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少年亲自给玉霎挑选衣服,让侍女给她换了,歪坐在一旁看她们给她上妆。

    在腥臭血肉里泡久的屠夫细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堪,修眉俊眼,一张脸小小尖尖,身材高挑,腰也尤其纤细,三色的络子系着主腰,都不用刻意勒紧都显得不堪一折。

    “你……”

    任由侍女们摆弄自己妆容的玉霎端坐在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坐在隔栊后的少年人。

    他原本直直地盯着她的后背要把人看出一个洞来,这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支着脸看着别处,垂着睫毛,像是陷入什么心事之中。

    玉霎想,他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和月镜潮完全不一样,自己怎么可能认错他们两个。

    她可还记得她的血咒就是因为这厮强行拉她入同悲塔里激起来的,记不得他到底做了什么,不过,此后的日子里小心才是,得想个办法令月镜潮多多主导才是。

    月镜潮身体里的正主要觉醒,想必是会千方百计地炼化,完全控制身体,届时,月镜潮也不会再存在了吧?

    在去到魔京前,她都得小心行事,身后那个家伙可不是好糊弄的。

    玉霎欲言又止,心情复杂。

    “阿玉姑娘可是有心事?”

    身后的少年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瞧着她镜子里一张满怀心事的脸,笑了笑:

    “在想怎么逃走的对策,还是说在想如何勾引我,令我和我的善魂一同被你掌控?”

    “不。”玉霎暂时忍下心头恨,温声道,“我曾经以为他是商会会长之子,贪图富贵答应了同他成亲,但现下看来,他身上有这种际遇,想必家世也是假的。总不能我要见家主了,连……夫家是何等身世也不知道吧。”

    “你以为我会同意让你做我的妻么?”少年换了个姿势,抬脸笑得无辜,“不过是个玩物,当妾妃都抬举你了,你倒是敢肖想。”

    “月镜潮答应过我的。”

    玉霎也换了个语气,有些可怜道:“我嫁的是他,他许诺我做他的妻,他是个正人君子,答应了我不会将我抛闪一处,断然不会蛊惑了我说出反悔的话。”

    “我同他患难与共感情深厚,公子若是不愿意做我的夫君,不然把他劈出来,叫我们两个相守到一处去。”

    少年沉默了两秒,站起身,屏退了给她穿衣的侍女,自己接过了她的衣带,笑了笑:

    “说得也是,他是我的善魂,也算我对你们这些下层半魔的善心,见了可怜就想娶回来,偏偏我英明的母亲还哄着他,叫你钻了空子。”

    主腰被他勒得很紧,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玉霎双手撑在桌子上,看自己要被勒断的腰,咬着唇一眼不发。

    “再敢乱说话,我差人撕了你的嘴。”

    少年的语气是惯来的温柔,但眼神阴沉:“你现在唯一的依靠是他,但如果他不在了呢?”

    “阿玉,你在答应他的那一刻就错了。”

    玉霎沉默,看着镜子里的他,倔强的脸色放缓,她不由得想起来被迫进入花楼的那段日子。

    再倔强是没有用的,这些该死的家伙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是。”玉霎低声道,“以后不敢了。”

    她微微低着头,镜中能看到她脆弱的后颈。

    少年瞧着那一段后颈,突然想起来曾经见过那么一个家伙,她也是习惯这样垂着头。

    那是她挨了打,受了委屈的模样,暖橙色的夕阳洒落在她身上,显得乱糟糟的头发暖蓬蓬的。

    “我的母亲是了不起的统领。”

    看她这模样,他松了手,把系带系好,没再为难,反倒是话锋一转。

    玉霎皱眉,抬起头来看他。

    少年也垂下睫毛望着她疑惑的眼,半真半假道:“你只消知道,她是个了不起的魔主,是称霸一方的统领。”

    什么?

    玉霎还是疑惑。

    月镜潮,居然是魔主的公子么?

    怪不得。

    那确实有很多地方说得通了,如果是这个身份,真可能去往魔京。

    她做出更加惶恐的表情,抿着唇不敢说话。

    “在她面前,你最好谨慎些。”他弯眼一笑,“能不能入了她的眼,便靠你自己了。”

    给玉霎穿好衣服后,少年领着她,穿越了一重重迷惑的秘境,到了入口处。

    他感觉到内心的雀跃,知道又是月镜潮在作祟,抬手压制,面上换了一副无害的笑意,主动牵起了玉霎的手。

    “走吧,阿玉。”

    *

    玉霎被他牵着,一起走出同悲塔,只见塔外已经入夜,苍穹被星子缀满。风起,卷得满山的梨花如同大雪纷飞,暗香盈袖。

    “公子,家主在同耀殿等你。”

    等候在塔外的侍女迎上来,道。

    “知道了。”

    少年淡淡地应了,并不着急,而是牵着玉霎的手慢腾腾地向前去。

    这条路月镜潮带她走过,那时正是明媚的晴天,阳光正好,两人携手打梨花雨中走过,年轻的脸庞看起来如此美好。

    今夜又是同他一起,但各怀心事。

    少年不言,她亦不语。

    星夜寂寂。

    玉霎不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既然不是月镜潮,没理由同她做戏,恶言恶语都好过这样勉强,于是也扭手扭脚地跟着。

    “月镜潮这样领着你时,你在想什么,是在想着如何算计他么?”少年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低低地笑了一声,也不松开。

    “不。”玉霎说,“他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我没空想别的,只是单纯地同他闲聊罢了。”

    “哦。”他想了想,确实是这样的,月镜潮完全不顾身份,像条哈巴狗似的,总是有那么多话要说。

    这家伙第一次待人那么热情。

    “既然你不是月镜潮,我该如何称呼你?”玉霎见他心情不错,想了想,问。

    “月西楼。”

    玉霎愣住,不肯再走,从他手中挣脱。

    “你、你——”

    她看着他,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弥漫升起,不知道是不是腰勒得过于的紧,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让她眼冒金星。

    “怎么?”

    少年回身看她,料到她这个反应,笑:“你想问什么?”

    “你杀了解通?”

    玉霎压下了胸口的闷痛,退后一步,皱眉:“是你杀了他?”

    “是我。”

    他笑,“很意外么?”

    “为什么?”

    玉霎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觉醒的?那个时候他还是同她耳鬓厮磨的月镜潮么?是看着小丑一样地看着她笨拙的色.诱?

    为什么要杀解通?

    “他先前对我不敬,月镜潮可能不计较,我未必会放过他。”

    “就因为这个原因?”

    “自然。”

    玉霎想起来那日在幔帐里情景,少年人抱着她安慰,温柔如水,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再往后退了退。

    这些都是次要的,为什么解通会知道他本名叫月西楼?明明他和月镜潮才认识不久,难道两人以前见过?

    解通死前给她留下月西楼的提示,是想说什么?

    “那你,去过人世么?”

    玉霎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道。

    月西楼皱起眉来瞧她。

    她神志不清时问他有没有去过人世,清醒时也问,像是在拼命追索什么。

    “有没有?”

    “没有。”月西楼说,“我不曾去过。”

    玉霎看着他那张好看的脸,那枚钳在记忆里男孩耳朵上的单环,欲言又止。

    “你好像对我有没有去过人世非常执着,”月西楼歪头瞧她,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因为我这张脸和什么人撞了么?你对他念念不忘,你看着我的脸,想到了那个人?”

    玉霎头皮发麻,只能慌乱地摇头。

    “不是。”

    “你的眼神可没有说谎。”月西楼也学她摇了摇头,“你眼睛里从来没有月镜潮,他那小子看不出来,我会不知道么?”

    “我……”

    空气里传来隐隐的咆哮嘶吼打断了焦灼的对话,像是有什么躁动的野兽正在聚集。

    风带着梨花簌簌落了满头,玉霎嗅到了一丝森然肃杀的气息。

    “行了,”月西楼不耐烦地转身,似乎也腻烦了这些对话,说:“随你心里有谁,但若是你做出别的蠢事来,谁也保不住你。”

    “你现在只能忠诚于我。”

    *

    建立在魔神之墓的府邸处共有六座塔,在六座塔中间,是一处琉璃瓦雕梁画栋的高楼,名为同耀殿,月西楼的母亲就在此处接见二人。

    跟在月西楼身后远远而来的玉霎看见了远要高大神骏的狰兽。

    这种豹头马身,鬃毛、蹄子皆燃着火焰的魔兽来头不小,它们的祖先是第一代魔兽坐骑,速度极快极为迅猛凶残,生来便是最顶级的魔兽,只为魔宫支配。

    她也看到了星月旗。

    星月旗悬挂苍穹之下,随风飒飒。

    只是星旗里多了狰兽的形象。

    有点熟悉。

    阵仗很大,且见到少年,守备在同耀殿外的乌衣侍女纷纷低头,提着裙摆行魔族礼。

    会见之处自然就在楼内。

    一重重的门被守在其外的侍女打开,层层的暖香随着门的打开袭面而来,金碧辉煌且独属于魔域权力者的世界得以窥见。

    在朦胧的烟气里,月西楼抓住了她的袖子,抬起眼帘,眼神在迷蒙灯光下看着都柔和了许多。

    跨门进去,朦胧的烟气和灯光退散,在面前的是燃着高烛的亮室,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楚。

    中堂坐着个淡色衣裙的女人,有侍女正奉茶,此时低头温柔地同侍女说着什么,眉间和煦,举止优雅。

    “母亲。”

    月西楼拉着玉霎站在堂中问好。

    那女人抬脸瞧过来,玉霎这才看清楚她的面庞,面若中秋之月,长眉入鬓,凤眼星眸,略施薄粉点着绛唇,惊艳绝伦。

    想来月西楼的美貌皮相继承的母亲。

    她身上并无有传闻那些魔主的戾气,反倒是平和温柔,穿着淡色的衣裙,装饰简单,更像一个人世精明能干的商人。

    “你就是玉霎么?”

    玉霎应道:“是。”

    女子凤眼一扫,仿佛几秒就看透了她似的,露出一个了然又和蔼的笑容,“好孩子,上来我这儿来,叫我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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