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整个战场似乎安静了下来，众鬼都感受到一股与生俱来的恐惧，从他们内心深处弥漫了出来，那是一种绝对的压制力量。

    厉鬼王神色阴晴不定，瞥了一眼九幽灯，失声尖叫：“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不可能！”

    “三生大梦，七世历劫。”

    碧瑶掐着法决，打在九幽灯上，神情庄严肃穆，不可侵犯。

    金铃夫人飞速地冲了过来，急促道：“瑶儿，快快住手！”

    但碧瑶似乎宛如没有听到一样，纵使手指发颤，也凛然不惧。

    “以此微末之身，敢请九天神灵……”

    九幽、苍天、古神、阴灵，皆加诸我身，只为击杀邪祟，护我所重视之人！

    “诛邪退散！”碧瑶的眼眸睁开，明亮的眸子无悲无喜，流溢着淡淡光彩。

    九幽灯光芒大作，此灯本就乃天上奇物，专司阴鬼，便此一瞬，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无数的青光激射而出，如世间最锋利的钢针所向披靡，轻而易举便击溃了数万厉鬼族大军。地上一片残肢，散发着恶臭与血腥。

    贪贪鬼的嘴角抽了抽：“瑶姐姐……你你怎么可以……”

    厉鬼王暴怒之下，胆怯之心油然而生：这该死的天界之人，为何不告诉我当今九幽还有个不怕死的敢使用这九幽灯的？若不是他们再三保证，一定能重伤弗及让他无暇再给九幽灯提供力量，自己又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

    不忘宫深处。

    一位俊美的白衣青年手持着一把青白仙剑，正在与一男一女激斗，地方二人正是言出、法随。见远处青光漫天，气势磅礴，三人也停了下来。

    “这是。”法随眉头一皱，“但不可能！”

    言出讶然：“确实不可能，九幽灯这等无上宝物，怎么可能在认主？”

    弗及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神中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担忧。

    言出转头看向弗及：“我的老朋友，这是你的手笔？”

    弗及白衣微拂，眸光里闪过一丝黯然与心疼：“是天意吧。”

    “你不用九幽灯与我们对战，反而将它给了那些蝼蚁，我还以为万年过去了，你变心软了。”言出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还是有自己的目的，跟以前一样冷血啊。”

    法随走上前来，身姿婀娜，无法让人离开双眼，但弗及却只是看着远处的光芒，似在思索什么。

    法随嫣然一笑：“上仙大人我倒是很好奇，谁是你的后手？”

    弗及却只是摇了摇头，淡然道：“你们与修罗联手，必无善果，若不悔改，恐再无回转之机。”

    “哼！无情而自私的男人……”法随冷哼一声，“当年明明你是最先接触到天外之天的神！为何一朝之间全都变了！就因为……她？我不相信！还是，你早就知道了通向天外之天的方法，却不想与我们同去！”

    弗及目露一丝悲悯：“天外之天，存在吗？”

    法随嗤笑着：“这不就是上仙大人您提出来吗？”

    “是，是我的错。”弗及终究长叹一声，“其实如今，连我也并不确定那是否存在……”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愧疚，而法随根本听不进去，手中光轮一闪，往弗及身上狠狠砸去。

    ◆◆◆

    黄泉城上，一场大战趋于尾声。

    厉鬼王的步子悄然往后拉去，但九幽灯却异常欣喜，一摆身子似有灵性般将那厉鬼王拢入了光芒之中，在众鬼物的瞠目结舌之下将厉鬼王吃干抹净，身上的光俨然又亮了几分。自此厉鬼大军全线溃败而逃。

    黑无常幽幽转醒，却见眼前一个绿衣少女直直地掉了下去。黑无常迅速将她接起，碧瑶此刻油尽灯枯，早无生还的气息。

    金铃夫人与黑白无常围在碧瑶身边，反复确认了几遍，白无常忍不住哭出声来：“小瑶儿……”

    贪贪鬼张了张嘴，紧紧地攥着拳头，像在忍耐着什么。

    生机尽断，药石难医。

    她死了。

    金铃夫人转过身去，默默地抹去眼泪。而远处慢慢靠近的九幽其他执法者也神色黯然，对躺在那里，即将消散的碧瑶投向了敬重之色。

    环顾战场，这一场仗打得如此艰辛惨烈，九幽万年来闻所未闻。

    九幽灯飞了过来围着碧瑶转了两圈。

    小白心中悲愤，大叫道：“你这破灯！离她远点！”

    贪贪鬼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瑶姐……我以后再也不贪心了，也不再瞒你了，我把我的灯火全给这九幽灯，你醒醒好不好……呜呜……”

    九幽灯摇了摇，停留在上方微微散出几缕光芒。

    贪贪鬼一挥手，几缕淡紫的光芒翩然飘至九幽灯的灯芯之中。九幽灯吸收了魂之燃料，甚为满意地摆动了几番，散发出一股古怪的力量。

    小白还欲呵斥，却被黑无常拦着了：“等一下妹妹，看看它要做什么。”

    碧瑶觉得，她在一个洁白如云的地方走了好多好多年，时不时看到附近有好多好的自己，经历着各种不同的事情。情、苦、嗔、痴、顽、贪、欲，无数复杂的感觉在她的心头翻涌，看着那些场景，在这无数年里，这些滋味竟好像一一尝遍了。

    也包括，那琉璃般的七彩巨剑当头而下，那少女吟咒之声翩然响起。

    悲壮而凄厉。

    自己应该是死了吧，或许这就是自己死前最后的一点回光返照，碧瑶想。

    不知道走了多久，无数情绪的包裹之下，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盘坐在地上，巍然不动，是碧瑶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的人。

    “至默老爷爷！”碧瑶到底是有些欣喜的，这些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能遇见一个认识之人，多让她激动。

    至默老人对着她微微一笑：“你来啦？”

    碧瑶跪坐下，奇道：“您好像知道我会来。”

    至默老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颇为和蔼：“世间生死，我皆能感知。”

    “看来，我是真的死了。”碧瑶叹了口气。

    至默老人笑道：“怎么了？你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吗？”

    “那是自然！”碧瑶伸出手指掰了掰，“我还没看姐姐和小贪他们怎么样了，不知道修罗厉鬼们有没有被击退，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不知道他……”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你的所思所想，倒全然是守护他人。”至默老人仍然是那副和蔼的模样，温柔地说道，“那么，你自己呢？你想活吗？”

    碧瑶愣了愣，随即脱口而出：“想！”

    她眼珠转了转，疑惑道：“老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让我重新活过来？”

    至默老人捋了捋胡子，点点头：“是啊。”

    碧瑶大喜，忽然想到至默老人比师父还要神秘古老，可能真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活过来，忍不住问道：“老爷爷，你真的能给我一次机会？”

    至默老人点了点旁边的一颗种子：“不是我给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给自己一次机会。”

    碧瑶向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东西颇为眼熟，似乎就是……当时自己种花的那一颗！

    “这！”碧瑶讶然。

    至默老人向那种子一指：“是你在九幽种出了不可能生长出来的花。”

    种子很快发芽，接着长出嫩芽，长出花苞，接着盛放……那是一种生的气息，微小却磅礴。

    “这是你自己给自己的生。”至默老人在碧瑶欣喜转过头的瞬间，用手指点在了她的额头，顿时光芒散发了出来，一股磅礴的力量直入碧瑶的眉心，“小丫头，你不仅懂死，也懂生。但愿未来，你能给我，也给那弗及小子一点惊喜吧……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碧瑶猛地醒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小白被吓了一跳，但随即欣喜若狂地紧紧抱住了碧瑶，她流泪满面：“小瑶儿，你吓死我了！”

    金铃夫人与黑无常也是一愣，但随即过来赶紧给碧瑶检查身体，碧瑶心中一暖，抱住白无常不愿放手，这死亡的感觉，哪有此刻所珍爱之人在怀，来的快活舒坦？

    过了一会儿，大家才回过神来，询问起到底怎么回事。碧瑶一一回答，看着那九幽灯，碧瑶不禁满是疑惑，明明自己早该被九幽灯吸光而死，怎么会又重生了？而且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想到此处，碧瑶忽然惊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小白纵然虚弱，还是急切问道：“怎么了？”

    碧瑶伸手，手中浮现的却是另一种与自己的七大灯火截然不同的东西。皱了皱眉头，碧瑶脑海里闪过至默老人的话语，想到他日日在那地方等死的情景。

    她的心头急促而跳：“难道，九幽灯火根本不是只有七种，而是，更多？难道还有其他劫主？”

    碧瑶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至默老人正是最神秘的劫主之一——死劫主。

    小白等人也摸不着头脑，金铃忽然皱眉道：“不知道上仙大人哪里如何了！九幽灯之前的异变，恐怕是大人出事了。”

    碧瑶心头一跳，连忙爬起身来：“金铃姐姐，如今我伤势尽复，你先带小白小黑姐姐去休息，我去找我师父！”

    金铃夫人犹豫了一番：“……也好。”

    碧瑶走前还转头冲白无常笑了笑：“好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看着碧瑶化为一道青光飞速消失，白无常暗自骂了一句“小笨蛋”，随即她的眼中又多了几分氤氲。

    “一定要平安啊，一辈子平安。”

    ◆◆◆

    在无比庞大的力量争斗之下，不忘宫已然成为一片废墟，半空之中，白光与两道金光不断激斗着，荡开一股股强大的威压。

    弗及纵然强大，但他半数力量交于九幽灯，助金铃夫人她们破厉鬼大军，再加上言出、法随功法相辅相成，二人合力本就不在他之下，此消彼长，弗及连连败退。

    “上仙大人不愧是我天道众初代强者之一，能抵御我们这般凌厉的攻击如此之久。”法随笑着颠了颠手中光轮，“可惜啊，看来你是打不过了。”

    弗及祭出封幽剑，封幽光芒大盛，幻化出数百道剑光，劈头盖脸而下。但法随并未吃亏，反而是他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这一击之下未果，弗及横剑而立，默然不语。

    法随看到他苍白的脸庞，心念一动，柔声道：“大人，不如您就跟我们回去吧，好好地参与那天道，带我们打开天道之门，一同前往天外之天，永享极乐。何必在这肮脏下贱的九幽厮混呢？”

    弗及以剑抵地，嘴角缓缓流出一缕鲜血，虽人已经半跪于地，只是平淡而又漠然地看着她。

    法随心中升起无边怒火，冷笑一声：“上仙大人，你可知奴家从小就仰慕你？可偏生你总是这般一副臭脸，看着让人生气。既然你不愿意带我去那天外之天享受，那你就去死吧！”

    言出淡淡道：“这么多年了，法随妹妹还是对此耿耿于怀。”

    法随哼了一声：“言出，随我斩杀他！”

    言出、法随一棍、一轮，高高悬立，宛如天神降世，不可逼近。弗及微叹一声，封幽剑再锋利，恐也难抵御这一惊天一击，但他的眸中毫无惧色，甚至都没有什么感情，只是抚摸这这把随他年少之时征战多年的名剑。他一直不愿意再使用这把剑，因为总会让他想起那些尘封的、不愿想起的回忆。

    这一次，就再使用一次吧！封幽即将出鞘的一瞬间，一个渺小的身影忽然飞射了过来，挡在弗及身前，同时祭出一盏青灯。

    弗及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这个身影。

    青灯虽小，却毫无退却之意，迎着上方那骄阳爆发出骇人听闻的可怖力量，硬生生竟将那骄阳一击而散。

    言出、法随都变了变脸色。

    法随呸了一声：“九幽灯！厉鬼王那个没用的废物！”

    言出却更为冷静：“九幽灯有灵，若能驾驭这九幽灯部分力量，也不是那小小鬼物可以抵挡的了。真有意思，居然有人把九幽灯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