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答应你。”

    少年看着怀里的玉霎,垂下眼眸,嘴角翘起,其中意味不可说明。

    有了保证,玉霎心中的郁闷也舒缓了不少,赖在他怀里说了缠绵的话,便差使他给自己寻找图册。

    两人待在藏书阁里按下不表,且说同耀殿内,华服珠钗的女人把视线从窥天镜里收回来,看向面前垂首而立的臣下。

    “尊上。”

    “如何了。”

    “仙盟老儿虽然叫嚣着求和,但私下里动作并不安分,况且,仙盟四君之一的辩寂道君即将出关。”

    前来贺礼的魔主聚在此处,秘密呈报前线消息给魔尊。

    “我们的窥月魔童尚且还不到孵化的时间,若是叫仙盟挑动那四位道君先一步发动战争,我们不好正面回击。”

    尹蘅摆摆手道:“不过是几只蝼蚁,区区几个小圆满的道君也敢与本尊相提并论,本尊要知道是谢晦流的消息。”

    “这……”

    “谢晦流如何?还是没有他的消息么?”

    下首的魔主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上前一拜:“还没有,谢晦流遁入人世,有如鱼入海,寻不见踪影,尊上三思,莫要再为谢晦流执着。”

    谢晦流乃是仙盟修士里的大圆满,是个活了八千年的老东西。

    当初还尚且年少的尹蘅在征战四方时和他有过节,在杀死将她当成猪狗折磨的父兄后夺了灵源炼化,她一直想找他了结这段恩怨,不过后来一直没有谢晦流的下落。

    在魔域决胜斩龙顶一战里追随投靠她的部下后来的魔域诸城魔主都知道这件事,不过在许多流言之中,传说过魔尊和谢晦流有过一个孩子。

    “难得本尊遇见了能殊死一战的对手,自然要是战个痛快,再说,留着谢晦流始终是个威胁,为了我魔族子民,本尊于情于理都该除了他。”

    “可是尊上……”

    “本尊不是还留了种在世上么?”尹蘅漫不经心道,“待本尊陨落那日,他将会是本尊的意志延续。”

    在传说里,尹蘅为了得到更好的后代,尝试过用灵源凝聚分离的办法制造孩子,不过都失败了,这些灵源的魂灵完全不足以支撑它们活到成年,只得圈养强大美貌的面首。

    尹蘅魔尊统治魔域一千多年,面首无数,玩物众多,却只诞下了一个月西楼,还是同一个妖僧生的。

    那妖僧尘同光只愿欢好不愿意充入魔宫,尹蘅便让他离去,立了唯一的子嗣为太子,令魔域三千位魔主诚服于他。

    魔主知道魔尊膝下尚有一子,可这些年来,谁不知道太子殿下性格古怪,不似魔族,倒反像是人世读书的呆子,魔域崇尚绝对的力量,又怎么会甘心臣服这样一个书生之下?

    “魔神之种始终是魔神之种,若是再有不服,大可以去向他挑战去,若是能杀了他,也算本尊失败,魔尊统领的位置你们大可以来抢。”

    尹蘅瞧着他们的脸色,冷笑一声。

    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当初为了月西楼稳坐太子之位,她可是杀了不少有异心的魔主魔将。

    这么多年来只有月西楼一个孩子,她怀疑会不会她那几个该死的父兄给自己的诅咒,他们的怨恨一同融入了她的灵源内被吸收。

    “臣等惶恐,臣等誓死效忠尊上。”

    聚在在此的魔主都是当初选择追随尹蘅公主向父兄发起攻击的部下,自然是最忠心的。

    “不敢二心!”

    “好。琐事按下不提罢,继续观察仙盟的动向,依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是。”

    “窥月魔童还有多久孵化完成?”

    “催化完成了八成。”

    “不急,好好培养。”

    尹蘅只要一日还是魔尊,对他们的震慑都在,她举起酒杯,说:

    ”近来是太子的成婚之日,你等都乃本尊亲卫,也算是太子未来的依仗,这些天还请随心畅饮,当是给本尊面子。”

    同部下寒暄一番后,尹蘅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平常侍奉的几个婢子在侧。

    脚边跪着举着托盘的侍女奉上了鼻烟,尹蘅摆摆手,又有侍女奉上别的提神药物,都被拒绝了。

    燕回撤了酒,温声道:“陛下是否觉得疲倦了?婢子送陛下回房吧。”

    “不必,本尊还有事要处理,歇不得。”

    “是。”

    “新收的那个鼎炉就送你罢。”尹蘅摸了摸燕回的脸颊,说,“用起来不错,你近来也累了,多亏你帮忙操劳。”

    燕回眼中出现些许亮色,忙道:“多谢陛下。”

    “嗯,本尊新妇那儿还得你多加照管了。”尹蘅支着脸,说:“不休这孩子体内的善魂和本识分离太久,一时之间不好融合……魔族的太子没必要留着善魂。”

    “留着那半魔和善魂有什么关系呢?”燕回不解,她对将同悲塔里教养的公子放出去游历已经非常不解了,更别说同意他娶一个半魔为妻。

    “这正是本尊觉得有意思之处啊,”尹蘅哈哈地笑,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语气轻快:

    “既能除掉善魂,又能增加魔域对人世的怨恨,你可知道,本尊当年也如不休那样优柔寡断,须得经历痛彻心扉,才能真正长大。”

    燕回虽然依旧不知道为何要这样做,但大致明白了尊上的意思,才想再说什么,听得轻轻嗤了一声:

    “不过是个人族的细作,若不是看在不休喜欢的份上,早一剑杀了。”

    燕回大惊,“陛下说什么?”

    尹蘅皮笑肉不笑道:“本尊早料到他们会派那丫头来,何不为我所用?”

    *

    魔族订婚仪式在同悲塔前举行。

    玉霎头上戴着颂祝之冠身穿祝衣,和月西楼共喝一杯酒。

    酒里点着两人的血,这是魔族古老传统,歃血为盟,饮血同心,象征魔族夫妻的血脉交融。

    同样是颂祝之冠身着祝衣,长身玉立的少年抿了一口,垂下睫毛,将酒递给玉霎,玉霎也象征性地抿了抿。

    而后也敬坐在上首的母亲,两人流血的手掌交握,交融的血滴落在地。

    前来贺礼的皆是诸位大城主,他们面目庄严肃穆,在同悲塔前举行婚礼,给足了双方面子。

    礼成之后,两人的婚事算是定下了,在魔域,订婚比成婚的流程正式,他们将订婚看得极为重要,至于成婚,在自家内部举行即可。

    “阿玉,此后你与不休便是成了家了,小夫妻间有什么争吵,事后只管把话说开,别憋着,要是不休有什么不好了,只管同我说就是。”

    玉霎没有成过婚,此前在邺郡里,也有几任交往的魔修说要带她回去,但玉霎不图他们什么只图欢乐,也没有放在心上。

    而今真的成了婚,毫无准备,觉得面前的女子平和近人不像旁的魔主那样,又觉得她是绝好的母亲,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味地知道点头,果真也有了些女儿家羞赧的姿态,一一应了。

    “好孩子,来,我敬你。”

    尹蘅搂着玉霎,非常喜爱,灌了她两杯酒。玉霎是酒鬼,在邺郡时,怎么灌都不会醉,但今日这两杯酒下肚,登时觉着天旋地转。

    玉霎跌到尹蘅怀里,依偎着她,直着脖子小声叫了她两声娘。

    尹蘅怔了一怔,也许是知道什么,她倒是罕见地露出来一丝怜悯的神情,叹气:

    “你这可怜孩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瞧着这边的少年,笑:“不休还坐着干什么,快把你的夫人带回去罢。”

    长衣拖地的月西楼起身,扶起玉霎,把她打横抱着,看她迷醉的模样,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只是瞧着她的脸,问:“真醉了么?”

    见她不答,便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同悲塔内。

    玉霎仰脸看着天,天光云影,梨花朦胧。

    看他流畅的下颌,一缕乌发贴在颊边,跟随微风晃动,挠在人心里似的。

    鼻尖依稀能嗅到芸草香气。

    是淡淡的,书本的墨香。

    月西楼把她带回了常待的田水洞府。

    同悲塔里的大千世界制造了许多个景致不同的洞府供入住此处的人选择。

    玉霎才被放下,因害怕这表面无辜内里乖戾的家伙对自己怎样,便当即摇晃着身子退开,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不是醉了么?”

    “我没醉,只是,这酒……这酒好烈。”

    玉霎坐在角落,晕乎乎的,但是神智还在,她看着少年屏退了所有人的侍女,慢悠悠脱了身上的宽袍,又拔了头上的簪子,一头青丝泄落。

    她警惕地问:“你干什么?”

    “自然是要履行我作为夫君的义务。”

    “你想……趁人之危?”

    月西楼不回答,径直走到梳妆台处,妆台边上已经放好了盥洗的脸盆和帕子。

    “月西楼。”

    玉霎看他的动作,记起来此前越楼便是这样洗了帕子过来给她擦脸擦手,陷入回忆里,突然叫他。

    在角落里拧了帕子的少年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去过人世?”

    “为何总是问这个?”

    他拿着湿帕子给她擦去脸上的妆,力气使得大了些,搓得她皮肤泛红,这就是他说的夫君的义务?

    月西楼一边给她擦脸一边问话,脸上没啥表情,“我一直想问你,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我有没有去过人世,究竟为何?”

    “……”

    “说话。”

    “……”

    洗过脸后的玉霎清醒了些,再一抬眼,发现脱去外衣只剩纱制直裰披散头发的月西楼倚在妆台上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开口。

    “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哪里见过的,疑心……所以才问得频繁了些,你若是不喜欢我问,我再不提这个。”

    月西楼眉头蹙起,说:“你从牢里得知我的名字后,神情很奇怪,此后追问了几次,似有相识之意,也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玉霎嗯了一声。

    “我一直待在同悲塔,你如何能相识我?”

    月西楼微微一笑,“你说你有一个与我相像的心上人,原来是把我认错成他了么?”

    “……”

    玉霎一见他这个假笑,便不想出声,干脆闭了嘴。

    “你居然敢把我当成了他人的替身,”他话语间满是嘲讽,“你现在是我的夫人,该不会,此后我们行.房时,你要想着他才能动情罢?”

    “不会。”玉霎大大方方地说,“我对能取悦我的人都能动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面目阴沉的少年脸突然红了下,故作掩饰地偏过脸去,冷静了好一会。

    “你心里有谁都无所谓,待我把善魂除去了,你便完全地属于我,在同悲塔内,只能忠贞我一人。”

    月西楼伸手抚上她的脸,歪了歪头,秀气的眼里倒映着她的脸,说:

    “这些都不提,为什么,我也觉得你这张脸像是在哪里见过。”

    玉霎一怔,抬头看他。

    “我们见过的吧?”月西楼轻声地问。

    “不知道。”玉霎说:“我不记得。”

    “我也不记得,估计是不曾见过吧。”

    少年直起腰,开始伸手去解身上的纱制直裰,一面解一面说,“你身上可疑之处实在是多,别的明日再说罢。”

    “你想做什么?”

    玉霎看他解得只剩一件绸制的雪色里衣,立即警惕起来。

    “午睡,你不累么?”

    他把落在领子里的碎发拨出来,淡淡地说:“你此后便同我居于田水洞府,你要午睡么?不睡便不要发出一丝声音,仔细不要吵醒我,不然我差人把你吊起来。”

    和这样阴晴不定的家伙同睡一床,怎么能睡得着,玉霎摇头,说:“我去外面醒醒酒。”

    她站起来,才想离开,腰上一紧,而后就被拎着剥落身上厚重的衣服扔到床上去了。

    月西楼掀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也躺下,道:“睡吧,你醉了。”

    玉霎裹好被子摇摇头。

    虽说坚持不肯睡,但她闭上眼,翻了个身,睡着了。

    身旁的月西楼是知道玉霎疲惫时入睡很快,听她呼吸平稳之际,支起身来瞧她的脸,继而垂下睫毛,他凑近了她的脸。

    田水洞府内的光源在瞬间被切断。

    ……

    玉霎在床上躺了好久,酒力才消散。

    睁眼是漆黑一片,房中并没有点灯,于是伸手到处摸索,摸到了温热的躯体,吓了一跳,连忙退至一旁。

    旁边的人也动了动,随着一盏不知道点在何处的灯亮起,她也看清楚他睡眼惺忪的脸。

    “阿玉姑娘?”

    他细声细气地叫她。

    “月镜潮?”

    “怎么啦?”

    玉霎这才放心,而后摇摇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少年也不知道,只说自己睡了好久,也不大清楚。

    “阿玉姑娘,我们可是成婚了?”

    见她在自己身边,月镜潮想了想,问道。

    “嗯……算是吧。”

    昏暗的灯影下,眉眼秀气的少年拥了上来,抱着她,脸埋在她温暖的肩窝之中,十分高兴:“太好啦,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此后让我来照顾你罢,阿玉姑娘。”

    “……”

    单纯少年的怀抱如此的温暖,玉霎因为酒醉,所以任他抱着,两人亲吻,床帐透出纠缠的剪影来。

    “可不是你同我成婚的。”玉霎道。

    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少年突然有些羞愧,松开了她,说:“阿玉姑娘,我真的已经……我会想办法的,我也不想这样,我想一直和你待着的,只是……”

    “你真的一点也感知不到外面么?”

    “嗯……”

    玉霎叹了一口气,说:“这也不能怪你。”

    少年跪坐着,低着头,长发散落,在揉乱的薄被上,不说话。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玉霎俯下身去,仔细瞧他的脸,“你真的不认识越楼是谁?”

    少年摇头。

    “你可知道伽鹤宗?”

    “阿玉姑娘同我说过。”

    一次次求证,一次次得到是否定的回答。

    “阿玉姑娘休得再提起他,现在你可是我的……我的夫人了。”他说,“你总是提起他,我心里难受。”

    玉霎紧锁着眉头躺了下去,似有不悦。

    少年覆身过来,瞧她不高兴,问:“怎么啦?”

    “阿玉姑娘你别恼,我只是想知道……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问了。”

    “我和他没有可能了。”玉霎说,“只不过是,很感谢他……很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不过是心中惦念,我离开人世那么久,早就断了念想,不过只是怀念罢了。”

    “你也别难过,我以后不再说他就是,只老老实实跟你过日子。”

    月镜潮赌气,坐起来,把长发拨向脑后,继而弯腰,屈起玉霎的腿,要把脑袋埋下去。

    玉霎阻止了他,“你要做什么?”

    “阿玉姑娘不喜欢么?”他声音越来越小,道:“此前你明明都很喜欢的……”

    玉霎听了这话明白了,把腿搭在他的肩上,笑,“喜欢的,你来吧。”

    少年脸红,把床头架子上的红烛点上,又垂了幔帐,回身吻了吻她的指尖。

    虽说他才开了几次荤,但被调教几次也渐渐地通明了,玉霎很是受用,只管享受当下。

    有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1]

    两人闹到了天将白才歇下,玉霎被伺候得极为爽利,也不疑其他,滚到月镜潮怀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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