞧热闹的人聊上了,她还从一个胖妇人手头混了一把瓜子,很是吃得开。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刚刚差役敲了几下锣。
有人猜七下,有人猜九下,还有人说自己刚刚数了是十一下。
有一个小童颇为童真的问道:“这里头还有何讲究不成?”
上了年岁的老人解释道:“锣鸣七下,表示县太爷乘轿或行辕出行;鸣锣九下,是府一级的官员出行;鸣锣十一下,代表省、道一级的官员出行。”
那小童又问道:“若是皇上出行呢?”
老人笑了笑,解惑道:“则要锣鸣十三下。”
于雪浓也颇为受教,她原以为就是一棍子邦邦邦的乱敲一气,只要将人赶走即可,谁知里头还这么多门道。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来了来了,骑骏马的俊后生。”
于雪浓也伸长脖子,也对这个【俊后生】充满了期待。
只见来人风采神态清秀明达,犹如玉山照人,所骑的白马无一丝杂色,更衬得丰神俊朗。
若非后面跟着一辆金玉镶顶的马车,透过丝绸幔帐,依稀见着坐在马车里头女子的身形。
于雪浓身侧的胖妇人感慨:“小相公是极好的,就可惜娶妻了。”
于雪浓环顾四周,原本不少跃跃欲试的女郎,也将手头的香囊、荷包收起。
于雪浓心下好笑,就好比后世的男爱豆,仗着自己的容色引得一票女粉丝。若是突然公布有了女友,自是引得一票女粉丝火速脱粉。
你瞧,眼前的这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魏武瞧着于雪浓眉宇弯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而他则不然,死死地盯着那人,他不是别人,正式于大人官拜枢密使之时,给于小姐定下的夫婿——许庭策。
不觉间魏武握紧拳头,于大人身死不过三载,他与小姐的婚约并未作废,他便急不可耐的娶妻!
说来说去不外乎人走茶凉。
而此刻的于雪浓正竖着耳朵听人打听过来的八卦。
“这个小相公可是京城来的,前段日子刚中了探花,又被公主尚了驸马。”
众人一片艳羡。
就连于雪浓也忍不住羡慕,这哥们运道可以啊!人生三大乐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他一下就占了俩。
有人补充道:“人娶的不是公主,是皇后的外甥女,别看皇后人小,但辈分高,她这外甥女比她还大上个七八岁。
况且尚公主有什么好的,尚了公主便成了公主府的玩意儿,哪个有志气的男人,愿意给女人做玩意。
听说还又做不得官,还不如娶皇后的外甥女实惠。”
听八卦的人纷纷附和。
又有人接着道:“这位小相公名唤许庭策,受大儒沈从道邀约,前来凤凰山书院讲学。”
又有人过来凑趣说道:“皇后的这个外甥女听闻是金陵人士,从小在外祖和舅舅家长大。此番成家了,带着新夫婿拜会居住在金陵的外祖。”
又有人感慨:“当真是神仙眷侣!”
这下于雪浓彻底笑不出来了,今儿个是命犯太岁还是怎么着,自己的旧识一个二个的往外冒。
魏武赶忙将于雪浓从人群中拽了出来,“这热闹我瞧着没啥好瞧的,咱先回家。”
于雪浓点点头,她心里头总觉得不安,怎会如此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