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的声音平淡极了,可却如同惊雷响彻在公堂之上。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居然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用脑子想想便知,此“说话”非彼“说话”。

    其中的奥妙竟是如此!

    众人还来不及惊叹,自称卖豆腐的中年男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查看。

    他俯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好一会儿,他才抬起脸,摸着头好奇地看向众人,“确实是奇怪啊,这水中确实不见一点颜色。”

    众所周知,油脂是会浮在水面上的,且一旦油脂与水相撞皆会会现出一层金黄色的薄膜,这种颜色异常显眼,除非眼神儿不好,不然是不会出现看不到的情况。

    张屠户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他仍不死心,打算狡辩:“有时候忙,铜钱来的多,都放在一个小框里,不一定全都会沾上肉上面的油脂。”

    说完他还尴尬地笑了几声,生怕旁人发现他语气已经在发颤。

    程十鸢早就料到这人不会甘心就此停手,能办出如此恶毒的事情,哪里会回头。

    她道:“既然张屠户说,忙的时候铜板不一定会经过他手,那就让人去查查他经营的铺子不就了解了。”顿了顿,她又笑道:“若是......张屠户家里所有银钱都沾上了油脂......”

    接下来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说话说一半,效果向来最好。

    张屠户听完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要县衙的人一查,他适才说的这些根本不堪一击,到时候他哪里又会有脱罪的机会。

    张屠户垂下眼帘,眸中闪过失落。

    他向来爱财,客人递给他的银钱,有哪一次是没经过他之手,他甚至担心,有人会趁机少给钱。

    因此,为数不多的铜钱,他都是数了一遍又一遍才肯罢手。

    刘大用和师爷对视一眼,眼中惊诧不已,显然是没料到这钦差状师竟有几分真本事,可二人也觉着,这次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而已。

    大概是这女子身处京城,见多识广罢了。

    京城那种地方,无赖和变态和这三原县压根儿不是一个水平的。

    苏明全程都在场,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突然就变得有利于他。

    他惊讶地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盯着离她才几步距离的红衣女子。

    灼灼目光差点让程十鸢感到心虚。

    她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仰慕倾佩,又或者是救命之恩,可在这之后呢?

    原主已去,她断然不能用着她的身体,夺去她身边的人。

    说不定,原主也只是和她一样,暂时去了另一个地方,去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中。

    再说,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马上就要离开的人,何必和不相关的人再生牵扯。

    张屠户被这么多人盯着,心里开始发毛,他抬手敲了另一只手,力气之重,险些要骨折。

    可尽管如此,还是没能冷静下来。

    他恶狠狠盯着离他仅仅几步的年轻女子,就像心间上突然多出了根刺,不拔了始终是祸害。

    可偏偏,他还不能动手。

    就算动手......

    张屠户心中忽生出一计,火苗还未燃起,待他环顾一圈后,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都怪那个给他出主意的,做圈套竟也不知道调查清楚才动手。

    指定是嫌脏,才弄来崭新的铜钱放到苏明身上。

    这些个有钱的,天天就知道花天酒地,脑子也不知道动一动,一点也比不上他的宝贝儿子。

    现在好了吧,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聪明人,偏偏要和他们作对,帮着苏明,将这一切全都拆穿了个彻底。

    接下来的事情,哪里又还能如他们所愿?

    苦苦筹谋数日,却在一朝被杀得片甲不留。

    “张屠户,”刘大用一拍惊堂木,瞧着迟迟不吱一声的人,“你还有何话说?”

    刘大用当然知道苏明这案子有问题,先前他就收到了一笔数目不少的银子,里面清清楚楚写明,让他不要在苏明一案过多费心思。

    虽只有短短一句话,可对于他而言,却是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既然能够如此行事,定是提前打听过这三原县县衙的规矩。

    送上门来的钱财,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当然是勉为其难收下。

    先前他和师爷商议过此事,师爷也说,这件事情他们按照信中安排做,即可。

    一个秀才在八月的乡试前,发生此等大事,却没有在省城查清事实,而是发回三原县,让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来处理,其中本就有不少猫腻。

    人手不够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不知情的老百姓。

    前有银子送上门,后有发回三原县的苏秀才。

    他哪里会不知道——这是有人盯上了苏明此人。

    虽不知道挖陷阱的,是何人,但只要在此事中能得到好处,就用不着过多纠结。

    主要还是......

    就算纠结,让县衙里的人去查,未必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何必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回大人......”张屠户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半个字,硬生生将已经说出口的三个字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刘大用不耐烦了才停下。

    “得了......”刘大用伸出右手,打断支支吾吾的张屠户,他大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诬陷我朝秀才偷盗,你可知该当何罪?”

    “大人......大人......”张屠户结结巴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跪下连连作揖,试图求得怜悯,他大喊道:“冤枉!冤枉啊!”

    刘大用在这三原县为官许多年,如眼下这般无赖的,不在少数。

    若是随随便便就心软,这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思及此,他瞧着堂下喊冤之人的目光愈发犀利。

    更何况......

    这人显然是有问题的。

    他都能看得出来,刘大用瞥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女子,难道还能骗过钦差不成。

    蠢货!

    不仅人蠢,运气还不好,偏偏遇上了钦差。

    刘大用暗骂道。

    连算计别人都棋差一招,果然是没读过书的粗鄙之人。

    虽不知这张屠户和几日前给他送银票的人是何关系,但眼下看来,这人已然成了弃子。

    只希望,先前那人给他的银票......不要收回去。

    与其等着别人来拿银票,还不如......

    “来人——”刘大用怒喝道,“将这个满嘴谎话之人速速押下去。”

    “是!”两个捕快立刻抬手应是,其中一个还熟练地将一块布团成球,塞到那求饶之人嘴里。

    一时间,公堂上只剩下“呜呜呜”的挣扎,以及粗布拖地的刺耳声。

    眼见此人就要被拖出正堂,一道尖脆又绵软的女声骤然传入众人耳畔,“等等。”

    刘大用岂会不知这是何人在说话,没有办法,他不得已沉着脸抬手制止下属。

    抬首后,已然换了副面容,他笑眯眯看向程十鸢,“程姑娘可还是有什么要说的?”

    “既已知他有问题,”程十鸢侧头望了身后一眼,“何不趁此审问一二,看看他到底为何这样做?”

    “对啊对啊!”那一同前来卖豆腐的商户连连点头称是,丝毫没注意到高位上坐着的县官脸色越发阴沉,“下次我就用不着再来这地儿了。”

    事已至此,刘大用哪里还有说不的立场。

    若是惹得钦差不高兴,他这安生日子只怕是过到头了。

    刘大用沉吟片刻,不情不愿出声道:“将人押回来。”

    门口两个捕快未有迟疑,将地上脸色发白的中年男人又拖了回来。

    张屠户本想着大不了先被拉下去,说不定之前那个给他银子又给他出主意的,会想法子救他出去。

    只是——

    计划赶不上变化,张屠户抬起头颅,先前发白的脸已毫无血色,像个刚死之人。

    捕快将人送到还不忘扯下他嘴里的布团,得了顺畅,张屠户大口大口呼吸,试图将口中污浊全数送出。

    “啪——”

    又是一惊堂木声,此音才停,戴着乌纱帽的县太爷便迫不及待急喝出声,“大胆刁民张屠户,你为何陷害苏秀才,所图为何?背后可是有人指使?”

    刘大用说这话也有些慌,现在他为了应付钦差,将人当堂审了,事后那给他送银钱的若是追究起来,又岂能相安无事?

    钦差惹不得,可那人分明也不是好相与的。

    能够让省城的人手发生变动,又有如此家当和谋算,自己若是没能遂了他的意,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全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跪坐了好一会儿,张屠户脸终是恢复了些血色,听到县太爷问话,他想也不想地道,“望大人明察。”

    后面这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势之浩大,就连陷入回忆的苏明也被他拉回现实。

    他自然是认得张屠户的,也是因此,那一日他才对此人毫不设防。

    可哪里知道,这个相识数年的邻居,居然会对他做出如此低劣的事情。

    “我到底哪一处惹您不快了?”即使是愤怒当头,也不忘对长辈使用敬称,苏明上前几步,死死盯着昔日见过无数次的脸,“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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