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郎君

    四目相对。

    云音吓得跌坐在地,手腕却还在沈佑手里被紧紧地攥着。她试着抽了抽手,却完全挣不开沈佑的控制。

    沈佑警惕地打量了云音一阵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她的手腕。

    云音揉了揉被抓过的地方,只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为何伤成这般模样还有这么大的力气,难不成是装的?

    沈佑半撩着眼皮,缓缓开口。

    “你,不会说话?”

    云音扬起眉,惊讶地瞪大眼睛。

    奇怪,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被吓得嘴巴都能塞下鹅蛋了,却没叫出声。这不难猜。”

    原来如此,云音点点头。

    既然是个聪明人那就不难办了,毕竟在写不了字的情况下,面对不懂手麾的人,云音只能比划着交流,能理解多少全看对方的悟性了。

    看着云音脸上变换不停的生动表情,沈佑勾起嘴角,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没成想竟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一下疼得他皱起了眉。

    身上的伤还好说,脸上的伤,沈佑是一点都忍不了。景暄那不靠谱的小子也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按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带人来找他了才是。

    沈佑有些烦躁,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回了平时冷淡疏离的模样。

    “你走吧,别管我。”

    云音皱起小脸,满脸不可置信。她决绝地摇头,指了指四周,然后两手做爪放在脸旁,学着狼嚎叫的模样仰着头,伸长脖子。

    “你的意思是周围有野兽?”

    云音点头如捣蒜。

    “我知道,不用你管,快走吧。”

    说完,沈佑便疲惫地阖上眼睛,又装起了美丽的尸体。

    云音的犟脾气一下上来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晃醒沈佑,在他震惊和疑惑的表情中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臂就要把他扯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沈佑一下就被拽离了地面。顿时,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如针扎火烧般开始剧烈地疼痛。

    沈佑一口老血卡在喉咙,气得要喷火。

    “放肆!你干什么?”

    云音被吼得吓了一跳,愣愣地放开沈佑的手。

    沈佑斜眼睨着云音,威胁道:“信不信我杀了你?”

    闻言,云音冷下脸来。她鼻子出气,冷哼一声,站起来转身就走。

    不知好歹的汉人,好心当成驴肝肺,死了算了!谁要管他?

    两年前,要不是这些可恶的汉人挑起战争,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数以万计的战士也不会战死。

    痛苦的回忆又占据了云音的脑海。每次鏖战后的战场,都随处可见残破的尸体。原本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会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物,他们像垃圾一样散落在地,只能等着别人来清理。而没人处理的尸体则会慢慢融化成腥臭的血水和脓液,最后混杂着渗入土地。若是不慎踩到积血的草地,整个鞋面都会被里面挤出的血水染红。

    云音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皮靴,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那个坏脾气的汉人是死是活本和她没有关系,但她实在是不想再看见有任何人死在她面前了。

    沈佑刚松了口气,正准备重新躺下,不远处的云音却突然气冲冲地折返回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他眼神一暗,还没开始发难,云音已经抡起拳头,狠狠地给了他鼻子一捶。沈佑眼冒金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同时,两股热流缓缓地从他的鼻子里流了下来。

    沈佑捏着鼻子,气得脸比锅底还黑。

    这时,云音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她弯着腰俯视沈佑,挡住了沈佑眼前所有的天空。

    “你打我作甚!”

    云音轻蔑一笑,充满威胁意味地再次举起拳头。

    “慢着!”

    云音挑眉,停下了动作。

    “你到底想怎样?”

    云音先指了指沈佑,然后大拇指朝自己点了点,最后眯着眼睛做了一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

    沈佑认命地叹气:“行,我和你走。”

    云音满意地点头。

    沈佑终于不再反抗,他像个布娃娃一样,顺从地任由云音把他架了起来。两人开始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密林中艰难前行。

    沈佑悄悄地低头观察云音,看着她冒出薄汗的额头和用力抿紧的嘴唇,沈佑还是感觉莫名其妙。

    这个小哑巴到底为什么偏要救他?

    “嘶,我说,能不能走慢点?你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

    云音努了努嘴,但还是默默地放慢了脚步。

    云音根据以往游牧的经验,搀扶着沈佑在密林中穿行。为了防止迷路,沈佑坚持边走便在沿途的树上刻下记号。虽然云音觉得没有必要,但她拗不过沈佑,最后导致两人在路上浪费了很多时间。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在傍晚前找到了可以容身的山洞。

    云音扶着沈佑靠着山洞的岩壁坐下,然后便脱力地歪坐在一旁。

    云音累得双目无神,放空地看着沈佑大口喘气。

    “你,之前来过这?”

    云音摇头。

    “刚才竟然没有迷路……”

    云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才要不是沈佑的不信任,两人早就能到这里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看着云音毫不掩饰的嫌弃,沈佑嘴角抽了抽。

    这个小哑巴真是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展示什么。

    沈佑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脸上看见这么多生动的表情。在洛阳城的权力中心摸爬滚打久了,他已经习惯了每个人脸上都长着同样的面具,那些表面昂贵精致,实际腐朽空洞的,名为野心和欲望的面具。

    沈佑不禁对这个处处不同寻常的小女娘产生了一丝好奇。

    “小哑巴,你可有名字?”

    云音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点点头。然后找了个石块,在地上刻下了“苏云音”三个字。

    “你会写字?”

    沈佑微诧,这地上的字虽称不上出神入化,但也还算工整秀气,能明显看出练习的痕迹。

    “‘深山藏古寺,云里听梵音。’倒是个有禅意的好名字。”

    云音笑了笑,又指指沈佑。

    “我的名字吗?告诉你也无妨。”

    沈佑在地上挑了块趁手的小石子,大手一挥,挨着云音的字迹刻下了他的名字。

    “沈佑,字荫泽,可以叫我沈荫泽或沈四郎。”

    云音眨眨眼睛,红唇轻启,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沈佑沉默片刻,反应过来:“抱歉。”

    云音摇摇头,她早就释怀了。

    她拍拍屁股上的土,蹲在沈佑的身旁,指着他身上的伤,示意他要帮他处理伤口。

    沈佑这次没有再抗拒。

    云音快速地扒下了沈佑本就划坏的外衣,然后连撕带咬地将这件原本昂贵非凡的金丝绸缎外衣变成了一堆手臂粗的布条。

    准备就绪后,云音看着沈佑挑了挑眉,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

    沈佑会意,毫不扭捏地褪下上半身的里衣和中衣,大方地露出了他肌肉匀称但是布满伤痕的身体。

    这到弄得云音有些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她还没这么近距离地见过成年男子的躯体。

    她深吸一口气,将不合时宜的羞涩排出脑袋,开始麻利地为沈佑处理起伤口。

    两人目不斜视,默契地安静了好一阵。

    傍晚绮丽的晚霞洒进山洞,将两人的脸颊照成了浅粉色。

    半柱香的时间后,云音轻拍沈佑没有受伤的肩膀,示意他已经处理好了。

    “谢了。”

    沈佑麻利地穿好上衣,云音又指指他的腿。

    “腿……就不必了。”

    云音双手叉腰,抿着嘴眯起眼睛。

    这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胳膊和腿的区别吗?

    她指指外面,天已经快暗下来了,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沈佑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在云音的帮助下褪下了裤子。

    云音给沈佑包扎好后,月亮已经高高地挂上了枝头。入夜后天气寒凉,失血过多又没有外衣的沈佑已经冷得打起了抖。

    云音不敢走远,便在山洞的洞口捡了些干燥的枯枝落叶,在山洞里生起火。

    温暖的篝火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寒意,云音支着脑袋看着跳跃的火焰发呆,沈佑则偷偷偏头看她。

    云音看着花朵般绽放的火焰又想起了以前。族人们每逢节日庆典总会聚在一起,大家围着巨大的篝火喝酒、吃肉、跳舞,无忧无虑,好不快活。

    只是可惜。

    大金的篝火,永远不会在升起来了。

    “苏云音,苏云音。”

    云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早已泪流满面。她低下头,用手背胡乱擦干泪水,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向沈佑。

    “你,”沈佑顿了顿,“你是准备到洛阳城去吗?”

    云音吸吸鼻子,点头。

    沈佑从腰带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入云音手中。

    “这是洛阳城沈家的玉佩,见它如见我。今后你若是在城中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它或许能帮上点小忙。”

    上好的羊脂玉成色极佳、温润细腻,上面还带着沈佑的体温。云音摸了摸,翻过玉佩的背面,上面还雕着的正是沈佑的名字。

    “苏云音。”

    云音抬起头,看向沈佑眼底。

    “收下它,我们,便算是两清了。”

    话音刚落,周围火光四起,亮如白昼。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地围住了山洞。

    “沈荫泽!”

    “沈大人!沈大人!”

    云音明白过来,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沈佑一眼,然后躲进了山洞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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