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

    鬼王当然没有在意鬼厉的一些奇怪变化,此刻爱女的重生消息让他欣喜若狂。

    鬼先生得知此事,虽然心下好奇,除了南疆招魂引,还有什么法子竟然可以让一个人死而复生,但他心里,却还有其他事情更加重要。于是,他赶忙带着一个神秘之人来拜见鬼王。

    鬼王虽然沉浸在喜悦之中,但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大业。

    鬼王宗,一间密室。

    几个鬼王宗最重要的首脑人物,正聚在一起。其中一个人他大袍长袖,竟然是道家装扮,棱角分明的脸上,不怒而威的气势仍隐约可见,正是青云门曾经的首座,苍松道人。

    几人已经无言很久,苍松道人注视鬼王良久,鬼王也不多问,依然保持着一份笑容,含笑等候。

    半晌,苍松叹道:“鬼王宗宗主你果然并非常人能比,实不相瞒,在下今晚约见宗主,确有要事相商。”

    鬼王道:“道长请说。”

    苍松看了鬼王一眼,道:“宗主可知,万毒门门主毒神,已经在三日之前去世了。”

    苍松道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却犹如无声处一记惊雷,饶是鬼王如此定力的人物,也忍不住身子一震,面色大变,脱口而出道:“什么?”

    苍松紧盯着鬼王,道:“毒神已经在三日之前过世了,死后留下遗命,将门主之位传于最小的弟子秦无炎。”

    鬼王渐渐镇定下来,但眉头依旧深锁,面上平静但心中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起涌来,各种念头激荡不已。当今魔教三大派阀彼此对峙,他心中最忌惮的就是这个老的成了精的万毒门老毒物,有他在的一日,鬼王宗如何将万毒门从魔教第一派阀的位置上拉下来。但如今,这个曾经看起来永远也不会死的老毒物,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

    鬼王深深吸气,目光重新回到苍松道人的脸上,忽地微笑道:“毒神老前辈乃是我圣教德高望重的前辈,此番不幸逝世,实在让人伤心。”他口中说着哀悼之词,但笑容之中哪里有丝毫伤心之意。

    “不过,”鬼王似乎露出了一丝慎重,道:“我来之前,怎么都没有听闻过这个消息呢!这三日之中,万毒门虽然很是平静,但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苍松道人笑了笑,微带不屑地道:“老头子死后,虽然传命秦无炎接掌门主之位,但一起赶回为他送终的另外几个弟子却不肯善罢甘休,为了这门主之位争吵不断,并暂时将老头子的死讯压了下来。如今除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供奉之外,万毒门大多数弟子都还不知此事。”

    鬼王何等人物,一听便明白了过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沉吟片刻,对苍松道人道:“此事非同小可,道长以之相告,足见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苍松道人笑了笑,道:“不敢。”

    鬼王目光闪动,道:“道长可还有其他什么话么,但说无妨?”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道:“宗主乃雄才大略之英主,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万毒门如今已无我苍松容身之地,望宗主念及当年相识一场,收留于我。”

    鬼王愕然道:“道长说哪里话,以道长如此人物,在下盼都盼不来,早已思慕多年矣。只是道长向来在万毒门位居高位,又同是圣教一派,在下才不敢贸然相邀,莫非是毒神前辈去世之后,又有什么变化不成?”

    苍松道人点头道:“宗主目光如炬,毒神对我的确不错,但那个秦无炎却与我向来不和,而且此番万毒门众人争位,门中高手无不各据山头彼此对峙,以我看来,纵然能有人一统毒门坐稳位置,也必定元气大伤,不可争一日长短了。”

    鬼王大笑,笑声颇为嘹亮,在密室回荡开去,片刻之后,他收住笑容,正色道:“道长放心,秦无炎黄口小儿,不识道长大才,请道长到我鬼王宗中,屈尊供奉之位,凡事由心,当无后顾之忧。”

    苍松道人面有喜色,点头道:“如此多谢宗主了,在下便先行回去了。”

    鬼王一拱手,微笑道:“道长请。”

    等苍松离去,鬼王看向一边的鬼先生:“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鬼先生淡淡一笑:“宗主聪慧,我还有一事要与宗主谋划!”

    “什么事?”鬼王认真倾听。

    “关于一举荡平万毒门与合欢派!”

    鬼王大震。

    ◆◆◆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的虫鸣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从青云门跑到西南靠近十万大山处,碧瑶心中已经骂了这铃铛好几回了,本身追上那铃铛并非太过困难的事情,奈何一路上遇到太多兽妖祸害百姓之事,无奈之下只能先出手相助,不知道那铃铛是否也能感知到本体的存在,每次都在碧瑶无法脱身时候溜之大吉。

    “这该死的小家伙也太能跑了,到底要把我的身体放到哪儿去。”碧瑶恨恨啐了一声。这几天的奔波,使得碧瑶的绿衣都有些脏了。

    裴陵溪嘿嘿一声:“这倒没啥,就怕她用你的身体又牵扯出一段男欢女爱的情缘出来。”

    碧瑶“呸呸呸”了几声:“裴陵溪,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裴陵溪慵懒道:“我本来就没说话啊。”

    碧瑶一窒,暗骂了裴陵溪一句混蛋,论斗嘴自己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只是在这混蛋面前却总是讨不得好。

    “诶,别心里老是骂我。”裴陵溪颇为得意,“我能感知到。”

    碧瑶“哦”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裴小混蛋。”

    “嗯?”

    碧瑶正色道:“我嘴上骂你,不行吗?”

    裴陵溪叹了口气:“逞口舌之利……”

    碧瑶打断了裴陵溪的话,走到一处散发着幽暗气息的山谷前,喃喃道:“一路上的妖兽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十万大山。她干什么呢……”

    “被你逼得慌不择路了吧。”裴陵溪道,“你不觉得她似乎能感知到你吗?”

    碧瑶点了点头:“或许是魂魄之间的相互感应吧。”

    接着,她叹气:“我这玉石身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必须要尽快把她抓到了。”

    便在此事,异变陡生,不知道哪里潜伏的一只将近有三丈之长的白骨妖蛇,喷出一股股黑气便向她袭来,碧瑶脸色一沉,不知道此兽本领,又听得四周其他妖兽的声音越来越近,足尖轻点,激飞出去,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数十里之外的一处小山谷,与碧瑶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女,便是那驱使着碧瑶身体的合欢铃器灵了,只见她叉着腰,看向远方:“嘻嘻,看你还追我。本姑娘好不容易有了一副温暖的身躯,自然要好好玩玩,才不能被你逮到。我的小主人,我可是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呢,你就好好在万毒门玩玩吧。”

    她美丽的脸上划过一起狡黠,笑得坏坏的。

    碧瑶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了甩掉那头白骨妖蛇,绕了好大一个圈子,这下可好,离那铃铛的距离显然更远了些,这让碧瑶不由有些愠怒,这铃铛倒是颇有邪性,懂得利用这些厉害妖兽来困住自己。

    她眉头一皱,忽然笑了笑,眸光闪动,轻轻道:“小家伙,可得给你点颜色瞧瞧。”

    ◆◆◆

    十万大山,镇魔古洞。

    除了依旧荒芜的山脉,只有伫立在镇魔古洞洞口的那尊石像女子,依然风雨不改地站在那儿。

    雕像的面前,有一个身着鲜艳丝绸衣衫,模样极其俊逸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妖艳的少年。他在这里站了很多天,什么也没干,既没有大肆杀戮,也没有狂喜呼啸,却只是这么默默站在这女子石像前,沉默地凝视着。

    “玲珑……”他的声音颤抖,带着无边的眷恋,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身后一个阴鸷的苗族男子行礼道:“大人!南疆大部分族群已然被我们屠戮殆尽。”

    那少年眸子微动,脸上似乎已没有了任何的感情,冰凉地不似活人。

    “还不够,继续!”

    ◆◆◆

    又行路了半日,一声声骇人听闻的咆哮之声自远方传来,碧瑶凝重看了过去,犹豫了一番,还是悄然往前飞去。

    越深入十万大山,碧瑶这越发现所行之处,野兽尸横遍野。能遇到的曾有活人活动的寨子,空无一人,一路时不时看到一些动物尸体,血腥味弥漫着,难以描述的死气沉沉。鲜血染红了土地,偶尔有残缺的四肢散落在各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碧瑶已然脸色苍白,女子生性爱美,一开始她还提着裙子,到后来,早已无暇顾及,入目凄凉,仿佛又踏入了九幽一样。

    “太可怜了……”碧瑶的声音微微颤抖。

    忽然,前方隐隐传来斗殴之声,夹着着惨叫……碧瑶足间轻点,加速跃了过去,越靠近那凄厉的声音越是清晰,碧瑶飞上半空,只见无数各种怪异的妖兽异族,尖啸着,狞笑着,挥舞着兵器舞动着利爪,冲了下去,扑向下方山谷之中寨里惊恐万状的人们。

    妖兽撕咬着,狠狠将一个老人的腿扯了下来。

    这是这段时间碧瑶第一次在十万大山看到活人,焉能看到此等兽妖肆虐凡人?身影闪动,伤心花凌空打去,大喝道:“恶妖!住手!”

    那白骨妖蛇一愣,一眼认出这不就是之前从自己手里跑掉的人吗?顿时嘶鸣一声,吐着黑焰而来,而下方还苦苦支撑着的人们露出了一丝乞怜之色。

    碧瑶看着那些人们,心中愤怒悲哀之情更盛。此地在被兽妖们的扫荡之下,早已堪称人间地狱。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置于那地狱之中?碧瑶没有忘记,她也不想再留手了!

    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雨,点点落在那血泊之中,溅起优美的弧度。

    天,无情地注视着这片大地。

    碧瑶神色一凝,刹那间,白光照亮了碧瑶美丽而哀伤的脸庞,悬于空中,绿衣烈烈而舞,有萧瑟而凄凉的美丽。伤心花幻化出漫天花雨,硬生生逼退了四处的妖兽,修为弱小点的早已被打伤在地。而剩下几只以及那白骨妖蛇,则一拥而上,将碧瑶围住,目光凶狠,恨不得将她撕碎。

    妖兽们有的吐出烈焰,有的闪过身来,利爪向这少女狠狠打去。

    碧瑶面无表情,脚尖轻点,一个法阵骤然出现在脚底,铭文古朴,正是从九幽学会的阵法,此阵闪动着光波,竟是护住了下方已然伤痕累累的人们。

    柔弱无骨的双手,划出优美的弧度,伤心花似感主人心意,锋芒毕露,面对这群妖兽,凌然不惧。指轻点,如跳舞一般优雅,极为迅速地结了数印。

    瞬间,那几只妖兽被伤心花幻化的光球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有了几丝慌乱,而相反碧瑶的脸上已经平静如常,只是平时常常带着笑意、明亮而柔软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洁白如玉的手指,如同两朵兰花一般,微微靠近。光球似乎又明亮了一分,而那几只妖兽似乎受到了剧烈的挤压,一个个面露痛苦,拼命挣扎着。

    发丝飞舞,绿裙飘扬,似乎有一抹绿意肆意生长,希望悄悄地爬上那些可怜的人们的心头。她在场阴暗的雨中,宛如太阳一般耀眼。

    碧瑶似乎下定了决心,双手手诀猛得对碰,刹那之间,光球之中似有花开一刹,白花染上了灿烂的红色,美轮美奂,难以描述。但让人震撼的是,在这幅美景之下,那几只妖兽,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那红色竟是妖兽爆裂之后的鲜血染成的……

    碧瑶也微微僵住了。

    此次是她第一次施展如此之重的九幽术法,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招竟如此暴虐。

    她身为鬼王之女,见过生杀予夺,自是比寻常女子多了胆色。但父亲鬼王将她保护得很好,很多事情虽有耳闻,但从未自己做过。如此可怖的场面,由她亲自施展而出,竟让她有一丝想吐的感觉。

    直到,被她保护起的人们,那一声声欢呼响起。

    碧瑶身子抖了一抖,看向脚下劫后余生、满是欣容的人,握紧了拳头,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雨,好像更凉了。

    白骨妖蛇一死,剩下的妖兽面露恐惧,纷纷逃窜。

    不知道多远处,一个妖艳的少年,漠然望向远方:“真是没用的东西,还没出十万大山就被人杀了。”

    他眼前的仆人面色微变:“白骨大人怎么会……”

    “哼哼哼……”妖艳少年冷笑一声,“人族里也是有些强者的,比如前几日那个中年男人不是吗?要不是被他那个叫什么金瓶儿的同伴出卖了,他倒也是能凭借那个奇异的戒指逃出我的手中呢。”

    苗族仆人道:“我还以为这些中原正道已经放弃了南疆呢。”

    妖异少年似乎在想什么,但随即一挑眉:“本座吸食怨念已经功成圆满,就让我亲自来终结这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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