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16章

    李清晏垂眼,看向宋怀瑾递过来的手,内心有些纠结。

    相比之下,宋怀瑾更显得从容一些,但他□□的马却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躁动着打了个响鼻。

    没人知道,在淡定的外表下,是他紧攥着缰绳而潮湿的手心。

    他很清楚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久到宋怀瑾几乎要收回手当作无事发生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一瞬间,宋怀瑾那双寒潭一样的眸子迸发出惊喜来,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自灵魂深处升起的惊喜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战栗。

    李清晏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就已经被宋怀瑾带上了马背。

    冷冽的松柏味道充斥着李清晏的鼻腔,让她有瞬间的失神,随后她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靠在了宋怀瑾的怀里。

    “劳烦宋大人了。”

    宋怀瑾扣住怀中的人,闷闷的回了一句:“这是微臣应该做的。”

    幸好不过是百余米的路,队伍很快安静下来,只余行进的声音,走过这段崎岖的地方,众人便有序回到了马车上继续赶路。

    李清晏也与宋怀瑾一同回到车架上。

    两人之前那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两人在车上都有些别扭。

    最后是李清晏率先开口,她轻咳了一声道:“这官道是怎么回事?”

    刚才所有人都不知道会有这样一段山路,可宋怀瑾却提前下了车架。

    果不其然,宋怀瑾略沉吟了一声便道:“那一段山路是这一带的山匪为了劫道所设的路障,晋城和琼州之间本有两条官路,一条宽阔平坦但是路程相对较远,零一条便是我们现在走的。”

    “这条管道虽然相对来说狭窄难行,却是从晋城道琼州最近的路线,平日里又不少急着运输的商户从这条道往返,但这些商户请不起好的镖师,便会有不少山匪在这里蹲守劫道。”

    “我们走这条道是临时决定的,但是殿下放心,微臣已经派人将这伙山匪逮捕,押送到了当地的府衙。”

    李清晏闻言却有些愣神,江南与琼州都是富庶的地方,土地也十分肥沃,更别说税收这些年更是一降再降,便是不行商只靠着田地也能自给自足了,怎么会有这样形成气候的山匪?

    “你可知他们为何占山为匪?”她紧蹙着眉头。

    宋怀瑾有些微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眉心,为她抚平褶皱,而后缓缓开口道:“陛下近几年的政令没少颁布,但实际上落实到地方的并没有多少,尤其早些年陛下还未执政时留下的沉疴至今也未清理干净,更不要说晋城这样偏僻的地方了。”

    当年李清晏虽执政,但也仅仅只是把握住大方向,并没有如当年的勤政帝一样几年就要微服私访一次。

    再者当年的情况也不允许她离开京都,这几年在江南为了掩人耳目她也几乎是过着酒池肉林般的生活,于是她现在的想法便有一种何不食肉糜的讽刺。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令她自己都心头一跳。

    明明年少时她也曾随着勤政帝走便大楚的万里江山,见过夜不闭户的治安和繁华,也见过饿殍遍地的悲凉,见识过为民为国的父母官,也处置过贪墨上百万两白银仅为了潇洒挥霍的狗官。

    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想当然的想法,认为政令颁布就好,民众就一定会享受到政令带来的权益?

    宋怀瑾所说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李清晏这三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便清明了。

    李清晏闭了闭眼,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

    “殿下为什么要自责?”宋怀瑾收回手,而后继续道:“这本就不是你造成的。”

    李清晏却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因为勤政帝骤然离世,李嗣仓促登基,这些人本不会变成这样。

    但李清晏并没有让这样的情绪持续太久,她很快抽离出来。

    *

    白日里那场暴雨过后天也并未放晴,天色仍旧黑沉沉的,队伍却不能再停留,只能再装着东西的车上盖上几层厚厚的雨布。

    这场雨直到后半夜才痛快的落下来,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清晨时,车架里便弥漫着一股寒冷的气息。

    宋怀瑾便是这时候醒的,他缓慢的睁开眸子,似乎还未彻底的清醒过来,目光有些迟滞的看向靠在自己肩上仍睡得香甜的人。

    这样亲密的接触,是他从未奢想,这是他三年来谁的最安稳的一夜。

    不知又过了多久,深秋的早晨寒气弥漫,李清晏身上盖着毯子,下意识地循着热源挤过去,肩膀瑟缩着收起。

    宋怀瑾瞧了瞧外面的天色,估摸着离琼州已经不远了,便轻轻拍了拍李清晏的肩膀:“殿下醒醒,快到琼州了。”

    李清晏这才悠悠转醒,宋怀瑾看着她略有些僵硬的活动肩膀,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到了琼州,也就离京都不远了,但同时整个队伍也需要在琼州稍作休整一番再继续启程。

    李清晏早些年常来琼州散心,便在琼州购置了房产,便直接到她琼州的府邸休整更为方便。

    车队稳稳的停在府邸前,还未等李清晏等人走下车架,便有一书童打扮的人等在不远处。

    宋怀瑾早在一进城的时候便离开车架巡视车队,是以此时并未在此。

    那书童瞧见李清晏下了车架,便立刻上前两步,但很快便被侍从拦住。

    却见那书童被拦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朝李清晏施礼,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双手呈上,并道:“这是娄公子给您的。”

    闻言李清晏面色紧绷,青蝇卫和宋怀瑾的人至今没有查探到娄星禾的消息,却不想他竟然就在琼州。

    她示意侍从将那封信函取过来。

    这是许知意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见此便走过来,娇俏的小脸行有些疑惑:“这是谁送来的?”

    她视线落在李清晏手中的信函上,只见封面上苍劲的写着“小鱼儿亲启”几个字,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竖子安敢!”这字一看便是男子的字迹。

    说罢,许知意便要指使侍从拿下这送信的书童。

    “先进去再说。”一旁的江策言觑着李清晏的脸色,及时拦下了许知意的动作,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一向大大咧咧的,唯有察言观色这点做得相当不错。

    那书童也识趣,逮着机会便溜了。

    几人行至花厅,李清晏木着脸拆开手中的信函:展信佳,你我二人多年不见,在下对长公主殿下尤为想念。想必殿下也十分惦念着在下吧,今日便斗胆约上殿下午后在五延江边凉亭一叙。

    ——娄星禾

    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一股阴暗黏腻的感觉。

    李清晏看过后,便江这信函让其余几人传阅,无一例外,看完这信函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

    “殿下,这人分明是在折辱你。”她当年是跟着李清晏一路从京城到江南的人,对娄星禾的印象颇深,江策言只是提醒了她一下她便能想起来,是以现在虽然仍旧气氛,但明显冷静了不少。

    湛芙也紧跟着附言:“知意说的没错,而且此人行事狡猾,备不住有什么阴谋,殿下还是谨慎一些…”

    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明显,但李清晏一直没说话,她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桌上的茶盏。

    宋怀瑾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视线落在那张放在桌子上的信函,脚步微顿。

    元嘉迎上前来飞速开口:“长公主殿下回来时门口有一书童,说是娄公子派他过来传信,您去巡查的时候,此事已经被人传遍了。”

    若是元嘉此刻抬头,便能看见宋怀瑾在听到娄公子三个字时,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

    宋怀瑾信步走入内厅,捞起信函,只一眼,那双如寒潭一样的双目便戾气横生,一目十行的看完:“小鱼儿?可是在称呼殿下?”

    话音落下,整个花厅陷入一片死寂,这可不是什么李清晏的闺名,更像是两人私底下取的昵称。

    “他来的正巧,殿下为了找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宋怀瑾捏着那信函的一角,边说边折起来,继而行至厅内染着熏香的炉子,轻飘飘的丢进去。

    火舌很快将信纸吞噬,燃成一捧灰烬。

    他强子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怒意,能让他肆意毁了这信函,已经是李清晏的纵容。

    “你是什么看法?”李清晏看向他问道。

    宋怀瑾转回身,扫视了一眼众人 :“他能如此嚣张,便是因为手里掌握着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已经这么被动了,没有不去正面谈判的道理。”

    话音落下,有人仍旧不赞同,也有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认为宋怀瑾的话确实有道理。

    而李清晏的想法几乎与宋怀瑾一致,从在晋城被刺杀的之后,她可以说是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情报之后,只能被动的等待事情发生,完全摸不清暗中之人的走向。

    还没查清楚晋城刺杀的朱某,便又发生了娄星禾一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推着李清晏向不知名的方向走,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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