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苍川看着门外进来的女子,上下打量,随手挥手遣散了周围服侍的侍女。

    “你叫玉霎,在邺郡的野舍里做屠夫?”

    等她坐下,便开口问话。

    “是。”

    “你在邺郡当屠夫,在此之前,你在花楼里讨过生活?你是从人世被赶来的?”

    短短几天把她的老底都揭了个一干二净。

    怕不是都查清楚了?

    玉霎暗自思忖,也不掩饰:“是,逃难来魔域之后,我没有容身之所,同伴抛弃我不顾,又叫人抓住送到了花楼,我不得不充做打扫的丫鬟,也做暖床工具。”

    她曾经被迫进入花楼里,充作打杂丫鬟,也被逼同那些寻欢的大魔欢好,她那会很小,还是个干巴巴的豆芽,大魔们很轻易地欺辱她。

    难熬的岁月里,她不止一次想到了死,但真的要死时,她又想起了越楼。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比起活下去,贞洁又算什么?

    她咀嚼着美好的回忆,活了下来,并且逃出花楼,一路乞讨混入了邺郡。

    苍川见她还算坦诚,又这样大胆敢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知道她知道自己暂时不能把她怎么样,冷笑道:“你一个进过花楼的贱.货,凭什么敢同我们的公子厮混在一起?”

    “又不是我要他跟着我。”玉霎同样面无表情,“那日我放工,恰巧遇见了你们所谓的公子,他被人下了药,不及时解开会变成废人,我好心为他献身保住了他,又给了他钱让他快走,是他自己要留下来,口中说些奇怪的话来缠我,怎么倒成了我的不是?”

    “既然他身份于我们这些低贱半魔不同,你们没看好他失了职,反倒怪我引诱?”

    “敢这样同我说话,看得出来你并不觉得羞耻。”

    苍川还是嗤笑:“你这花楼里出来的贱货,当初被卖进去,怎么不一头撞死,如今来祸害我们公子,你早早死了不就不需要我怪你了。”

    “我没有选择。不过,为了活下来,这种贞洁算什么?”

    玉霎语气轻蔑,不需要他们为自己套上贞.操的枷锁:

    “我那日若是没有救他,他死了还是被更穷凶极恶的人捡了回去折磨我可不清楚,但失职可是你们,你们主子该怎么对你,不清楚么?我也算是救了你们。”

    “不过,看来你们对我并没有感激之心,只把我视为一个花楼里堕落的贱货,也罢,我无法同你们争论。”

    玉霎知道这人要对自己发难。

    他这样想,他身后那些人未必不这样想,若是他们真的追究起来,月镜潮护得了她么?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走了吧。

    她站起来,说:“多谢你们为我治病,我现下好了,不敢再老费,且当作那日我救了你们的主子,看在我救了月镜潮的面子上,不许拦着我,也不许派人来害我,我这就走。”

    确实如此,若是小公子被他人糟蹋了,不难想象魔京那边又是何等的震怒。

    不过,魔京那里为什么允许他一个人出走?若真的担心他,为什么还同意他游历,不带侍卫?

    偏偏又遇见了个泼辣粗鄙的屠夫,把小公子吃得死死的,元阳还给了她。

    再者,小公子的性格和以前可谓是变化巨大。他以前是这样的语气说话么?温声细语,就像人世那些挨不了几拳的人族书生。

    是故意把他培养成这样的么?

    那陛下的霸.业宏图该由谁来实现?

    这样一个书生?

    此前的小公子才是魔域合格的继任者。

    现在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苍川不得其解,搔了搔头发,见玉霎面色不虞的起身,冷哼道:

    “公子不应允放你出去,你就走不了。”

    玉霎顿住脚步。

    他说,“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得了命令,要把你和他都送回魔京的府邸去……若是你硬要跑,可得小心了。”

    话里威胁意味满满。

    “随你。”

    玉霎带着怒气和些许担忧出了海堂,脑子塞满了乱糟糟的情绪。

    该死,要是被他们查到了身份,知道她和那个差一点刺杀魔尊的刺客是一条船上的人,下场会如何?

    但现在真的能走得了么?

    保不齐她前脚刚走,后脚就丢了性命。

    她且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打算先去找解通,问问有什么别的办法。

    *

    被人拉去听现下魔京城内和魔宫局势的月镜潮知道了苍川传唤玉霎,知道这些大魔对她的疑心颇中,急忙脱身去找她。

    正巧路才走到一半,远远就看见了遇到廊下走动的玉霎。

    她也看到了她,却轻轻挪开眼睛,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向前。

    “阿玉姑娘。”

    月镜潮见她不理自己,有些心慌,连忙上前去,拉住她腰带。

    玉霎被腰带这样一拉,腰身被勒得极细,月镜潮见状松了手,牵住她一片衣角。

    她才停了下来。

    “你怎么啦?”

    他见她不理自己,低头,小声地问。

    “我要走了。”玉霎头也不回:“你留在这里罢,不必跟着我。”

    “去哪里?”

    “都可以,但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怎么这样突然?”

    月镜潮不解,“苍川欺负你了么?”

    他还是扯着她的衣角不松手,说:“我这就同他说去,叫他不必为难你,阿玉姑娘是我……是我……”

    “不是因为他。”

    玉霎说:“我自己的原因。”

    “什么原因?”

    她回身看他,见他眼尾泛红,知道这小子肯定又要哭,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要怎么样同他说,她第一天相遇就没想过自己能和他长久相处。

    一旦他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威胁到她生存的可能,她还是会毫不犹豫撇开关系,就像现在。她不打算对他如何,可他身后那些人必然会对她进行清算。

    他们两个其实年岁差不多,只是因为他长得漂亮且不谙世事,天真得过头了些,总是让人觉得……要人担忧。

    玉霎摇摇头,叹气。

    “怎么啦?”

    少年身上有淡淡的芸草香气,好闻得很,“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至少等到身体好些再走呢?”

    廊下的横梁上挂着一串串的风铃,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泠泠的声音。

    她忍住了心头那些伤人的话,点点头,说:“是我被苍川将军的话冲昏了头脑,一时之间失了分寸。

    “他同你说了什么?”

    玉霎的眼角余光看见了晃动的人影,知道苍川派来监视他们的眼线就在附近,心中不免冷笑。

    转念一想,苍川派人调查她,但只敢指责她,想来也是不敢置喙月镜潮的决定的。

    他断定自己是引诱月镜潮的坏女人,那不如直接坐实了,若是他想下手除掉她,也得掂量掂量。

    她喜不喜欢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她和月镜潮的关系就可以了。

    在魔域里,不必要恪守太高的道德感,该利用就利用。

    玉霎抬头细细地看着他,心里又有了别的心思,于是扯了一个笑,说:

    “他要赶我走,我没有办法,只能同你道别,我要走了。”

    “怎么会……”

    不等他说完,她双手抓着少年人的前襟,故作无力地把头埋在他胸口处,好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后颈,不堪一折。

    “月镜潮。”

    她的语气软了些。

    “啊、啊……在的。”

    容易害羞的少年低头看着她,怔了一怔,回答也慌乱。

    “休叫他人欺负我,不然便将我放出去。”

    她的长发掩住脸,看不清楚神色。

    *

    他把玉霎带回去,好生安慰一番,出了杏怜阁,想了想,转身去了海光堂。

    来到怀楹山庄后,这些人想方设法地支他去参与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务,到处刺探他近来如何,没想到让阿玉姑娘一个人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月镜潮有点生气。

    苍川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他不该这样对玉霎说话。

    毕竟人家是小公子心尖尖上的人,

    陛下的面首压在他们头上,他们再怎么不能忍,也得给几分薄面。

    这个女人可不好惹,她若是和公子告状怎么办?公子年少天真,被她这种人拿捏起来真不是难事。

    “将军,公子来了。”

    侍女敲了敲门,并不等他应允,打开了门请白衣的少年进来。

    苍川连忙起身,心里感叹果然,来事了。

    “公子。”

    月镜潮从外面进来,也不似此前那样客气和拘束,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口就问:

    “你同阿玉姑娘说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调查了一下她的身世,告诫她不要同公子你再厮混在一起。”

    苍川说,“玉霎在做屠夫前,是在花楼里讨生活的贱.妓,她对公子也没有多真心,无非就是一个想借着公子往上爬的蝼蚁。”

    “公子又何苦耽溺其中?”

    月镜潮气得脸色发白,打断他:“你是这样同阿玉姑娘说话的?你当着她的面这样称呼她?”

    怪不得玉霎从海光堂出来脸色那么难看,当着自己苍川都这样议论她,想必她一个人在时更是无法无天。

    苍川愣住,瞧着月镜潮摸不着头脑。

    “公子,你……”

    完了,小公子真是着了她的道了,为什么连说句不好听的话都这样维护。

    月镜潮问,“阿玉姑娘根本不知道我是商会的人,她对我好也是因为她良善,和她此前做了什么是什么人有什么干系?”

    “这……”

    “没有下次。”月镜潮说,“你侮辱阿玉姑娘,便是在侮辱我,我不会再待在此处,我随她一起走,要死也同她死在一处。”

    苍川脸色一变,只得解了腰间的皮鞭,自己跪下去:“公子说笑,属下奉命保护公子,断然不会让公子落到为难的境地。”

    “今日是我出言不逊,还请公子责罚。”

    月镜潮拿过那根皮鞭,想起了什么似的,眯了眯眼睛,“这是做什么?”

    “公子此前是这样惩罚犯了错的下属,公子难道不记得了么?”

    苍川想起来多年前面前少年的脾气,抽鞭子还算是宽容了,他真一生气,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

    月镜潮拿起鞭子,他本是一个读书的呆子,也不做这些无故把自身怒气发泄到他人身上的事,才要扔了,又被苍川夺了鞭子。

    只见他甩鞭子啪啪在自己身上抽了两下,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有血珠溅在月镜潮脸上。

    温热猩红。

    原本是端着读书人架子来找他理论要讨一个公道的少年愣了一下,无辜的眼神慢慢阴沉了下去。

    他抬手,缓缓擦去脸颊上的血珠。

    方才的情绪迅速冷却,倒是陷入一种寂静之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种碍眼的读书人的温柔从他身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愉悦。

    苍川把沾血的鞭子塞给他,还是跪着:“公子,还有一件事要同你禀报。”

    “什么事?”

    居于上首的少年把玩手里的鞭子,久久才出声问道,语气缓缓。

    “牢房里关着的那个家伙,似乎有意挑拨玉霎姑娘和你的关系。”

    苍川说,“你不在的时候,玉霎姑娘几次想找他,估计是他在唆使她逃走。”

    “他们说了什么?”

    “公子想知道,不妨亲自问问他?”

    “知道了。”

    月镜潮把手里的鞭子扔在他脸上,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因见他行动及时也就放了他一马,转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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