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呢？姐姐住在哪里？又是谁家的女儿？”陆婉莹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东问西，刨根问底。

    张瞳知道，这小姑娘定是把自己当成了哪个世家大族的千金，以为是跟她一样，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玩耍的。

    “我只是寻常百姓，本名姓张，家住在京郊，一介布衣，不足挂齿。”张瞳淡淡的回答了一句。陆婉莹听到她这么说，倒也知道她不想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几人在街上闲逛。

    上元节除了赏灯以外还有一个传统节目，那就是到了特定的时间，街面上会出现舞狮舞龙的活动，只见后方的人群中慢慢的清出了一条路来，张瞳知道，这是传统的舞狮活动马上要开始了。

    先出场的是狮子队，只见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头耀武扬威的迎面走来，这是一只领舞的大狮子。后面跟着的几只舞狮呈一字排来，这狮队至少足足有十几只狮子，他们动作矫捷灵敏，似乎都是杂耍界一等一的好手，起伏跳跃，上蹿下跳，有趣极了，在领头的狮子带领下，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连起来俯视，就是一副橙黄色的舞狮盛景。

    后面紧跟着的是老虎队，每只老虎的额头上都有一个霸气侧漏的王字，虎头上的眼睛做的不怒自威，金黄色的虎面非常鲜艳，面颊两边的胡须威风凛凛，老虎们舞动起来真叫一个虎虎生威，气势磅礴。

    等到演出过了大半，突然一只狮子和老虎上演了他们各自的绝世技能—金狮迎春，虎虎生威，他们分别跳上了事先设置好的高空铁圈，来了一个漂亮的翻滚。

    下面的观众齐声叫好，喝彩声，掌声，呐喊声连成一片。

    最精彩的舞狮舞虎过后，还有舞龙，可就是没人舞狮舞虎看的人那么多了。

    他四人看的也差不多了，便沿着街道向人群稀疏的地方行走，过了不大一会儿，突然听见陆婉莹“哎呀”了一声。

    “刚才和你们几位聊得太尽兴，现下都到了我爹规定的门禁时间，要是再不回去，我家臭老头又该碎碎念了。”陆婉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那我就先走一步，今天认识你们实在开心，如果几位有时间的话，可以到城西陆家来找我，就说是来找陆三小姐的！”陆婉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一定。”陵阳挥了挥手里的扇子，他看着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的背影一蹦一跳的，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中，心里有些微微不舍。

    他从小在后宫中长大，却从没见过这样有趣的姑娘，那些公主和世家的小姐们都恪守着繁复的礼节，每做一个动作，都犹如精致的提线傀儡被人操控牵引，在他眼里她们就像是精致的瓷器，被精心挑选后摆在该放的位置上，全然没了自己的灵魂，精致且乏味。

    可独独她像一本有趣的书籍，让人爱不释手，只想一探究竟，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神秘。

    “我们日后一定还会相见的。”陵阳在心里默默的想，他甚至已经开始对下一次见到她多了几分期待。

    陆婉莹走后，张瞳和陵阳又聊了一会儿，看上去相谈甚欢，其实张瞳心里知道只是为了做足了场面样子，这个时间，她已经早有睡意了，实在是陵阳抓着她高谈阔论，不好拒绝罢了。

    终于眼看着周围的人流开始变少，张瞳才开口：“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带着家弟回府休息了，兄台就此别过。”

    “今日和姑娘一席谈话，林某受益颇多，想来日后有缘必能再见。”

    “姑娘和令弟慢走，在下就不送了。”陵阳对张瞳俯身展袖，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就在此和林兄别过。”张瞳对陵阳拜了一下，就带着弟弟离开了。

    张瞳在回去的路上感觉到了陵墨渊的情绪不佳，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想来肯定是因为遇到了他皇兄的缘故，让他又想起来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虽然陵墨渊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性格隐忍内敛，和他不熟悉的人更是分毫不能看出他在想些什么，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是隔着面具，张瞳也能够感知他现在情绪低落，气压颇低。

    “阿渊，是不是因为你皇兄，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张瞳也没想藏着掖着，直接就把想的问了出来，跟这个闷葫芦，要是不直接了当，他是断断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

    “我知道你讨厌他，刚刚也是出于礼貌，推拒不了，其实我早就困得不行了。”说着张瞳还十分应景的打了一个哈气，表示自己此言非虚。

    陵墨渊刚刚看着张瞳和陵阳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面起了一股无名火，他甚至想要扭头就走，几次都是生生的忍了下去。

    是的，他确实嫉妒陵阳。在他还是个懵懂稚子之时，他也对这个犹如明月般皎洁的哥哥产生过期翼，以为他也许是和旁人不同的。

    师傅和父亲都称赞他翩翩公子，举世无双。举止得体，符合皇家气度。他对谁都是那么温柔有礼，可却唯独对自己一直都是视若罔闻，在很多次自己被皇后扒了衣服，脱光了毫无尊严的吊在庭院中鞭打的时候，他和皇后在屋里吃茶赏月，谈论课业，上演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当真是虚伪至极。

    再后来，随着经年累月的责打和侮辱，陵墨渊的心里渐渐滋生了一种怨恨和妒忌，凭什么一出生他们就有这样的云泥之别，他是天上的太阳，而自己就像被万人践踏的烂泥。

    他都已经拥有旁人羡慕的一切，可还是不满足，他还要和唯一对自己好的人相谈甚欢。

    沉思了很久，他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若有一天，我要争夺九五之位，你会支持我吗？”

    张瞳还沉浸在一片困意之中，用她昏昏沉沉的大脑往前行走，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陵墨渊说了些什么。

    “位置，什么位置？”她在心里面犯了个嘀咕。

    当她听明白陵墨渊所指为何时，突然一下子就吓得惊醒了过来。

    难道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历史的齿轮还会像上次一样运转吗，他终究还是想要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么。

    夺位，杀父，弑兄，毁人妻子，独断专权，上辈子陵墨渊做了太多的错事，造下了诸多孽果，难道这次还要重蹈覆辙么。

    张瞳一时之间沉默了。

    陵墨渊很久也没得到她的答复，终于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气愤和委屈，就连姑姑都不肯站在自己这边么。

    “好，我知道答案了。”说完他也不听张瞳的解释，自己赌气独自回府了。

    张瞳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态，以往无论发生什么事，陵墨渊在她面前总是安静的，乖巧的，坚强的。

    他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常常让张瞳自己也觉得望尘莫及。

    可她忘了其实他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也会有失控的时候，不满的时候，只有在自己面前阿渊才会去掉他的面无表情，像个人一样有七情六欲。

    她在走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是她错了，无论他想干什么，自己总该是支持他的。这一世有自己在他身边，一定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想通了这些，张瞳决定去给陵墨渊道个歉，刚刚自己没回答他，说不定这孩子又要胡思乱想了。

    回府之后，张瞳问了锦夕和豆子，他们都说没看见九爷回来过，可是他会去哪呢？

    就在张瞳在府中后花园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的上方有一道赤裸裸的目光。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那棵树，只见陵墨渊撩了袍子，蹲在光秃秃的树杈上，一直冷冷的瞅着自己，张瞳有些无奈的笑了。

    这孩子，真倔。

    “阿渊，下来吧。”她冲着树上的人喊。

    陵墨渊往下看了一眼，他的眼神漆黑明亮，可脸上却臭的要死，仿佛赌气一般看到张瞳后马上把头别了过去。

    “我只是担心你，你年纪还小，徒增了那些杀孽，以后返还到你身上怎么办，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也是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旁人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张瞳没敢明着点出此事，府里虽然只有几个下人，可是难保皇帝不会在这府中安插眼线。

    不过她还是安慰着阿渊。

    “别生气了，就当是我给你赔罪，做桂花冻如何？”

    张瞳感觉树上的人肉眼可见的动了一下，想来桂花冻这个诱惑，他是十分心动且不能抗拒的。

    陵墨渊虽然少年老成，但却有一个十分可爱的癖好，他喜好吃甜食，蛋糕蜜饯果冻通通都爱。

    最喜欢的是夏日里张瞳亲手做的草莓小蛋糕，一看见虽然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每次都吃的特别欢乐。

    “那你快点下来，我现在就去小厨房。”张瞳笑了笑，在心里感叹自己家的小孩还是很好哄的。

    一个桂花冻就哄下来了。

    张瞳进了小厨房点了灯，从灯会结束到现下已经傍晚了，小厨房冰冰冷冷的，她重新开了火，做了亮晶晶的甜品，然后在上面撒上秋天里晾晒风干的干桂花。

    她用了一个花纹十分别致的碟子，将甜品盛在里面，然后沏了一壶红茶，放在自己屋里的八仙桌上，鱼饵已经就位，只待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