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警局里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血肉和烧焦的味道，纪夜西站在办公室外，听着里面的警员向黎晃进行汇报。
半个小时前，楚彦及警队一支队的成员前去机场接审栾有为的警察全部殉职。机场内的炸弹来源目前还没有查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栾有为并不在这班他本该乘坐的飞机上。
“炸弹位置估测报告出来了，三个专家给的定位基本一致，爆炸原点是在飞机和机场的衔接楼梯间，但是我们结合机场外部的道路监控调查了当天出入机场内所有包括清理工等后勤人士的工作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携带并布置炸弹的人。”
副手眼底布满血丝：
“那个炸弹就像是凭空……”
话还没说完，副手看到了他上司掌心里的点点红痕，那是握拳时过于用力指甲深陷进肉里而留下的——他立刻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浏览完了手上的报告，黎晃开启了手边的打印机，机器工作所发出嗡嗡的响声听起来比平日里大得多，办公室也比以往看起来大的多。
“也许是乘客。”
“……乘客？”副手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
“可是这样那个放炸弹的人不也就？他做这个是为了什么？”
“只是我的猜测。”
黎晃将手里的打印资料交给副手，然后转移了话题：“我已经跟局长提交了审批，一个小时之后，准备启程去B国。”
“是要准备栾有为的逮捕手续吗？”
“对。”黎晃说：
“还有联系B国机场官方，我们需要他们那边登负责登机安检人员的名单和全部监控录像。”
话毕，黎晃弯下身关电脑，手指接触电源时，目光从桌上警队聚餐时的集体照一点而过：“审讯那边……什么进度了？”
副手警员看着面前坐在办公桌前的上司，很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安慰——黎晃是一个情绪很少外露的人，但相处多年，警局的大家都明白他们黎副的不苟言笑之下实际是一个非常重情义的人，遇到事情还经常喜欢死磕到底，正义感和责任心强，是个极为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人……他不忍去想在接二连三的噩耗中此时看似冷静的面前人究竟忍耐下了多少。
轻轻泻了口气，副手警员回答道：
“……梁龙那边承认了他曾因为江媛去世的事情给万伟和程美牵线，但万伟和程美对于当年江媛的死都展现出一种极度模糊和回避的态度，再结合江媛的体检档案来看，江媛的死也许另有隐情。”
黎晃“嗯”了一声：
“万伟和程美之间联系的开始就是江媛的死——江媛的病例档案里记录她在二十五岁时确诊了胃癌并在切除了半个胃后病情得到控制，此后她经历了恋爱结婚生子，直到三十七岁再次诊断了轻度胃炎，然后除了每年公司的例行体检外便没有了其他病例记录，直到三十九岁在愈美突然‘因胃癌复发’去世……结合来看，江媛的死大概率会是一个大突破点。”
黎晃打开笔盖，用钢笔在桌上他整理人物关系的纸上圈起了江媛和万伟之间连接的横线：
“让C组去他们小区走访邻里间对于江媛和万伟的印象，最好能询问清楚二人的相识过程和平时在外的相处模式。”
副手忙将另一份资料递了过去：“这个之前……楚队已经让他们去查过了，走访的笔录里对于他们的相识过程和相处模式提及的不是很多，听说是因为江媛生前两人很少被人看到一起出门，不过有一点，我认为还挺值的在意——笔录里大部分邻居对于万伟的印象是性格老实，从江媛死后就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万伟的弟弟则说他年轻的时候很爱喝酒，而且喝醉之后脾气会变得很大，有时间甚至到了‘耍酒疯’的地步。”
副手的话还没完，黎晃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副手知道他们黎副这个表情一般就是对案子有了什么推测。
“是有什么吗黎副？”
然而黎晃却并没有将他的推测说出来：
“首要目的还是找到栾有为，先到这里，去准备去B国的手续吧。”
“收到。”
副手应了话，迈开大步正要往门外走，黎晃却忽然又叫住了他：
“等等。”
黎晃的音调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却似乎有些什么情绪在里面：“……告诉大家，这次去B国，可能会比较危险，如果……”
副手的脚步停住了，明白黎晃话里的意思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面前的上司正了正胳膊上的警徽。
“副队。”
年轻的警员笑了笑：
“无论是楚队还是其他兄弟们……咱都一样，都是干这个的，大家跟你一样。”
沉默了几秒，黎晃终于露出了个淡笑：“……知道了，去吧。”
“好嘞黎副！”
一出门，抱着一堆审批材料的副手警员被门口的纪夜西吓了一跳。
“……纪、纪小姐？！你这是……”
庆幸这位警官受到惊吓之后的反应所造成的分贝不是很大，纪夜西自知偷听不是很光彩，先是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抓紧问道：
“张警官，下一步我们的重点是要去B国逮栾有为吗？那炸弹来源怎么办？黎晃打算就这么搁着不查吗？”
副手摇摇头：
“不是不查，机场内部所有监控都被炸毁了，现在受害者家属和媒体一直追着我们要说法，黎副的意思应该是他觉得炸弹和栾有为有关系，找到栾有为或许就能弄清楚大半。”
“那程美和万伟那边还能扣着她吗，是不是快到拘留时间了？”
“这个爆炸一出，我们找不到栾有为，程美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的。”
副手说：
“万伟那边确实……他一口咬定之前的失联只是因为压力大要出去放松一下，其余的我们确实还没有什么能长时间拘留他的证据，不过原来楚队的意思是要是到时间可以先放了他，只要保证程美……黎副。”
纪夜西正听的认真，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黎晃已经从办公室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个水杯。
“……”
面无表情地分别看了他俩一眼，黎晃直径从两人中间走过去：“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副手顿时背后一毛：“黎副我这就……”
“不是你。”
黎晃转过头，目光停在纪夜西身上：
“我说的是她。”
纪夜西以为是偷听被他抓包，飞速动脑子想找个理由：“那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
根本没听纪夜西说完，黎晃就打断了她：“现在我接替了楚彦队长的位置，所以我有权禁止你再继续参与后续警队的调查。”
“……”
纪夜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
“为什么？”
黎晃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这也表示这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现在我们所调查的一切都是公安系统的一级重案，我有责任保证调查的绝对机密性。”
“可是我们之前说好了。”纪夜西深吸一口气：“你也同意了。”
“那是之前。”
黎晃接好了水，侧身从纪夜西面前走过去，头也不回地进了他的办公室：“从现在开始，我明令禁止她参与调查，张炽，听见了吗。”
“…是。”
副手警官抱歉地看了纪夜西一眼，随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没再继续理会纪夜西，黎晃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被“拒之门外”的纪夜西没有动，依然就这样站在黎晃办公室门口的位置。
半晌，黎晃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已经将工作服穿戴整齐的黎晃出现在门口，一开门就见到纪夜西完全没动，他一怔，然后诧异道：
“你怎么还不走？”
“……”
纪夜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走，等我平复一下心情，马上就走。”
黎晃抹了把前额，不难看出是伤脑筋地“哈”了一声：“你……”
纪夜西礼尚外来地打断了他：“就算不能跟你一起查，这件事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她停顿了一下，平和的声线搭配着和平时一样不大不小的声音：
“你记住，黎晃，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