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玉霎跟着一起回到了同悲塔。

    在夜晚之时,所有人都不允许进入同悲塔,只能由玉霎护送醉酒的公子回房。

    同悲塔已经承认了玉霎,所以她穿越百步长廊时,不会再头疼。

    同悲塔内部的秘境分别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大千世界,另一部分为镜花水月,若是走不对,误入镜花水月,可就要吃一番苦头。

    玉霎才从侍女手里接过月西楼,把他带入同悲塔,那些总是蛰伏在暗处的黑雾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把喝醉了的少年托起。

    “带他回去吧。”玉霎松了手,不想再管,况且她不会照顾醉鬼。

    黑雾不肯,非得跟着她,像是一定要她照料喝醉了的少年。

    “啧。”

    玉霎十分犹豫,“我不知道他睡哪,别来烦我。”

    黑雾坚决地堵着她的路。

    没办法,她最后只得把月西楼随意安置在了一间空房内,伸手扒了他的衣裳剩贴身里衣,草草拉了薄被盖住,转身就走。

    “阿藏。”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玉霎顿住脚步,蹙眉,身后那人又叫了她一声,她这才回头看。

    少年从床上,衣衫不整。

    他低头看着被子,而后歪歪地仰起头来,依旧是醉着的,叫她:“阿藏?”

    “你喝醉了。”

    “我们认识吗?我们见过吗?”

    少年瞧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又问。

    玉霎看着他,抿着唇不说话。

    认识吗?

    见过吗?

    肯定……没有。

    他伸手想摸她的脸,被躲过了,手指抓了个空,有些伤心地垂下眼睛,手搭在了屈起来的膝盖上,委屈得很,神情和当初檐下避雨的少年如出一辙。

    “月镜潮?”

    玉霎觉得这个表情熟悉,不确定地问。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阿玉……姑娘。”

    真的是他?

    玉霎回身过来,坐在床边勾住他脖子上那一串淡粉色的背云珠,把他扯到自己跟前来,凑近看他的脸,见少年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的珠琏成为辖制自己的工具,睫毛敛了下来。想到此人不是月镜潮而且很可能记仇,又轻轻地松开了。

    她扯过薄被罩在他头上,一下把他撂倒。

    喝醉了的少年露了一张脸在外面,乌发凌乱,眉眼带着醉意,淡粉色的珠子碰在脸上,暖色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朦胧的妖媚来。

    “你没有去过人世,我们怎么会见过?”

    玉霎瞧着这张脸,或许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家伙格外的……令人熟悉,于是轻声问他。

    “阿藏是谁?”

    见他不语,又试探地问。

    他睁开那双昏沉沉醉意朦胧的眼,翘起嘴唇笑,“我不记得了,阿藏是谁?”

    望向玉霎,道:“你又是谁?为什么……我看见你,总觉得,很难受……心里很难受。”

    他躺着不安分,慢慢地坐起来,歪了歪脑袋,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的眼神看起来那么伤心……怎么了吗?为什么要伤心?”少年眨眨眼,不解,向前倾身凑近她:“你失去什么人了吗?还是……”

    “都没有。”

    玉霎伸手想推开他,偏过头去不看。

    他一旦露出这样的神情,总是会让人无可避免的想把他引到更下.流的境地去,没办法把他和记忆里那个孤高冷漠的越楼联系起来。

    “这样啊。”

    他抓着她两只手,直直地看了她一会,身形一晃,歪了歪脑袋:“不对,你一点也不高兴,为什么呢?阿玉姑娘。”

    “你好生歇息吧,我回去了。”玉霎懒得和醉鬼扯掰,想推了他站起来回房。

    但他趁机朝前一倒,凑上来,吻了她。

    蜻蜓点水般,带着轻而淡的芸草香。

    “为什么总是那么伤心?”

    沉寂几秒后,少年离开了她的唇,身形晃了晃,折在了她的肩上,总算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听得他小声地问。

    玉霎僵了几秒才缓过神来。

    她瞥了一眼折在肩上睡过去的月西楼,没说话。

    把房门关上往自己的房间回去时,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心情复杂。

    该死。

    *

    自家主同意了同悲塔内的公子和半魔的婚事,在几天之内,陆续有诸多的使者携带恭贺的礼物到场,按魔族的礼仪来说,参与同僚家中的喜事,必先派遣使者前往,而后再亲自前往。

    使者带着传统的主家贺前礼而来,一般是一对魔晶打制的并蒂莲,或者同心树,也有交.媾形状的其他物件。

    真正的贺礼会由主家奉上。

    玉霎必须接见他们,和月西楼一起。

    他们穿着魔域传统的服饰,头戴垂着长长流苏的颂祝之冠,坐在同耀殿的内室里,受着使者们用晦涩语言赞颂。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魔族的婚礼仪式,接近正统的魔族。

    虽然许多使者不明白为什么镇守同悲塔魔主之子会看上一个半魔,但没有谁敢用那种鄙夷的眼神鄙薄的口气同她说话。

    让人隐约感受到了凌驾权力的快感,但是不对,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魔族的把戏弄昏了头。

    玉霎看了看坐在身侧歪着的月西楼。

    他的同样也是百无聊赖。

    作为被祝福的对象,他们两个必须在此接受大部分的使者的赞颂。

    坐在他身边,玉霎总能想起来那个轻而淡的吻,总是扭手扭脚的不自在。

    少年抬眼,看她,不解地问:“你累了?”

    “还好。”

    玉霎侧过脸,尽量避免对视,语气谦卑。

    “若是累了,招个侍女替你坐着便是,正反都是些无用的礼数。”

    少年也觉得无趣,换了一支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下首进来献礼说吉利话的使者。

    使者会用一把玉尺挑开挂在面前的帘子,仔细观赏二位主角的面容。

    这是为了记住他们二人的面容,日后莅临自家主城好引进接见,尤其是要记住女方的脸庞。

    “那我先回去了。”

    玉霎不会同月西楼亲近,离他远远的,生怕自己又惹了他的霉头,找不痛快。

    她提着自己的裙摆起身欲走,但裙摆上的扣着的带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起身着急要走时居然掉了一粒纽扣,带子也被月西楼抓住了。

    “这个给你。”

    月西楼将一把嵌着粉色宝石的玲珑螃蟹塞给她,笑了笑,说:“给你做扣子用。”

    “哦,谢谢。”

    “这是我最后一次参与这种无聊的仪式。”

    他轻声说。

    玉霎左眉微微压下去,嗯了一声。

    关她什么事?

    遂即拿了他手里的带子。

    月西楼看着她离去,想了想,招来了侍从,自己也从这无趣的礼数中脱身了。

    *

    离了席的玉霎从这些絮絮叨叨聚集起来的使者嘴里得知了近来魔域的情况。

    她不需要再辗转魔域中流离,所以并不知晓京畿地带的大清洗已经开始了。

    留在京畿地带无权无势的半魔若是有暗契,会被召集起来随意发配到边境,没有的则是就地清理,血滋润了腐土,使得红雨更红,向京畿外扩散。

    大魔们驱赶和绞杀那些可怜的半魔,奴役和殴打他们——这些享受特权的魔族压根就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再者就是人世和魔域的怨恨加剧,仙盟集结了一群人族修士精锐,在双方边境大肆斩杀游荡的大魔,也有意把半魔召集来到边境居住,充作缓冲的炮灰。

    玉霎不知道为什么魔域为何又同仙盟起了摩擦,她被困在梨花簇拥下的同悲塔,所有人都有意在孤立她,使得她得不到一点信息。

    今日好容易打听来了些许消息,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必须要做出行动,赶紧完结这些冗长的琐事,去到魔京,取到解通所说的萧天纵留下来的东西。

    玉霎转悠一圈无果,随即又回到藏书馆,想找点关于同悲塔和魔京的书籍来看看。

    虽说知道了自己可能招惹到了不得了人物的公子,但她从那些家伙的行为和语气里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待了半日,找到了一副绘有魔京地图的图册,才要摊开来看时,无意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是一副画卷。

    画卷打开,里头正是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只见此人身穿白色僧衣身披金色袈裟,左手拿着佛珠,面容平和,却在眼角处蜿蜒一道绯红,徒增几分邪气,但实在是美貌。

    仔细看去,发现他的面容和月西楼颇有几分相像,眉宇之间隐隐能看出端倪。

    左下角有题字:爱欲僧,尘同光。

    尘同光?

    玉霎听说过这个名字。

    爱欲僧尘同光,仙盟的叛徒。

    传说此人当年得了仙缘,根骨悟性极好,是仙盟屈指可数的厉害大能,但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他是个淫僧,还和魔尊在三圣山里彻夜欢好,没有能突破情劫,遭受天罚,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如何。

    “阿玉姑娘。”

    一声呼唤轻轻飘入。

    正当玉霎看得满心疑惑时,听到动静,立刻把画卷收了起来,立即警惕地回头看向来人。

    书架入口站着的少年扎着低马尾,穿着天青色的茧绸道袍,外罩浅色纱衣,脖子上挂着淡粉色的珠子,长长的结成一串,似佛珠又像朝珠。

    这串淡粉珠子自他回到同悲塔便一直戴在身上,只是见过画卷的僧人后,玉霎才注意到,她忍不住想起那日醉酒后仰面躺着,乌发散乱,粉珠子碰在脸颊上的月西楼。

    “你在做什么呀?”

    他的语气温和,缓步走向她。

    “没、没什么。”

    “啊,你在看这个啊?”

    月镜潮走到她跟前,见她站在暗格这里一副做了贼看到不好东西的表情,心下大概明白了,伸手把那画卷拿了出来。

    “这是我父亲。”

    月镜潮没打算瞒他,展开画卷。

    玉霎一愣:“啊?”

    “我父亲。”

    他重复了一遍,说:“我娘是这么跟我说的,它也是我唯一拥有的父亲的画像。”

    “你看,”他扯了扯身上结着淡粉珠子的背云,说:“这也是父亲留给我的,只要我回到塔内,都要戴着。”

    “为什么?”

    月镜潮摇头,“不知道,我娘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松开珠子,凑近玉霎,眨眨眼,问:“阿玉姑娘,你脸色不大好,怎么啦?最近很累吗?”

    明明每天都和这具身体见面,但仿佛很久不曾见过似的,她瞧他眼神清澈,言行举止都温柔,终于放松了一口气。

    “是有点累。”

    “阿玉姑娘你多歇息罢,别总是伤筋动骨的,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你只管同他们说就是了。”月镜潮收了画卷放好,引着她在圆凳下坐着。

    他来时带了一个食盒来,原是听了侍女说玉霎今日不肯用饭便不知下落,他一想就知道玉霎会躲到这里来,来时捎了些饭食给她。

    今见她比此前瘦了些,眉头一皱,开始叮嘱努力加餐、常吃常乐之类的话给玉霎听,一边给她铺菜。

    “你见过我娘了么?”

    月镜潮想起来这茬子事情,说:“我昏睡太久了,居然没有及时能去拜见我娘。”

    “我见过她了。”

    “诶?”

    月镜潮问:“你觉得怎么样?”

    玉霎看着腕子上的手镯,说:“你娘很好,很温和。”这镯子也是个存储法器,里头存着许多的珍品法器,大额的魔晶,还有一支魔力滋养的傀儡军队,级别不低。

    “你知道魔域的婚礼该是怎么样的么?据说流程繁杂,我也没有经历过……我方才听外面多的是车马来往之声,怎么了呢?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来拜访?”

    “你果真一点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

    玉霎的筷子戳向面前油浸浸的鱼,兴致缺缺,眼皮不抬:“你瞧瞧你,什么也不知道……现在魔域诸城派了使者来献礼,只待四方魔主来主持订婚。”

    月镜潮微微一愣,“那岂不是吉纳之礼?我是要穿着魔域的袖衫头戴颂祝冠接受使者献礼的……我为何没有一点印象?”

    “那就要问你了。”玉霎说:”明明我们一起接受了绝大多数使者献礼,你看这个——”

    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柄魔晶如意丢给他,说:“我藏了这个挠痒痒,这便是从那儿顺来的。”

    月镜潮愣愣地拿着那柄如意,说:“我确实不知晓,这是怎么了呢?”

    看他这副呆样,玉霎知道他若是被月西楼那家伙压着,周边发生的事一点不记得,这可难办了。

    不过,月镜潮所做,那家伙是否能感知到呢?玉霎又有些犹豫。

    “你最近都发昏了,什么事情都不记得。”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回来后……颇为嗜睡。”

    “你差点误了大事。”

    玉霎有意唬他。

    “实在抱歉……我会请大夫好好治疗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阿玉姑娘,你别生气。”

    月镜潮十分愧疚,见玉霎的眉头皱起,随即从荷包里掏出几枚糖丸,递到她面前,问:“新做的糖丸,你吃不吃?”

    玉霎点点头,张嘴吃了几粒他喂进来的牛奶糖丸,继续唬他:

    “你神志不清时做了过分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他摇头,“是什么?”

    玉霎把月西楼对她说的话添油加醋了一番,惹得面前坐着的少年脑袋都要压了下去。

    他一脸的羞愧:“确实过分。”

    “对不起阿玉姑娘,我会尽可能补偿你。”他下定决心道,“我立即去同阿娘禀报此事,尽快治疗。”

    傻子。

    他们牺牲的可能是你啊。

    玉霎瞧他这样天真,心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胸口也有点闷闷的,于是伸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去。”

    “诶?”

    “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你就凑过来,凑近点。”

    月镜潮闻言,低头弯腰,凑近了她。

    玉霎含着奶糖吻他,唇齿温柔。

    像是把这个吻还了回去,轻而淡。

    她的睫毛轻颤,睁开眼时,看见了少年的脸已经染上了霞红。

    他脸红,忍不住又想把脸埋进双掌之中。

    “答应我,你尽可能地保持清醒。”

    玉霎搂着他的细腰,一路向上,隔着柔顺的衣服描攀他的脊背,最后抓住了那条背云,在手心把玩。

    月镜潮不解:“什么意思?”

    “我希望与我订婚、成亲,甚至一起入洞房的是你,明白吗?”玉霎眸子一暗:“我们还有那样多的事情要做,你不能总是把我抛下,令我一人孤立无援。”

    月镜潮不大明白,他坐下来打算好好听她说着原因,怎么语气这样奇怪。

    “你的体内多出来了另一个灵识,你不知道么?他如此厌恶轻薄我,世上阴阳相辅相成,你这样好,想来那个就是你的阴面,你知道么?他不要我和你在一起,出言不逊,厌恶磋磨我。”

    玉霎呵气如兰:“我不喜欢那样……月镜潮,为了我,你要尽可能地保持清醒,不要屈服。”

    月镜潮大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近来总是觉得昏昏欲睡,原来其中另有隐情。

    “我会尽快把此事解决,还请阿玉姑娘不要担心,我绝不让他再伤害你。”

    即便如此,玉霎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主动把自己塞进月镜潮怀里,眼睛看着那碟油浸浸的黄雀鲊,说:

    “我只要你一人,可要记住你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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