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叔叔的话……我经常在超市菜市场什么的地方见他，他应该是这片的居民吧，他是犯什么事了吗？”

    审讯室里，熊故故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神色有些困惑。

    坐在她对面的女警又抽出旁边叠在一起的两个纸杯之一，续了些温水，然后露出个安抚的笑容：

    “这个目前我们队里还在调查……你说你经常遇到过他，那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印象都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呀？”

    “什么地方……”熊故故把纸杯放到桌上，费力地回想起来：

    “我之前大多是放学回来的时候见到他买菜，最近这段时间好像没怎么遇到吧，唔，也可能是我没注意。”

    熊故故边说着，女警边飞快记下了笔录，耳麦里的副队长暂时没有发出下一句指示，她便职业习惯性打量眼前的女孩。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第一次来公安局有些紧张并不稀奇，刚才女警在心里惊讶这个小姑娘的心理素质，对于她的提问居然能做到大部分对答如流，这时她抬眼发现面前女孩子的目光下意识有些躲闪，再仔细观察才发现女高中生双手捧着的纸杯外壁已经因为她手上的汗水有些湿润。

    原来她这么紧张吗？

    女警心头软了软，面前的小妹妹还只是个未经成年人社会洗礼的高中生，就像她曾经的高中时代被老师突击提问，淡定只是表面，心里其实非常的忐忑。

    “没注意很正常，我们这次找你来只是问些问题。”

    女警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笑了笑，小姑娘大概是见她微笑，也颤颤巍巍地跟着挤出一个了笑脸。

    “那个……我什么时候能走，好像快迟到了…”

    耳机的另一边，黎晃正对着笔录细品着熊故故的上两句话，隔着耳机听到这里他才想起高中生的课业问题，忙让下面人给刘芹去了个电话。

    “我这就过去。”交代完下面人，黎晃合上笔记本，起身出门进了审讯室。

    他们局里审讯室的门这段时间机关老化变得不是很灵敏，开门时会看心情随机发出一声极大的惨叫，以往黎晃开门时很少触发这个bug，然而今天天有不测风云，铁门大爷看黎大副队长也不爽了。

    “吱呀——”

    黎晃被声音刺得震了一下，习惯性别了个头，随后便撞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很干净的眼睛。

    里面不是畏惧也不是喜悦，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没有什么情绪，就这么单纯地看着他。

    ……好像也不仅仅只是看着。

    里面还带着像是十岁前的小男孩观察昆虫那般，带着新奇和探究甚至模仿的观测行为。

    “黎副。”

    女警见黎晃人来了也没吩咐其他的，便边简单整理着桌子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黎晃启唇的瞬间，熊故故抬手揉了揉眼睛，先前瞬间的视觉交错仿佛成了错觉。

    黎晃跟她简单地做了交接，直着身子落座在了审讯室的铁椅上。

    “今天被我们逮捕那个人，是你们班万理理同学的父亲。”

    “原来是这样…”熊故故低下头整理了下袖口，坐在她正对面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黎晃随手摆弄起桌上的圆珠笔：

    “万理理平时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个问题，熊故故挠了挠她那乱蓬蓬的自来卷。

    “她平时比较内向……也有人说她是沉闷、阴郁……总之不讨人喜欢就是了。”

    黎晃点了点头，索性直当摊开了问：

    “她有没有受到霸凌？”

    “霸凌？”熊故故歪了歪头：“没有吧……她虽然不受待见，但我们学校没有那种暴力事件啦。”

    “平时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人跟她关系比较好？”黎晃沉吟片刻：“例如另一个叫程芃帆的女生？”

    “程芃帆？”

    听到这个名字，熊故故有些皆笑啼非。

    “警察叔叔，你们的消息也太不靠谱了，比起关系好……要说我们班以前讨厌万理理的人，程芃帆绝对保三争一。”

    见黎晃没有接话，熊故故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声音小些：

    “……程芃帆之前有段时间老是让万理理给她各种打杂，什么食堂占位，下课陪她去厕所玩手机给她放风什么的…后来不知道是她那个性格惹到程芃帆了还是程芃帆腻了，没多久之后程芃帆就开始带头将万理理视作空气了……因为程芃帆在我们班人缘很好，渐渐地万理理的东西在我们班都在传‘晦气’而没人碰了，总之就是非常彻底的孤立。”

    黎晃没过多评价，记录下之后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万理理的生物成绩很好？”

    “嗯？哦，你们是不是看到了她放在宿舍的生物书。”熊故故点点头：

    “之前在班里虽然是中游，但自从上学期期末她就开始特别努力的学生物了，我猜应该是因为她母亲去世吧，她偶尔自言自语会念叨着要研究出什么能治病的‘药’。”

    黎晃想起档案上万理理母亲去世的时间，眉心浅浅一动。

    ——熊故故口中的上学期末距离万理理的母亲江媛去世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她为了研究治疗母亲的药物而奋发图强已经为时已晚，加上之前宿舍墙壁上面奇怪的标语……还有另一个跟万理理联系紧密的人，他本以为那个人是程芃帆，但现在来看或许另有其人。

    黎晃松了松后颈略带紧绷的肌肉，看了眼墙上的钟，七点十分。

    栾有为的飞机上午十点五十八落地，楚彦和原茗安那边现在还没什么消息，万伟正在隔壁审着……

    黎晃捏了捏眉心，多日的高压和连轴转令他此时感到有些吃不消，在脑子又大致里盘旋了一遍线索，他这才想起了下面要问的问题。

    然而高中生毕竟还是个孩子，黎晃方才不语的半天已经成功让芳龄十八的熊故故试探着得寸进尺，于是在黎晃开口前的0.01秒，熊故故一个“诶”成功堵住了家教良好不习惯打断别人说话的黎警官要问的问题——

    “诶警官，话说今天怎么没见到那天有点笨的那个，那个女警。”

    “……与你无关。”黎晃正要把话题拎到他刚刚想起的疑点上，审讯室的门忽然被从外部打开，还不能算得上古董但有番高龄的铁门响起了一声震彻耳畔的尖叫，令正欲进屋的一个人和屋里的两个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巨响导致的短暂耳鸣停下之后，准时来上班打卡的纪夜西丝毫没忘她几秒钱开门时恰好听到的一句“大逆不道”。

    “笨？”

    纪夜西大喇喇地把拎着的两杯饮品放到审讯室的桌上，语里还忍住了个哈欠：“我可是硕士都念完了，班主任没教你们要注意用词吗高中生。”

    熊故故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怕她，反而贫的有来有回：“这个时间才来上班，你们警察不扣工资吗？”

    “我明明记得局里正常上班时间是八……”

    纪夜西猛然想起旁边还坐着个活的“短期领导”，忙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单方面宣告退出了与高中生的互啄，端着一副正经脸将带来的一杯饮品放到黎晃面前。

    “没给你买咖啡，喝点牛奶吧。”

    黎晃方才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情，听此略带茫然地“呃”了一声接过了纸杯：“谢、谢谢。”

    贿赂完了上司，为了尽量减少存在感，纪夜西在房间角落里找了把凳子，附身刚要坐下，旁边两人的桌椅与地面猛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警官？！”

    女高中生吓了一大跳：

    “他、他……”

    只见她目光所及的对面，剩余大半杯的牛奶杯盖分离撒了一桌一地，穿着警服的黎晃整个人半侧着倒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