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远的地方，一处古怪的丛林之中，有金光激射而过，似是极为恐慌。
在那金光身后的空间似乎有能量的波动，几息之间便闪现在那金光之前，虚空中，静静地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按在那金光之上。金光发出一声惊叫，身影一顿，自空中被打落在地面上。
“就是你杀了白骨妖蛇？”那空中的红衣少年，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声音却是冰冷至极。
跌落在地的绿衣少女微微一颤，心道：那人居然把那妖蛇杀了吗？
她没有说话，面对眼前这被叫做“兽神”的强大怪物，实在是有些犯怵。
那红衣少年优雅地落在地上，走了过来。绿衣少女刚想爬起来，却被他的威压按倒在地，再也直不起身来。接着他伸手，挑起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女的下巴，仔细端详着，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异色。
“你居然并非活物。”兽神难得地露出一丝有趣的神情，“你本体是什么？”
绿衣少女捏紧拳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兽神轻笑一声：“能开灵智的法器也不算凡品了。正好，本座还缺一件高阶法器，不管你是什么，抹去你的神志之后也能使用。”
绿衣少女大骇：“你！你要做什么？！”
兽神双手掐了一个诡异法决，打入眼前少女的眉心。随着一声闷哼，那少女便晕了过去。
“看来只要祭炼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用了。”兽神将绿衣少女卷起，抛给身后的一只虎妖，“把它给我看住了。”
◆◆◆
靠近十万大山出口的地方，一片狼藉，到处遗留着猛兽经过的痕迹，破坏之处还散发着丝丝黑气。在这死寂中，有两个人正在往前走，以他们为中心，有一群群蚂蚁急速爬行着，探查着什么。
少女甜美的声音传来，赞道：“万毒门的驭虫之术当真奇妙。”
她的容颜美丽，身形有点单薄，却仿佛笼着一层朦胧的烟纱，宛如画中的仙子，叫人不由心生好感。
秦无炎一身玄色长袍，看了看身边的少女，不知为何，竟忽然觉得她好看，但他很快便转过头去，用着一如既往平淡的语气道：“贵宗的功法攻守兼备，也是魔道一绝。”
碧瑶听他那毫无感情的奉承之语，翘了翘嘴角，只觉无趣。
“这一处也没什么动静，走吧，去下一个地方看看。”秦无炎道。
夜色再次降临。
这一路上，秦无炎都是挂着他那公式化的微笑，细致地报告所探查得到的消息，对碧瑶有问必答，也从未提过别的事情。在碧瑶的眼里，秦无炎完美地像个假人。
这样的人，外表再温和，内心也是可怕的。
碧瑶心里这么想着，脑海里却传来一声嗤笑。
“你又干嘛？”
裴陵溪又笑了一声：“没什么，你想的确实没错。”
碧瑶不去理这神出鬼没的裴陵溪，看着秦无炎的背影。
昨晚,她在梦中被一股子强烈的疼痛惊醒，神魂动荡之下，深知必是那有着自己一魂的合欢铃出事了，还可能面临被抹去的风险。于是碧瑶找到了秦无炎，想提前拿了他的奇虫，去追察合欢铃的方向，但没想到的是秦无炎却表示奇虫只能他驱使而跟了过来。
接着，天还未破晓，在所有弟子与巫族中人都仍在难得的熟睡之中，碧瑶和秦无炎就离开了万毒门的据点，往十万大山而去。
碧瑶很明白，秦无炎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碧瑶正在回想之时，秦无炎似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千寻蚁确实找到了一些法术波动，与你描述的极为相似。”秦无炎敲了敲笛子，“如果没有出错，你要找的那只灵虫应该出了十万大山，往中原去了。”
碧瑶一阵失语，简直忍不住要翻个白眼。
这不安分的家伙，把自己从中原带了过来，又被人抓去了中原，竟把自己遛得团团转。不管如何，这苦头她是该好好吃一吃。
秦无炎看了看天，转过身来问道：“天色已晚，碧瑶小姐是否要歇息一下？”
碧瑶思索一番，微微颔首。
月还是如此得美丽，如果不是这一地兽妖横行而过的痕迹，这该是多美好的人间之夜？
碧瑶坐在篝火之前，经过这一路的追查，发现自己那一缕魂魄的大致所在方向，与这兽妖大军走过的地方越来越重合。在她的心里有个念头也越来也越清晰，合欢铃八成是落在了兽妖的手上。
就在碧瑶思索之时，秦无炎已经提着两只兔子从远处过来。
“这方圆五里，都快没有能吃的活物了，只找到两只兔子。”秦无炎淡淡道，抛下两只已晕过去的白兔。
碧瑶叹了口气：“是那传说中的兽神。”
秦无炎点了点头，控妖笛一转已藏入袖中，随着身子蹲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匕首，轻而易举地割破了一只兔子的喉咙，接着刮开皮囊，行云流水般便去了皮。
碧瑶眸光闪动：“堂堂毒公子竟然用神匕斩相思来杀一只兔子。”
秦无炎若无其事一样继续处理，淡淡道：“谁又说斩相思不能呢？”
碧瑶看了看秦无炎的侧脸，第一次觉得眼前之人有点意思。
她忽然笑道：“毒公子，你想做万毒门门主？”
秦无炎头也没抬：“自然。”
“你愿意帮我吗？”秦无炎直截了当地问道。
碧瑶想了想，眼中却有狡黠的光芒：“要看毒公子要我还的人情是不是这个了，照我心意，是不愿意的。”
秦无炎找了个棍子，将处理好的兔子穿起来。他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更加显得阴鸷诡异。
“为何？”
碧瑶还是笑着，只是语气多了几分严肃：“你太聪明了，日后必是我鬼王宗大敌。”
接着她又道：“还不如让那几个笨蛋上位得好。”
秦无炎瞥了对面的碧瑶一眼，只见她带着盈盈笑意，就好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天真少女一样。只是秦无炎的心里轻轻冷哼了一声，眼前这个女子，说不定比自己的老对头，合欢派的金瓶儿更加危险。
“你倒是坦诚。”秦无炎漠然。
碧瑶支着下巴，微笑道：“如今我们合作，也算是半个朋友了，自是要讲真话。”
秦无炎心念一动，但没有回答。
“你很熟练嘛。”看着秦无炎干脆利落地把那兔子架起来放在篝火上烤，碧瑶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怎么，你以前也经常烤兔子吃吗？”
秦无炎的手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暗了下来：“自然不是，以前连烤兔子都没得吃。”
碧瑶的笑容难得一僵：“那吃什么？”
“蛇、虫、树根，什么都可以。”秦无炎嘴角微动。
碧瑶不解：“可你不是毒神前辈最宠爱的弟子吗？”
秦无炎的脸色阴冷：“他是器重我，但不代表这么多年训练我之时，便可如碧瑶小姐这般如众星拱月。”
碧瑶忽然想起了曾经父亲似乎确实有提过万毒门惨无人道的训练方式，自小至成年都要坚持不懈。二人都有些沉默，这长长的死寂之中，唯有篝火中树枝爆裂的声音，像二人的不平的心绪。
“喂。”碧瑶唤他。
秦无炎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少女，只听她道：“要焦了。”
“……”
秦无炎慌乱地站起身，手中的兔子差点掉在地上。
碧瑶见此，有些忍俊不禁：“小心点！”
不知是否篝火的原因，秦无炎的脸上有些许的燥热，他走过来几步，把那兔子递给碧瑶：“碧瑶小姐，你先吃吧，我再去烤一只。”
碧瑶起身走到秦无炎面前，秦无炎愣了愣，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碧瑶却没接过那烤完的兔子，反而蹲下，将另外一只兔子抱在怀里。
“我看这只刚刚还在动，就放过它吧。”碧瑶抬头，神情似是恳求。
秦无炎心中微动，微微点头，接着再次坐下，只是这一次，二人却从面对面变成了紧挨着。
“……吃吗？”秦无炎看着碧瑶轻轻抚摸着那只兔子，语气都温和了下来。
碧瑶对着秦无炎微微一笑：“你吃吧。”
秦无炎攥紧了树枝：“是我烤得难吃吗？”
“我听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鬼王宗的副宗主鬼厉似乎也精于此道。”
碧瑶微微一愣，回忆飘回了当年空桑山后，林间微风轻轻吹动树梢，山谷小溪泛起轻轻涟漪，那两个少年人……
“是啊。”碧瑶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树林深处吹来的微风，轻轻掠起了她柔软的长发，拂过白皙的脸畔，而她的眸子，灿若星辰。
秦无炎突然觉得，有些愠怒，在他心里自那次鬼厉偷袭自己之后，便深深恨着鬼厉的，而此刻这股子愤恨的情绪更加强烈，强烈到感觉到几分酸涩。
而凭什么鬼厉这种人，却能得到鬼王的倾心栽培，眼前这个美丽少女的满心爱慕呢？
秦无炎转过头去，盯着那兔子，他的眼底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萧瑟与落寞，纵然篝火燃烧，依旧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忽然，一只手自旁边伸了过来，抓住秦无炎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接着咬了一口兔肉。
秦无炎愣住了。
碧瑶嚼了嚼，吃完之后微微而笑：“挺好吃的。只是你不是说以前你连烤兔子都吃不到吗？那你现在、以后多吃点。”
不知道为何秦无炎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他对碧瑶向来知之甚少，只知道鬼王宗宗主有一爱女，视若掌上明珠，却很少让她接触圣教之事。接着便是十年之前秦无炎在青云山上，目睹的那惊天一剑，纵然心若磐石，秦无炎也觉得可悲可叹。知晓她为了鬼厉那种人而付出生命，却只是觉得毫不值得，甚至还觉得碧瑶太过愚蠢。
而今，当他真正与这个曾经看不太起的小女子相处之时，却颠覆了他的一切想法。救巫族那些普通人，对秦无炎来说根本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早就习惯了放弃别人，也放弃自己。
可她却没有放弃那些普通人，也，没有放弃自己。
她柔弱却又勇敢，聪慧却也善良。
秦无炎深深地凝视着此刻一心观察怀中兔子的碧瑶，几缕头发自她胸前飞起，撩过秦无炎的肩膀，眼前的少女似有着不真实的出尘之感，却又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汲取一点温暖。
他的心跳似乎快了几许，就跟当年年少之时第一次与金瓶儿对敌一般，看到金瓶儿惊人魅术而撩起的急促心绪一般。于是他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碧瑶的脸庞。他咬了一口兔肉，觉得自己的手艺自然算不上好吃，秦无炎的心里更加乱成一团。
良久，秦无炎才沉默下来，犹豫了一下，忽然道：“碧瑶小姐。”
“怎么？”
碧瑶看过去，却见秦无炎那般严肃，虽然看不出什么敌意，却也让她有点有些狐疑，是否自己的秘密被他发现了？
只听秦无炎问道：“敢问碧瑶小姐是否修习过魅惑之术？”
“……”碧瑶失笑，“我又并非合欢派之人，自是不会。”
秦无炎干咳一声：“许是我多疑了。”
“咯咯咯……”忽然，眼前丛林的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金铃般的清脆笑声，带着无尽的魅惑与柔情，“若是碧瑶小姐想投入我合欢派门下，我自然是欢喜至极的。”
秦无炎眼中却没了刚刚的几许温柔，划过的只有冰冷，起身，又挂上那一成不变的标准笑容：“金仙子，原来你也在这里。”
金瓶儿风姿绰约，魅惑天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碧瑶站起身，秦无炎却伸手拦了拦。
金瓶儿眸光闪动，轻笑道：“碧瑶小姐沉睡十年，如今我竟不知碧瑶小姐已然苏醒，还未好好祝福一番。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鬼王宗与万毒门如此要好了，秦师兄如此这般护着这位，美丽的碧瑶小姐。”
她在美丽二字上故意加重了几分，听起来倒是讥讽味儿十足。
秦无炎脸色微沉，碧瑶却毫不介意：“这位仙子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似乎误会了。不过我有事找秦师兄帮忙而已。”
“原来如此，”金瓶儿“嘿嘿”一笑，话锋一转便又道，“时光无情，岁月昭昭，往事已矣，我差点还以为碧瑶小姐跟血公子鬼厉一样，新得良偶，我还想着哪日且让我亲自上狐岐山，向鬼王宗主道贺一番鬼王宗与万毒门联姻之喜才是呢！”
秦无炎一愣，刚刚想反驳，却不知道为何没有说话了。
碧瑶的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秦无炎将碧瑶拦在身后，低声道：“此女心机深沉，诡计多端，你莫听她的。”
金瓶儿笑得愈发妩媚：“秦师兄，你怎的这般看我，我说的可是实话，前不久，我才看见鬼厉公子与一千娇百媚的女子同行，形态亲昵，那女子身上披着的还是鬼厉的衣裳呢……”
一时间，场上竟无人说话，只有那邪风吹过，带着戏谑嘲弄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