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劫主“哇”地一声吐了好几口鬼气，有些惊恐地看着不远处。小余受了这影响，心头剧痛。
碧瑶感受着那股子冰凉透心的杀意，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这杀意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强大，似乎只要一刻，不，一瞬，自己就会被在这世间彻底抹去。
粉光消失处，那个如谪仙般俊雅的白衣身影重新出现，一头银发随风飞舞，只是此刻都弗及眉间竟多了许多冰冷与肃杀。
他抬起一步，瞬间就到了欲劫主身前，一把将欲劫主按压在地，压出一个大窟窿，就像欲劫主之前对碧瑶的一样。欲劫主尖叫了一声，浑身快被压散架一般，哪里还有之前那威风的模样，赶紧连连求饶。
“胆敢窥探我的道心，当真是活的太腻了。”弗及冷然。
碧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第一次看到师父这般骇人霸道的模样，想求情但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弱弱地唤了一句：“师父？”
弗及的手微微收回，连带着他的杀意也减少了几分。
欲劫主见状也没了其他想法，只是赶忙道：“上仙大人你也知道，欲界果的效力也不是我能操控的，我可没把里面的事情告诉，告诉碧瑶姑娘。还有，我愿意把九幽灯火送给碧瑶姑娘……”
她越说越小声，时不时往碧瑶身上瞥去求救的眼神。
碧瑶有些于心不忍，想着她毕竟是小余的主身，于是她看向师父。弗及恰好对上了碧瑶的目光，他忽然有些尴尬，转过头去。
弗及自然知道碧瑶最容易心软，故也没有击杀欲劫主，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去，淡淡道：“世间劫难千重，这个欲劫主也不一定非你不可，可懂？”
欲劫主惨然一笑：“多谢大人。”
碧瑶看了远处的师父，心中茫然，喊了一声“师父”，远处人影此刻却没有半点回头，反而很快就不见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但碧瑶暂时还是以九幽灯火为重，接过了欲劫主给的欲之灯火。
欲劫主叹了口气：“这位大人，可真是个狠辣的主儿。”
碧瑶刚刚想反驳，又想起师父刚刚那副凌厉的模样，又说不出来什么。或许很久以前，师父也并非是这般温和的样子？
“对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父会暴怒？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碧瑶连连追问。
欲劫主摇摇头：“大小姐，你要再追问下去我的小命可没了。你要知道，自己去问，别来折腾我。”
“可……”
欲劫主足尖轻点，溜之大吉，远处传来她的声音：“小余，你可想好了。”
小余转过身来，很是坦然：“瑶姐，我要走了。”
“什么？”碧瑶一愣。
小余带着笑容：“很多事情，我要自己去处理，不能只依赖你。”
碧瑶顿了顿：“你……她会杀你吗？”
小余却看得很开：“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了，我与她，毕竟是一个人。”
风吹过碧瑶的发丝，她忽然生出一种寂寥之感，那个懦弱的小家伙，好像长大了。而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止。
于是她说：“好。”
“这是千里感应符。”碧瑶拿出一张符箓，塞给了小余，“若有需要，一定要告知我。”
小余笑得很灿烂，也说：“好！”
◆◆◆
了却此间事，碧瑶向着师父刚刚离去的方向赶去，微微挥手，召出一只淡蓝色的斥蝶。斥蝶挥舞翅膀，寻了一个方向飞去。
这种斥蝶是一种奇特秘术，施法者记录想要找的目标，一定程度内，它都能带去找到要找的东西。
很快，碧瑶就找到了在一块岩石上打坐，闭目养神的师父。
“师父。”碧瑶飞身落地，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今我只差贪劫之力便集齐了七大劫主的九幽灯火，还能上一次地界吗？”
弗及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睁开眼：“你受伤了。”
碧瑶运转了一番体内气息，确实觉得剧痛无比，但她此刻却更看重的是地界的那个人：“无事，我怕如果我慢一点，会赶不及了。”
“你这么快就集齐了这么多，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弗及睁眼，看向碧瑶。
碧瑶涩然一笑：“多亏了师父。”
弗及将腿放下，站了起来，有些落寞，有些伤心：“不，我只是一介罪人罢了。”
碧瑶疑惑：“师父怎么会是一介罪人？”
弗及瞥了碧瑶一眼：“你曾溯回无量仙界，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碧瑶点点头：“嗯……天道之教。”
“对，我也曾是天道之教一员，如今的三界秩序，世间纷扰，善恶旋涡……皆起于曾经天道之教所立天道。”弗及说道后面，有一丝愧疚之色。
碧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些事情对她来说都太过遥远玄妙，她便只能安慰一下师父：“我相信师父一定会做出不辜负天地，也不辜负自己的事。”
弗及默然，眸光闪动：“你这么相信我？”
碧瑶点点头，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当然。”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弥补，就是……嗯。如今九幽灯火已收集了许多，你若不放心那人，可以再上一次地界看看。”弗及好像想到了什么，岔开了话题。
若按照碧瑶平时的性子必定要刨根问底，可是此刻提及那叫张小凡的男子，碧瑶便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连连点头：“还是师父陪我去吗？”
弗及颔首：“你无法凝聚实体脱离九幽，只能由我作为媒介。”
碧瑶嘻嘻笑着，主动地贴近师父的身子：“来吧，我准备好了！”
弗及神色一变，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脸上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红晕。
“……师父，你怎么了？”碧瑶凑上前去，看向弗及的脸，大为不解。
弗及别过头，闷闷说了句“无事”，跟碧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后袖袍一拂，便把碧瑶拢在心海。
一头雾水的碧瑶自然不懂弗及的古怪态度，但刚刚从欲界果中出来的弗及却懂得，面对碧瑶，此刻他竟有些无颜以对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身影渐渐消失，悄无声息。
青云山上，白云出岫，宛如一片仙境。一个白衣人影，悄然出现，衣袖迎着风，飘然出尘。弗及一路感知张小凡的行踪，来到了青云山。
“他在青云山做什么？”碧瑶按下心中的些许悸动，问道。
弗及的神识一扫：“他的气息好像消失了，应该是刚刚离开。看来他还是安全的。”
碧瑶刚刚想说什么，忽然见师父往一个方向看去，竟是无比凝重。此刻的碧瑶已然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很快她也能隐隐感到一股古怪而危险的气息。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吼声传来，整个青云之灵气仿佛都散了。天地忽暗，忽有巨风卷来。
“这声音……上古异兽？”碧瑶的记忆中好像隐约记得这头异兽，“我好像哪里见过。”
弗及心念一动，往一个方向飞去。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上空发生了什么，而这一惊人异变，正让下方青云门弟子都乱成一团。
只见下方有弟子纷纷交头接耳：“怎么回事？灵尊怎么会发怒了。”
半空中传来一声疾呼：“灵尊息怒！”一道墨绿身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突然出现在水麒麟与青云弟子中间半空中，正是青云门掌门道玄真人。他看了看天上凛然道：“何方高人来我青云门？”
空中无声无息，水麒麟四处嗅了嗅，感受不到那股奇怪的感觉，摇了摇头，又跑到一边睡觉去了。
一位俊美男子跟在道玄身后：“师父，莫非有大敌入侵吗？”
道玄皱了皱眉：“灵尊此等反应，确实像是，但……罢了。”
青云山后山，树林深处，隐隐有清脆的鸟鸣声传来，眼前有一座比常人高出一半的洞口，宽七尺左右，出现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上，旁边都是绿色的藤蔓与荆棘，甚至有几枝垂下了洞口，山风吹来，藤蔓也在轻轻摇动。而就在那绿色藤蔓之下，洞口上方的石头上刻着四字：幻月洞府。
弗及早就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来到了青云门这最核心、隐蔽的后山。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第一次感觉到想逃避。但他，终究还是走了进去，轻而易举地穿过那洞口石门，走了进去。
刚刚一入幻月洞府，便听碧瑶一声轻呼，眼前景色大变。
“是幻月洞府之阵法，瑶儿，坚守心门！”弗及叮嘱道。
无情海边，凉意骇人。
“我，可不就是你们深恶痛绝的魔教妖女吗？”有一少女巧笑嫣然，一弹身上水绿衣裳，夹在指间的花朵随着她玉一般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白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残痕，彷佛也眷念著这片黑暗，残留了许久，才慢慢消散。
景色又变，滴血洞内，那少女碧瑶看了张小凡一眼，道：“我就落在你昏迷不不远处，临走前看你可怜，便把你也拉进来了，傻瓜！”
……
“你知道一个人在那里等死的滋味么？你知道娘亲的尸体就在你身边慢慢腐烂的气味么？你知道一个人永远看不清周围永远生活在恐惧中是什么样子么？”
在心海之中的碧瑶，看着曾经那样无助的自己，泪流满面。
“那只手、那只手、那只手……”
张小凡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扶住了她，只觉得触手冰凉，几乎不像是活人一般。
弗及看着这幻境中的依偎男女，默然不语。
滴血洞慢慢模糊了，紧接着却来到了另一处黑暗的洞中，接踵而来的是令碧瑶心神俱震的对话。
“瑶儿，别怕，你爹爹很快就会来救咱们了。”
“娘，我好饿……”
“咳……没事的，瑶儿乖，爹爹很快就来救你了。”
“娘，你的肉是从哪里来的啊？”
“瑶儿，娘真希望带着你回去啊，带你见见烈山的长老们……你说好不好?”
“娘……”
“瑶儿，不可以睡觉哦……”
碧瑶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娘！娘不要……”
弗及轻轻道：“瑶儿，莫要被这术法影响了。”
“是真的，我想起来了，师父。”晶莹的泪水滚落，落在心海间，化为一团雾气，却狠狠地叩击在弗及的心上，连带着弗及都能感受到那种痛不欲生。
碧瑶无力地趴下，抽泣着，后悔着：“是我害死的娘亲！”
就在这时，那黑暗里的美丽少妇却转过头来，对着天，又像对着以后的碧瑶，柔声道：“瑶儿乖，以后要和你爹好好的。你告诉你爹……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很幸福。”
“瑶儿，你要好好的，将来也做一个幸福快乐的人，到永远。”她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淡淡地笑着。
“好，我知道了。”碧瑶想去摸一摸母亲的脸，可下一秒小痴却消失了，连带着黑暗消失，仰头所见，却只有那漫天剑雨。对碧瑶来说，又陌生又熟悉。
眼前的少女，张开双臂，向着那天地失色的巨剑，迎风而去。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的声音，在此刻悄然响起，为了心爱的爱人，轻声而颂：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她站在狂烈的风中，微微泛红的眼睛望着张小凡，白皙的脸上却仿佛有淡淡笑容。
那风吹起了她水绿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弗及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此般惊天动地，任他万年岁月见多识广，都会有所触动。在他的心底深处，有了一丝愧疚。
无数的血色雾气从她的体内瞬间喷出，在她身前凝做晶莹如红玉的血墙，同时白皙面容之上，飘出九道若隐若现的轻烟，融入血墙之中。那血墙瞬间沸腾，如炽热的痴情之火燃烧不止，带著所有的热情绝望焚烧，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烂光辉，逆天而上！
与那诛仙主剑，轰然相撞！
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