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晃刚将手机开机，楚彦的来电就打了进来。

    接通之后，那边的声音里带着气喘吁吁：“…喂？！”

    “楚队。”黎晃应了声。

    听到他的声音后，电话另一边的楚彦松了口气，然后略带焦急地询问了他的情况，在黎晃再三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楚彦语里的匆忙依然不减。

    楚彦：“我没有找到原茗安，但他将所有在公立医院库里能查到的信息和档案都留在了市区的分局里，其中甚至包含万伟妻子江媛每年单位的体检记录，我还在他留下病例档案里找到了一份虽然登记的名字是程芃帆的，但血型身高体重都不同的体检记录，并且这份记录的体检结果除了略有些低血糖之外一切健康。”

    “她的名字下记录着其它人的体检记录？”黎晃皱起眉头：“体检时间是什么时候？”

    “……”楚彦那边似乎在跟下属交流，没听到黎晃这句话，片刻后，楚彦匆匆道：

    “所有的资料我已经让人传真到局里了，栾有为马上下飞机了，我马上到机场了，对了黎晃，你记住一旦有原茗安的消息立刻联系我或者局长，从现在开始关于案子任何的消息都不要对他透露，他……啧，具体原因我之后当面跟你说，先挂了！”

    结束了电话后，黎晃很长时间没有作声，纪夜西见他一直瞪着已经灭掉的手机屏幕，忍不住出声问道：

    “怎么了？”

    “我总觉得程芃帆和万理理……”黎晃呼出一口气，转而看向纪夜西：“那孩子呢？”

    “啊，熊故故吗，林姐已经送她去学校了。”纪夜西小心翼翼地替他续了上半句话：“你是不是想说，你觉得程芃帆和万理理关系还不错？”

    见黎晃点头，纪夜西将一个桃子递给他：“我也总这么觉得，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直觉。”

    黎晃拿着桃子从床上坐起来：“还得去趟Y高。”

    “现在？”

    纪夜西看了眼时间：“你不再休息下？”

    “已经可以了。”

    黎晃整理好领口，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万理理和程芃帆之间一定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相关点，趁着栾有为现在没法跟Y高那边联系，说不定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这次前往Y高两人没有坐黎晃的警车。出租车上，黎晃一直低头看着手机里警员发过来的原茗安所留下的档案，直到快要下车，纪夜西收到了一条黎晃发来的微信消息，那是两张体检档案的对比图。

    一张姓名栏写着江媛，另一张姓名栏写着程芃帆。

    虽然检查时间和年龄都不相同，但两张档案的血型一栏都是相同的A型血，并且检测出了轻微低血糖。

    黎晃又补充了一条文字：“程芃帆是O型血。”

    “那这份体检报告……是万理理的？”纪夜西问：“可是程芃帆为什么要让万理理替她体检？”

    “不清楚。”黎晃说：“但这两个女孩之间绝不会是像传言里那样的敌对关系。”

    “你这么一说……”纪夜西忽然意识到：“程芃帆的母亲是心脏病去世，万理理的母亲也是因病去世……这两个小姑娘的经历还挺像的，可为什么她们的老师同学却认为程芃帆带头孤立万理理呢？”

    黎晃说：“程芃帆或许曾试着带万理理融入班级。”

    “带万理理融入班级？”纪夜西想起了王国聪和熊故故说的话：“你是说，‘跟班’？”

    黎晃点点头：

    “我们所了解到的万理理是一个比较沉闷不爱说话的姑娘，程芃帆则在班里曾经算是一个‘带头’般的存在……假如这两个本该没有交集的人在某个机缘巧合下相识并成为了朋友，外向型的程芃帆必然会想着带万理理走出阴霾。”

    沉吟片刻，黎晃继续道：

    “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万理理的性格会使社交类活动对她而言异常被动而艰难，于是两人的关系在其他人看来便像是程芃帆在命令万理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一起上厕所之类的活动在女生之间，好像就是友谊的一种表达。”纪夜西飞快地打出几行字：

    “可是为什么后来她又带着人孤立万理理了？”

    “……咳。”

    黎晃说：“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要彻底摸清楚这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关系。”

    这次黎晃没有穿警服，本以为会比上次来低调很多，但没想到因为两人的外形过于显眼，暴露的也非常之快。

    “两位警官好。”

    熊故故看上去是主送上门来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来二去熟悉了的原因，她这次看起来悠哉悠哉心情很是不错：“听说你们把我们校长拷走了。”

    “你不上课？”黎晃环顾一圈四周，“现在是不是上课时间？”

    “现在是大课间，不过听说你们来了王主任下命令让我们都回教室。”熊故故颇为得意地一抹鼻子：

    “我是出来上厕所的。”

    “上厕所要路过校门口？”纪夜西揉了揉她那一头凌乱的卷发：“扯犊子呢！”

    “痛！”熊故故立马往后撤了一大步：“行行行我就是故意出来找你们玩……不是，配合调查的。”

    “……”黎晃叹了口气：“你知道跟程芃帆以前哪个宿舍吗？”

    “你们问帆姐？我记得她是走读生。”万理理回忆了一下：“每天晚上会有司机开着专车来接那种……唔，据说她和我们校长是亲戚，你们可以去问问我们校长。”

    “那她有没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比如社团什么的？”

    熊故故摇摇头：“我们学校现在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食堂教室厕所或者宿舍食堂教室厕所几点一线，帆姐以前确实在绘画社团待过几个月的时间，但我们学校为了成绩已经把所有非文化课类社团都解散了，教室也都被用来堆杂物了。”

    “没关系。”黎晃说：“就带我们去绘画社以前的教室。”

    通过地理位置便可以看得出来曾经发课外社团在Y高也非常之不受待见，三个人穿过操场，又走过操场厕所旁边的杂草小路，才见到一排四四方方的小屋子排列在一起。

    黎晃被小屋旁边一个膝盖高的石头吸引了目光。

    “那个据说是建校时候就有了，初代的校长觉得这石头天然形成挺有意思的就一直放在这里，后来被不知道学生们当成雕刻砖了。”熊故故给他解释道。

    石头像是个不起眼的石碑般立在一堆杂草前，上面深深浅浅有着不少划痕，有些划痕已经无法辨认内容，而有些浅的则是写着些名字缩写、明星应援语和动漫台词。

    “……我们那届的时候，它还没有这么斑驳。”纪夜西上前蹲下摸了摸那石头的表面：“我以前也在上面刻过字呢。”

    熊故故问：“那你刻的什么啊学姐？”

    “刻的……”

    纪夜西想了想：“刻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大学报效祖国。”

    “……哦。”

    熊故故走到左数第四间屋子门口，摇了摇门上的锁：

    “果然……这里的钥匙你们恐怕得去找主任要。”

    黎晃没说话，走到前面沉默着拿出了腰间的折叠刀撬开了锁。

    熊故故：“这这这这这！！！”

    纪夜西走到旁边捋了捋惊恐的熊故故：“没关系，他是警察，你这叫配合调查。”

    三人带上了黎晃发配的口罩，门打开之后，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里面充斥着灰尘和朽木的味道。房间里的蜘蛛网看得出这里已经闲置了很长一段时间，杂乱的书和旧椅子分别占据了房间中心的两大堆，角落则是一些旧画架和画框还有颜料盒景物之类的堆砌。

    “…这……”熊故故实在受不了眼前飞舞的粒子们和蜘蛛网，“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黎晃走到里面掀开一副画架：“要找所有和程芃帆有关的东西，需要你帮忙一起找找。”

    “这里找不到的吧，毕竟帆姐她……咳咳咳！”

    熊姑姑捏着鼻子把口罩展开地大了些：“帆姐她应该早就把画都拿走了。”

    “先试着找找看吧。”黎晃说。

    三个人各自一隅寻觅了大概十几分钟，蹲在角落里的纪夜西忽然站起来喊了出来——

    “好像是找到了！”

    其他两人连忙凑了过去，只见纪夜西在那堆旧课本最下方翻到的，是一张用丙烯画成的、像是随手涂鸦般的画。

    画里是一个长着天使翅膀的小人和一个长着恶魔尾巴的小人，天使小人的翅膀正在被燃烧的火侵蚀着，恶魔小人带着一片羽毛样式的项链，双手双脚还有脖颈处都带着枷锁，一半的后背被几片枯叶遮挡着；画的最中间，两个小人的手却以天使小人在上，恶魔小人在下的手势十指紧紧相扣着——虽然是非常随意的画风，却不难看出画里的两个小人此时都处于非常痛苦绝望的环境之中。

    但不知为什么，尽管浑身是伤、眼角也都带着泪水，两个小人的脸上却都是笑着的模样。

    没错，是在非常开心地笑着的……眼睛弯弯的，嘴角向上扬起很大的弧度。

    纪夜西将画翻到背面，落款处写着“程芃帆”三个字。

    “她竟然没有把这张拿走……”熊故故看到画面内容的瞬间便愣了一下，“这可是她离开前最后一张画。”

    “最后？”

    “是的……”熊故故点头：

    “这张画虽然看起来很草，但实际上程芃帆为它构图用了很长的时间，废了很多版草稿，帆姐画画没什么耐心，上色一直是求快不求精，所以绘画社还在的时候她是我们那届作品最多的人，她离开的时候带了不少画走，我以为……”

    黎晃目光依然落在那副画的签名上，像是不经意间出声问起：“你以前也是绘画社的？”

    “啊，是。”熊故故点了点头：“我和帆姐以前在绘画社有几次坐在过一起，所以说过几句话。”

    “那你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吗？”

    熊故故摇摇头：

    “……画这张画的时候一向话很多的帆姐非常安静，我们问她灵感来源她总是几句敷衍过去，不过画完给老师看的时候，她说之后还要给这张画画后续，看了后续就能明白这张画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这里可能还有……”纪夜西望向那堆旧椅子。

    “没了……”熊故故摇摇头，

    “我刚才也说了，这是帆姐在这里完成的最后一张画，画完这张画之后的那个周她就走了，不久之后社团也解散了。”

    黎晃终于从那副画里收回了目光，他站起身，四周环顾了一圈：

    “那万理理呢，她有参加过社团吗？”

    “万理理……”

    熊故故想了想，然后笃定道：“没有，我记得她是我们班曾经唯一一个没有参与百团大战的人。”

    “那她有来过这里吗？”

    “啊？”熊故故不失疑惑地道：“没，吧……据我所知应该是没……”

    就在这时，熊故故被不小心踩到了一本被纪夜西翻画的时候随手扔一边的笔记本吓了一跳，惊悸之后，她一拍手心：

    “对了！我记得帆姐以前有写日记的习惯，之前在绘画社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就见她写过……还记得是个白色的本子，听我们班同学说她好像是每天都会写，但从不给别人看，你们要是要调查她，可以找找她的日记本……有可能在我们校长那里吧。”

    “日记……”

    纪夜西正要追问，身边人黎晃的手机突发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她。

    机械的声音在很久很久无人问津的昏暗房间里撞击着老旧的尘埃回荡，显得格外猝不及防，空气里也安静下来，黎晃太阳穴忽然跳个不停。

    没有犹豫地，他像往常一样拿出了手机，然后滑开接听键，短短几秒钟的动作，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却像是电影里被刻意放慢了动作的镜头。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各种乱七八糟的杂音混着哭声传来。

    黎晃的眉间骤然蹙起。

    “喂。”

    电话另一头，副手警员的声线都无法停止颤抖着的声音传来：

    “……黎副，机场发生巨大爆炸……楚队和一组的兄弟们……他…他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