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乱象

    鄱阳有奇石,其上有铭文:

    楚九州渚,吴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1】

    吴帝大喜,引为祥瑞,封山为王,大赦天下。

    天纪年始。

    即西晋咸宁三年,王敦十一岁

    翻年有新事,朝中,卫将军杨珧等人上疏,陈说分封诸侯,以卫王室。

    陛下深以为然,诏诸王以户邑分三等,徙遣就国。【2】

    王敦再次听到这道旨意,还是想笑。

    圣人老了,开始做起宗室相护的美梦了,却不知这才是晋乱之始啊。

    司马炎从亡魏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宗室羸弱,士族过大。

    但割据一方的宗室,利器在手,可不就锋芒毕露吗。

    晋之乱,乱于世家,乱于宗室,乱于人心。

    北边的鲜卑主要有拓跋部,秃发部,段部,慕容部为大。宇文部,段部,慕容部据东北,拓跋部占阴山以南的云中和匈奴故地,融合了当地原有的匈奴人,势力广大,统幽州之北,沃野千里。

    云中,索头部,阴馆县【3】

    幽州刺史,征北将军卫瓘护送索头部首领拓跋力微的长子拓跋沙漠汗回盛乐。

    长子为质多年终于归家,又有父国来使相送。拓跋力微派大臣前往阴馆迎接,一场草原上的宴席被提前布置好,以期宾主尽欢。

    两年前,拓跋沙漠汗带着大晋天子回赠的百车布匹,黄金回家,行至并州时,在此处稍作整顿。

    卫瓘以前不是没见过拓跋沙漠汗。

    身处洛阳的沙漠汗常常出席宴会,为人谦逊有礼,身高八尺,魁梧康健,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尽是洛阳世家推崇的才子风度。

    但今日,他才第一次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在洛阳为质多年,得到朝廷文官交口称赞的“索头太子”。

    卫瓘镇守北境六年了,和索头部没少打交道,拓跋力微那四个儿子虽然年轻,但是没一个比得上这个。

    要不是因为这是奴隶生的长子,也不会早早被送到魏国为质。可惜了,学了一身汉人文化,以后也无处可用。

    “拓跋太子为人雄异,恐为后患。”

    几日后,这封折子就呈在司马炎的桌前, “此非不信乎?”

    四下听言惶恐,跪呼万岁。

    「瓘请留拓跋沙漠汗,密以金银锦帛贿各部大人,令致间隙,使相危害。」【4】

    圣人把奏疏一合,殿内侍从退散,只留信使在内, “让伯玉小心谋划,切忌留下马脚,回去罢。”

    “喏”。

    卫瓘和拓跋沙漠汗并肩行马, “太子看起来很是欣喜,可是思乡心切?”

    沙漠汗听着身边这人说废话,心中烦闷不禁溢出。

    本来他去岁到了并州,马上越过幽州就离开晋国之际,这老小子把他留下了。

    听说小儿子生的小儿子都会骑马了,他还没见过他这小孙子呢。

    但是话却不能这么直白的说, “当然,离家将近三年,家中子女尚有阏氏教导,但也不知大汗身体如何,念及如此,某心中难安。”

    卫瓘宽慰道: “太子兄弟和睦良善,定能替太子看顾一二。”

    看顾个鬼,盛乐传回来的消息,拓跋力微身体不太好了,那老白贼真能活啊,马上儿子都熬成孙子了。

    手下的人在盛乐宫里待了两年都没学到那老东西是怎么养生的,一百多岁了还吃大肉喝大酒,索头人真难死啊。

    拓跋沙漠汗点点头, “将军说的也是。”

    今朝晋朝子,明日鲜卑狼。拓跋沙漠汗无论再思乡,也终究是回不去了。

    洛阳城内,一片热闹,今日文将军班师回朝了。

    此次平西将军文鸯大破河西反叛的鲜卑秃发树机能部族,秃发树机能先前杀了镇守凉州的两任刺史,秃发一部的势力也从金城向西进发,其不可谓不张狂。

    秃发树机能被文将军斩首,消息传回洛阳那天,朝野上下一片欣喜,只有贾充和司马繇等人暗暗不满。

    文鸯乃强将,此次大破鲜卑秃发一部,西北之地,收割之城,二十万百姓归降,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晋国的每个角落,回朝后势必会更得圣人仰赖。

    没办法,朝堂上的话语权,此消彼长。

    若说文官集团是担心权柄,那司马繇则更多是私仇。

    司马繇本人是和文鸯没有多大交际的,这事还要从父辈说起。

    文鸯的父亲文钦和司马繇的外祖父诸葛诞皆为曹魏旧臣,高平陵政变后,文钦反叛,奔逃东吴,后诸葛诞起兵寿春,联合孙吴讨伐司马昭。

    文钦与诸葛诞被困寿春之时,诸葛诞杀文钦,文家二子归降,诸葛部下无一人降。

    寿春破,诸葛诞死。

    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5】

    狗死,真为哪朝狗孰又可知?

    诸葛诞的女儿诸葛妍膝下有三个亲生子,司马觐,司马澹和司马繇。诸葛诞死后,诸葛妍便常常讲父亲的事迹来哭诉自己的遭遇。其中司马繇最小,深受母亲疼爱,听的故事也是最多的。

    文家这等小人怎么配和他的外祖放在一起谈论。

    文鸯在他心里,也不过是归降了他们司马家的一条鹰犬罢了。

    司马繇这样想,但他又怎知文鸯如何想。

    文鸯若是记恨诸葛诞杀了他父亲,此朝得势后,来对付他舅家又该如何?

    但宗室无权,司马繇只能使点见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譬如让文鸯回不到洛阳。

    这种计谋太蠢了,蠢到当文鸯的亲信杀掉第三批来自洛阳的杀手时,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

    将军在洛阳的人缘这么差吗?

    南边

    羊祜曾经担任南中郎将,掌握江东军事。去岁起复,进封南城郡侯,重镇襄阳。

    吴国皇宫

    孙皓正坐在殿上与兄弟宴饮取乐,张俶深受孙皓宠信,此刻也居下首一边喝酒一边应和孙皓,时不时还讲些国都内的趣闻引得众人连连发笑。

    岑昏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臣有要事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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