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与弗及不知道的是，在某一个古怪的角落，某一个谣言开始流传开。
“你听到的应该是小碧瑶，她应该和她师父上仙大人在一起。”黑无常脸上古怪，“你确定她说的是要对方把衣服穿好？”
那小鬼连连点头，绘声绘色地描绘当时的场景，那少女是多么娇羞地喊的这句话。
黑无常遣散那小鬼之后，只觉这事儿严重，悄悄找来东岳商量。
正在忙忙碌碌搜集资料，排兵布阵的东岳惊掉了下巴:“什么？弗及没穿衣服，还在小碧瑶面前？”
得到小道消息也要慢一拍、迷迷糊糊的白无常，得知此事，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上仙大人和小瑶儿在一起，都没穿衣服？”
……
一向冷酷的黑心老人，急匆匆地回去找了爱妻金铃，小心翼翼道:“夫人你听说了吗？上仙大人和他那小徒儿是不是真的……”
金铃夫人无奈:“你想说是不是真的在一起双修了？”
黑心狠狠点了点头:“还是白无常亲口说的呢。”
金铃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按理来说，弗及大人这等人品决计不会做这种事情。”
黑心想了想:“这倒也是，看来不实。”
“但是这男人吧，不好说。”金铃夫人“啧”了一声，“尤其是我本来就觉得弗及大人对小瑶儿的关心，有点远超寻常师徒了。似乎还有前缘羁绊……”
黑心恍然:“难道他们真的双修了。”
金铃夫人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有点自己主见啊，小黑子。”
黑心嘴唇张了张，叹气:“谁让这消息也太……”
◆◆◆
碧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极为有趣。
她怎么也想不到，金铃和小白两位姐姐会来问自己如此骇人听闻且可笑至极的事情。
碧瑶哭笑不得:“什么双……不是，这种虚头巴脑的你们也信？”
白无常狐疑道:“真没有，这样那样？”
碧瑶要被气笑了:“人家都说人间谣言祸害，在这鬼界不也一样？”
金铃夫人显然理智得多:“看来真是谣传了。”
碧瑶摊手:“我当时只是给师父上完药，让他把衣服穿好而已，怎么就变成了你们想的那个了。”
小白抿了抿唇，忽然问道:“小瑶儿，那你觉得上仙大人身材如何？”
碧瑶一愣:“挺好的，怎么了？”
小白“嘶”了一声，一副看透了的模样。
碧瑶大为窘迫:“之后，穿好了，就，我们就离开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噢噢噢……”小白笑嘻嘻的，“走了啊～可是我可是听说，发现这事儿到小鬼离开后，你们明明在那须弥空间里又待了好几个时辰。小瑶儿，你骗人。”
碧瑶俏脸别了过去:“那是因为，人家受伤自然要调息啊！”
小白嘻嘻哈哈的，觉得调戏碧瑶十分有趣:“啥时候请姐姐喝喝喜酒，咋鬼界好久没热闹过了。”
碧瑶还没作答，只听门外轻咳一声:“别闹了。”
如获大赦一般，碧瑶小跑地钻到门外白衣人影的身后，睁着大眼睛狠狠点了点头:“就是。”
白无常和金铃收敛了些笑容，施了个礼。
碧瑶拽着弗及的袖子，继续告状:“师父，他们胡说八道。你快解释解释。”
弗及侧头看了她一眼:“解释什么？”
碧瑶一呆:“额？”
弗及淡淡道:“若问心无愧，他人言语又管他作甚。”
碧瑶嘟嚷道:“师父倒是清风明月在怀……”
不知道她想到了些什么，招呼了白无常过来，一跺脚便拉着她匆匆离去了。
弗及注视着碧瑶离去的身影，露出温和的笑意。
金铃夫人轻笑一声:“这丫头，必定是雷厉风行地澄清去了。”
她顿了顿，看着弗及的神色，又勾了勾嘴角:“上仙大人为何不解释？明明你的一句话便可省去一切麻烦。”
弗及回过头来:“有何可解释的？”
金铃夫人似乎有些玩味:“大人修道无数岁月，见的世事繁多，自然也不会在于一些子虚乌有之事。可是，大人您真的不在意吗？”
“还是说，您心中本就未想解释，又或者说……”金铃夫人抱着臂膀，笑盈盈地看着弗及，“希望它是真的。”
弗及的手指微微一僵，整个人有些沉默。若是往常，他一定会矢口否认，但此刻他却直视着自己心中那些“见不得光”的念想。
“金铃，你很聪明，洞察人心的本事，更是不错。”弗及道。
金铃夫人渐渐收起了笑容，站直了身子，没有了往日的松弛，反而有些严肃:“大人，你对小瑶儿，有情？”
弗及忽然一笑，那笑容是金铃从未见过的自然真诚，他直言不讳:“是。”
金铃夫人红唇微动，有些讶然，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没想到大人竟然怎么大方就承认。”
弗及坐下，脸上有淡淡笑容，显然心情不错：“我心悦她，无需隐瞒。”
金铃夫人叹了口气道：“可是在她心里，大人还是师父吧。”
“是啊。”弗及轻轻道，“她只会把我当师父……”
弗及轻轻吐了一口气，看了看金铃夫人，眼神有些许犹豫：“金铃你说……”
金铃夫人：“什么？”
弗及的脸似乎有些微红，深邃眸中流转着异样的微光，不似平时那般清冷。
“她，她会明白吗。”他轻轻问。
金铃夫人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上仙大人，如同少年人般情窦初开，可她仍有不得不提醒的理由。
空气中有些诡异的安静，一点一滴地蚕食着弗及本就微弱的希冀，在摇摇晃晃的光影中，一点一点趋于死去。
最终还是金铃夫人打破了这份沉闷，她道：“大人，你也知道瑶儿她心中……”
弗及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他经历过太多天地巨变，本就不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在短暂的心悸之下，终归理智，所以没有什么意外，甚至连一丝迟疑都没有：“我明白，她喜欢谁，便喜欢谁。”
“有一团迷雾困扰了我，无数个岁月。”弗及很是平静，除了眼底偶尔闪过的，浅浅几丝无人在意的黯然，“而如今我终于明白了，我很欢喜。”
金铃夫人叹了口气：“或许有一天，小瑶儿会离开。大人又当如何呢？”
“天地之大，自随她去。”
弗及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一时之间似乎与他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昔年总归是我对不起她，若她留在九幽，我便能守她千秋万世。但若她想回去……我也会为她扫平一切的困难。”弗及垂眸笑了笑。
金铃夫人一愣：“瑶儿的魂魄受困于九幽，更有一屡外魂游离在鬼界之外，若要其真正重归人间，恐怕难上加难，大人莫非想逆天改命不成？”
弗及淡淡道：“难的并非此事。”
“什么？”
弗及的神色凌冽了起来，看向远方：“这一战，我调动了这一界的力量，使本就岌岌可危的九幽法则更加脆弱，也就是说九幽镇守之地也快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修罗族重归，天道众叛变，此间鬼物投诚，凡间四灵血阵重现。只怕要不了多久，修罗便能侵蚀三界……大厦将倾，天地四绝，或许，这一个轮回要走到尽头了。”
跟当年年少时，他经历的那一场大战一样，弗及想。
金铃夫人容色大变：“什么！这么严重？那东岳大人可曾知道？”
弗及微微颔首：“他自是知道的。”
金铃夫人嘴角抽了抽：“那他还总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
弗及道：“他便是这样的性子。”
金铃夫人冷静下来，坚定道：“不管如何，我等也会守护九幽直到魂灭。”
弗及看了看金铃夫人，忽然微微一笑：“此刻，我仍在。”
金铃夫人心中一动，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但还是蹙眉道：“大人……”
“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瑶儿。”弗及打断了她，“一切静观其变。”
◆◆◆
待得碧瑶解释完回来，已是晚上了，碧瑶暗暗乍舌，谣言猛于虎啊！
不忘宫殿内，一个白衣人影却坐在窗台之上，靠着栏杆，看着幽暗的天。今日他没有束发，几缕微光透过垂落的白发，即便是看不清他的模样，也觉得美极。碧瑶轻盈地走过来，顺着弗及的目光看去，九幽的天，好像碎了。
碧瑶一愣。
“你觉得九幽灯如何？”弗及收回了目光，而那温润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碧瑶身上。
“啊？”碧瑶伸手，唤出九幽灯，想了想道“很强大的法器。”
随即她的手一抬，便欲把九幽灯还给弗及。
弗及却只是伸手一挥，淡淡道：“它已经属于你了。”
见碧瑶惊讶的神色，弗及解释道：“你已经集齐了所有灯火，你便是它下一任的主人了。”
碧瑶抚摸着那盏小灯，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师父一开始想要做的，并非希望我去救那张小凡，而是想让九幽灯认我为主。”
弗及没有避讳什么，“嗯”了一声：“若非为了他，你也不能这么快便成功。”
碧瑶洒然一笑：“师父做事，总有自己的深意的。”
弗及起身，走到了碧瑶身边，将九幽灯推入碧瑶的神魂内。碧瑶忍不住抬头，却只看见了师父模糊不清的轮廓。这个距离很近很近，可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么遥远，遥远到她这辈子只能追逐他的一个身影。
“我会告诉你的。”他伸手，抚摸上碧瑶的脸庞。
碧瑶有些呆住了，她与弗及相处数年，却第一次感觉到与师父是如此亲昵。
他的手如此温柔，他的目光如此灼热。
碧瑶不禁后退了一步。
弗及见此，也放下了手，轻轻地接着也退了一步。这一退，就好像退出了一条此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弗及道：“很快，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少见的，碧瑶有些沉默。弗及转移了话题：“等你回到人间，你想做什么？”
碧瑶想了想：“救我父亲，救张小凡。”
“还有呢？救完你父亲与那人之后呢？”弗及问，“你有没有为你自己想过？”
碧瑶盘算了几番，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自然先回去狐岐山祭拜一下母亲，然后去看看那神奇的满月井，看看山海苑的寐鱼是不是还那么好吃，还有还有，人间还发生了什么变化，几次上去我都没认真看呢……”
此刻的碧瑶自然不知道弗及在想些什么，只是笑得眼角弯弯，漾出期盼的眸光，安排着回到人间的行程。
“不对，九幽终年无光，多是萧瑟。等我告诉所有爱我之人我还活着之后，一定要好好在那阳光簇拥之下睡上一觉……”碧瑶嘿嘿一笑。
弗及笑着摇摇头，觉得她到底还是少女心性：“你的心愿倒是简单，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吗？”
碧瑶满面笑容，看向弗及：“师父自是天神一般的人物，自然瞧不上这些。对于如今的瑶儿来说，这些便是珍贵难求的重要之事了。”
弗及心念一动，泛起几分爱怜。
“……我并非瞧不上。”他解释。
碧瑶歪了歪头，还是挂着那甜美的笑容，显然并不介意：“嘻，开个玩笑。”
“有关你的事，都是重要之事。”弗及有些急促。
碧瑶微微一愣，却觉得弗及似乎当真了，说完这句便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的眼睛。
真诚又坚定。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师父越来越奇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不过很快，她便把这种诡异的感觉抛之脑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除了他们，还有你，师父。你守在这九幽也有无数岁月不曾见过这山川大好，不如就让瑶儿带你去看看。”
弗及愣住了，心中却是欢喜至极，在她那些带着幼稚而又如此重要的人生规划里，居然有他。
他清俊的脸上似有淡淡温柔，目光如水般注视着眼前这个絮絮叨叨、幻想憧憬着重新回到人间的美丽少女，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看着她迎来新的开始，然后，坦然接受着自己的死亡。
“好不好呀！”碧瑶巧笑嫣然。
弗及笑了笑：“好。”
弗及深深注视着这个少女，他最珍视的宝物。
她想要的，他一定会给。
也许此刻谁都不知道，一些普通得再不普通的许诺与应答，将要用遥远的一生去铭记，荡漾在岁月中，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