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旋为飞花，对着那丝线劈下，只见丝线微微摇动，碧瑶这一击竟对其毫无影响。一击不成，碧瑶手捏法决，以灵力凝聚一柄飞剑，弹指而出，“噌”的一声，这柄飞剑竟如豆腐一般被割成了两节。
祖师夜淡淡道：“看来得要更为锋利的神兵才行。”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瞥了碧瑶一眼。
碧瑶默然，在她的心海之中自然还有一柄真正的仙剑，可是碧瑶却万分不愿意动用那把剑。那剑上有师父留下的力量，用一次便会消散一些，直到彻底离她而去，再也感受不到师父的气息。
祖师夜还想说什么，碧瑶忽然道：“一一斩断不知道要斩多久，倒不如寻出那阵眼所在。”
“你懂阵法？”
“不懂啊，”碧瑶歪头眨了眨眼，指了指那千丝万缕的线，“但还不是有个笨办法吗？”
祖师夜疑惑不解：“什么笨办法？”
碧瑶脆声笑了出来，一副颇为嫌弃的模样，“祖兄这脑子，何时变得如此不灵光了。”她无视了祖师夜佯装恼怒的表情，笑盈盈地指了指，“你看这些丝线，若是没有一个中枢固定，如何能紧绷而起？”
“所以呢？”
“我们已知阵法源泉在地，只要顺着这丝线走势找到地上的阵眼中枢，将其捣毁不就好了。”碧瑶得意道。
祖师夜的脸抽了抽，不可置信道：“这么多线，我怎么一根根找？”
碧瑶一挑眉：“那你还能想出别的法子吗？”
祖师夜吐了口气，脸色颇为难看，他看了看欢快飞舞的伤心花，心中总觉不对，但还是看了看脚底下，往下飞去，乖乖去找那机关中枢了。
碧瑶看着他的背影，轻笑出声，随后袖袍一抖，伤心花偎来身侧，带着她也往下飞去寻找祖师夜。
祖师夜正在黑暗里，手指上点着白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根丝线，缓缓向下飞行。那丝线机细极薄，又容易看差，令人逐渐烦躁起来。祖师夜眼花了几次，不得不重新找起，又想起那朵耀武扬威似的小花，不由内心生起闷气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祖师夜难得地在自己的人生中感到头晕眼花，心烦气躁，只想一屁股坐到地上了事。但又想起碧瑶那看傻子一样的嘲笑声，和那飞舞逗弄的白花，心里顿时又不服气起来。
“我就不信，那小丫头能强哪儿去，哼！”祖师夜心里虽然极想把这座阵直接劈了，奈何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愿暴露，只能按下性子继续找阵眼。
就在祖师夜的忍耐要达到极点之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呼唤从身后传来：“祖兄为何还在找呀？我已经找到了。”
祖师夜一愣，大感解脱，顾不上赌气，迫不及待往碧瑶方向飞去，只见碧瑶笑吟吟地指了指地上，接着纤手一翻，眼前土地顿时崩裂，露出了下面一个精巧的机关。二人避开从天而上落下的神秘丝线，环顾四周，发现此处陷阱确实少了大半。
“你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的。”祖师夜虽不服气，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碧瑶伸手，洁白纤细的手腕到手掌间正爬着七八条形态诡异的虫子：“呐。”
她刚刚用从万毒门秦无炎那边借的几只灵虫，尝试着让它们顺线而爬，果然很快便得到了结果。
祖师夜沉默了半晌：“……所以，你派遣灵虫顺着丝线而下寻找机关中枢？”
“唔，”碧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调笑道，“你还挺聪明。”
祖师夜的嘴角微微抽搐：“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碧瑶眨了眨眼，无辜一笑，伤心花像甩动的狐狸尾巴在她身后舞动。
“既然你有灵虫寻找，还要我去做什么？！”
“你故意的！”
祖师夜看着这少女笑吟吟地瞧着自己，好一副怡然自得地模样，怕是给她看了笑话去，说不出的气人。他忍不住又想起她那可恶的小花，突然又产生了那种想一屁股坐到地上的感觉。
碧瑶心情大好，显然被祖师夜这副恼怒的神态极大地取悦了。她赶忙召回快得意上天的伤心花，转移话题：“你看，还剩一点，说明方圆十里还有其他机关，等我们一一找出来就能破此阵了。”
祖师夜斜着眼看了看碧瑶，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背了个身，决计不肯动了。
碧瑶清声大笑起来，挥手一抛，伤心花得了自由快活飞舞，而那灵虫则又被差遣了出去。
◆◆◆
“掌门！又一处千重阵的机关被毁坏了。”天顾门一名弟子急急来报。
天顾门掌门乾承猛得回首：“还剩下多少人在阵里？”
“大约，二百多人。”
天顾门掌门皱了皱眉：“才死了不过半数……”
他身边的那位美丽女子犹豫了一下：“掌门师兄，看这情形，是来了些精通阵法奥妙的修真者。我们是否要出动那头东西？”
天顾门掌门脸色阴沉下来：“离微师妹，那头新捕的异兽是我们那门阵法的关键所在，绝不可现在暴露。”
“那当如何？”女子有些焦虑。
天顾门掌门忽然阴恻恻地一笑：“师妹，你莫不是忘了，当年我改造这千重大阵的时候，可曾是另有创制。虽不及前人之能，但依托我们天顾门外山那座护山大阵的形势，也足够他们好好体会了。”
◆◆◆
“呼……终于处理干净了。”祖师夜和碧瑶一路行来，遇到了好几波人，大家交流了破阵办法之后，都想法子去一一拔除机关。
众修士里有品行好的，都来拜谢祖师夜与碧瑶救命之恩，祖师夜连连摆手：“别谢我，谢她就行了，这些都是这鬼精灵的小丫头想出来的。”
此刻，倒是有数十个人聚拢在一起，剩下的人倒是不知道在哪儿，包括之前一进来就想杀人的鹰眼男子一行。一阵友善的寒暄后，有些人继续去探查，有些人便随碧瑶和祖师夜一起行动。
祖师夜走在碧瑶身边问道：“我很好奇，如果没有灵虫，你还能怎么做？”
碧瑶顺口答道：“去找个有灵虫的修士。”
“那若是找不到有灵虫的修士呢？”祖师夜不依不饶。
碧瑶挑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祖师夜忽然心情很好，觉得自己搬回了一城：“哈哈，被我问倒了吧。”
碧瑶皮笑肉不笑地模仿他“哈哈”了一下，作势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是真的笨啊，只要飞到高处，洒下点水来，等水沿着丝线落地，那最湿最集中的地方，不就是是地下机关中枢所在了吗？”
祖师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想了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这……真也行？”
碧瑶正色道：“水自高处往下流，你不知道吗？”
祖师夜想了半天，总觉不对，又好像找不到可以反驳碧瑶的地方，张了张嘴，干脆不说什么了，又别过身不愿再理碧瑶。
碧瑶本来一本正经的脸上，忽然挂上一抹忍耐不住的笑来。
真是个好骗的笨蛋啊……
一群人寻找了好一会儿通往天顾广场的蛛丝马迹，祖师夜忽然转过来，跑到碧瑶身边，连连摇头：“不对不对，就洒这么点水，等到水流到地上，早就干了，哪有痕迹！”
碧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状似惊讶地惊呼：“天哪，你才反应过来啊？”
祖师夜一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小师……好你这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又戏耍我！”
正在祖师夜气冲冲地想要好好“教训”碧瑶的时候，忽然有个修士大叫一声：“看到了！天顾广场在那儿！”
祖师夜和碧瑶一愣，顺着那人所指方向看去。半空之中，出现了天顾门那座瑰丽神妙的浮空岛屿，而在那岛屿之前，正有个洞口联结通道，闪着辉煌祥瑞的七色流光。
“一定是了！”顿时，在场的众人一窝蜂涌上前去，原本分散的人群如兀鹫汇聚而来，直向一个地方扑去，谁也不肯相让。方才友善互助的情谊眨眼一扫而空，已有不少人为了争先而互相厮杀起来。腥风血雨又起。
碧瑶张嘴欲喊，然而形势变化太快，她话没来得及吃扣碗，便已忍不住皱起了眉。转头看向祖师夜，只见他也望着那个通道，却无任何反应。似乎是感受到了碧瑶的目光，祖师夜也看向了碧瑶。
那声好心提醒的呼唤还未喊出来，就被淹没在众人野心不足的搏杀声中了。碧瑶和祖师夜同时叹了口气。
这通道，必然不简单。
碧瑶还想上去劝阻，祖师夜一把拉住了她：“是这些人自己贪欲太盛。”
碧瑶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随着修士门一个个没入通道之中，仍在阵中的只有寥寥几人了，其中最惹眼的就是那个鹰眼男子，他眯着那对上挑的眼睛，忽然腾空而起，往那通道飞去。
“他也？”碧瑶讶然。
鹰眼男子的双拳被一圈土棕色的光芒包裹，忽然一拳往通道砸下，通道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受此重力，震动之下，整个通道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是死门。”有个微弱的声音传进碧瑶的脑海中。
碧瑶轻呼一声：“裴陵溪！你醒了。”
裴陵溪似乎是被震醒了，“嗯”了一声，声音虚弱：“那通道与这阵法形势完全不同，应是有人后来添加进去的一道死门，导致现在整个千重阵不在推衍之内。我们要快点找出离开此阵的方位，不然后续会有什么危险，难说。”
“你……”碧瑶本在担忧，闻听此言，她果决地点点头：“可是到底哪个地方是通向天顾广场的呢？”
裴陵溪似乎越靠近天顾门就愈发虚弱：“无论如何，不在上方。”
“这是为何？”
“我曾推衍过一次，虽然天顾门看似悬浮于天，但实际上，这只是一座幻阵罢了。”裴陵溪语气有些凝重，“不如说，从你踏入这座方寸山谷开始，便已身在阵中。”
碧瑶大惊：“什么？将整座连绵的方寸山谷都炼化为阵？这该是多惊人的手笔……”
“我没想到，布阵之人竟然将外山的护山大阵也结合了进来……此人虽不说手段如何高超但心机之诡，远超常人。”裴陵溪心念一动。
碧瑶心道原来如此，她肃容问道：“那你可有办法？”
“我们天顾门弟子进入宗门，向来有挪移符可用，所以我并未经历过两道护山大阵尽皆开启的重叠阵法。我或许可以推衍，但时间定然不够。”话间，整座千重阵忽然晃动了一下，本被碧瑶破掉的奇特丝线又重新逐渐漂浮起来，虽柔弱无骨，但扫过人体，竟将部分躲闪不及的人身上血肉如片削落，顿时惨呼之声迭起不穷。
很快便有还在外边的修士，被那丝线缠绕切割。吓得剩下的最后一点心怀疑虑的人也不要命地冲进了上方的七彩通道里。
鹰眼男子脸色阴沉，但看着下方的碧瑶和祖师夜没有进入通道，似乎也发觉那通道的不对劲，索性也等在原地。
碧瑶并不指望裴陵溪的残破之躯还要为自己破阵，当下头脑飞速运转：“幻阵幻阵，天顾门在天，而本体在地……所以在这阵里天就是地，地就是天……”
“也就是说我们此刻并非在地上，而是……”
碧瑶看着脚下无比真实的土地，接着又辨别了一番方向，一咬牙关：“祖兄，你可愿与我放手一搏？”
祖师夜喜道：“小师妹可找到了破阵办法？”
碧瑶肃然，容光凛冽如雪：“没有！但若要一搏，或可有一线生机，只要祖兄信我。”
“我信你！”祖师夜没有一点犹豫。碧瑶微愣了一下。
但她无暇顾及更多，一拉祖师夜的手，两人向空中飞去，但她的方向不是天空中那座岛屿，而是面朝地面，如风雷惊电，疾冲而下！
祖师夜一惊：“喂喂喂！你……”
他急忙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暗叫苦，就在祖师夜以为自己要一头撞地、“狗吃屎”一样狼狈不堪之时，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反而清风拂面，清爽无比。
“成功了！”碧瑶清脆爽朗的笑声在祖师夜耳边响起，如铃音荡荡，祖师夜感觉到她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睁眼一看，眼睛都亮了起来，天空如镜，广袤无比，风动云浮，群鸟飞掠，鹤鸣清清，下方一座岛屿安然坐卧，亭台楼阁，长阶齐整，宛如仙境。
“原来地下才是出口。”祖师夜幽幽叹了口气，“这天顾门的前人们，倒也是心思巧妙、惊才绝艳之人啊……”
他看向身旁的碧瑶，只觉那少女一身水绿生辉，高日碧空之下如一曲飞扬婉转的春歌，光艳流光，不可方物，令人心神都为她飞了起来。
碧瑶笑着道：“尤其拿捏人心，真可谓是教人叹为观止，谁又能想到得到，一进山门就着了这阵法之道呢。”
忽的，碧瑶神色一凝，转身做出了防御之姿。
那鹰眼男子和他身后的三个同伴居然也跟随了进来，在远处也有几个人连滚带爬地飞了进来。数了数数量刚好十个。
来者数百人，活下来的恐怕便只有这些了。碧瑶心里很明白，这些人恐怕都是为了天机之术来的，而天顾门此番广开门庭，又故意布阵杀人，定是存了心思。他们只选出十个人来，是不是为了更方便地一举绞杀？
思绪几欲遥遥回到往日间，被困于青云大殿之上，而这次，她忽然觉得有一丝悲凉，此间尔虞我诈、逞凶斗狠，又何尝不同于外面的天地？
古今往来，人间里外，人性争斗莫不如是，血肉相残循环往复。一切高洁光辉都如此轻薄易碎，一触即灭。
犹如困在迷雾藩障之中，那永恒的落日……
鹰眼男子也发现了人数刚好足够，倒是没有再出手，反而径直飞向天顾广场。其余的人也面露喜色，一个个都飞了过去，浑然忘记了刚刚的惨烈。
“走吧，碧瑶姑娘。”祖师夜拱手，道。
碧瑶点点头，她抬头望向天际，一抹霞光擦亮金边，柔和的橘晖蔓延，如酒泼洒，只是她忽而觉得此处与迷雾中也没有太大不同，这样的薄暮，又何尝不是众人相残的血肉染红的？
二人飞下，半空之中，碧瑶忽然淡淡问道：“祖兄，刚刚危险之中，你为何叫我小师妹？”
祖师夜的背微微一僵，随即便是灿烂的笑容：“我们马上就都是天顾门弟子，你可不就是我的小师妹了。”
碧瑶凝视了他良久，让祖师夜都有些不自在。好在很快二人便落在了广场之上，广场内有一圆盘，似乎含有八卦之意，圆盘前站着四男一女，显然是位高之人，而在他们的周围，便是身着门派服饰的天顾门弟子们了。
这神秘的宗门，终于在此刻，揭开它真正的面纱。
天机之秘，之于苍生，与诡秘相携，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