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杨语卓画的饼，杨语欢没那么气愤了。
“你打算先搞出点名堂再去上学？”她问。
“算是吧。”杨语卓眨眼，自我调侃，“如果真有那本事的话。”
杨语欢眉心轻轻皱起来，“本事你肯定有，但你怎么保证闯完了还能有学上？”
“五年。”杨语卓用手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欢欢，我先出去瞧瞧，五年内努力搞出点名堂来，如果不能，我就灰溜溜回家，等着上头分配名额，去读书，怎么样？”
杨语欢刚要说话就被杨语卓抢了。
“五年没有名额我就多等几年，一定把这学给上了，行不行？”杨语卓侧躺着，一只手在耳朵边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其实，在这个年代背景下，连上过初中的人都少之又少，她们上过高中，已经算知识渊博，即便不上这个大学也没什么，对生活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只是杨语欢始终觉得她这个名额是杨语卓让给她的，所以她也希望杨语卓能上大学。
或者说，如果杨语卓上不了，她心里总会有道坎儿。
“你名字都交上去了，现在还来说这些有什么用。”杨语欢嘀嘀咕咕地抱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现几个闺女都随了他，心高气傲。
杨语欢也一样，如果这个名额来的时候恰好是她高中毕业，是她将满二十岁，那么这就是她的东西，她会高高兴兴地接受。
可先一步符合这一切条件的人是杨语卓。
而杨语卓又在名单上写了杨语欢的名字。
这对她而言，就是杨语卓把名额让给了她。
尤其是杨语卓还先斩后奏，这更让她束手无策。
“好啦好啦。”杨语卓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在被子上面拍了拍，“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
一家人在一起和和美美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很快就到了除夕。
杨现跟村里养鸡的人家买了只土鸡，在家里处理它。
其余娘四个上街去买年货。
吴慧英背着竹篓走在前面，装得多了就被杨建成接过去背着，跟在她后头。
杨语卓和杨语欢则在街上到处乱窜，看见了想吃的想玩的就把吴慧英叫过去给钱。
吴慧英节省惯了，平时买东西都秉持着一个原则：能不买就不买。
但今年不同，无论孩子们要什么，她都给买。
加之杨语卓和杨语欢也是很有分寸的孩子，不会过分。
杨建成最后背了满满一背篓东西回家。
有吃的饼子，也有喝的饮料，还有用红色油纸包着的炮仗，缠成一圈又一圈。
原书里说，杨现和吴慧英多少是有点八字不合的，总免不了吵架，尤其是过年这段时间，人多事杂，简直三两句就要拌一次嘴。
今年过年却出奇和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笑着的。
杨现杀鸡炒鸡，吴慧英就在一旁打下手，生火烧水搅面糊。
刀头肉熟了，杨现端到后山的土地神那儿去供，吴慧英则在家里做菜。
杨语卓和杨语欢负责贴对联儿，杨建成当搬运工，一会儿搬木楼梯，一会儿搬桌子给她们踮脚。
天还大亮着呢，村里已经响起了第一家炮仗声。
紧接着有第二家，第三家……这家响完那家响，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整个村子里不绝于耳。
终于轮到杨现家。
他把鞭炮拆开，在家门口延展开，呈一条直直的线。
杨语卓，杨语欢和杨建成用手指堵着耳朵站在较远的地方，满脸兴奋。
“来喽！”杨现点了火。
火星子一下呲出来，迅速往后窜！
噼里啪啦的巨响一下子掩盖了村里其他的鞭炮声。
杨语欢在这时侧头看向杨语卓，犹豫了一下，嘴唇蠕动，说了句什么。
“什么？！”杨语卓把堵在耳朵上的手放下来，大声吼着问。
杨语欢抿了下唇，提高了音量，又说了一遍。
杨语卓还是没有听到，“听不见，大点声儿！”
“我说！”杨语欢也把手放下来了，大喊，“一路顺风！”
杨语卓慢慢咧嘴一笑，也回了一句，“一路顺风！”
杨建成站在身边看着她们，也悄悄在自己心里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按照原本的计划，杨现是打算把杨瑞益和高花，以及剩下的兄弟和妹妹接过来一起过年的。
被杨瑞益拒绝了。
他手里提着棍子把人往外撵，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自家老人是什么性子杨现很清楚，也没跟他计较，快快乐乐地回家，在自己的小家过大年。
桌上的菜已算得上丰盛，有荤有素，还有肉菜。
杨建成把汽水倒进自己面前的碗里时，杨语卓都还是惊诧的。
她没想到这个年代居然还能有饮料喝。
她忍不住“哇”了声，“什么时候买的？”
明明上午赶集是他们一家人去的，她都没看到这玩意儿呢！
杨建成露齿笑，“秘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家人很难矫情起来，他们各自端着装了汽水的碗，凑到饭桌中央碰了碰。
没有祝福语，也没有抒情话，一切都在心里了。
……
每年过完年村里都有唱山歌的活动，甚至有很多外乡人会特意赶来他们村玩儿。
有不少男子的媳妇儿都是对山歌对来的呢。
这个活动很受欢迎，“对歌坡”那儿男女老少都有。
杨语欢也不知是还没开窍还是怎么的，对男女之情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当然，对唱山歌也毫无兴趣。
可杨语卓感兴趣啊！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杨语欢在她的软磨硬泡下，还是答应了陪她去看看。
杨建成也跟着她俩去凑了个热闹。
过完了大年初一，杨语卓提了一嘴要出去的事。
一家人原本还在各忙各的，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吴慧英说，“过完十五再去吧。”
也不急于这几天了，杨语卓当然说好。
……
无论再怎么拖延，日子总会过去，很快就到了十五。
吴慧英上街买了些糯米面，搓了汤圆。
一家人好像突然从热热闹闹的过年氛围里抽脱出来，都安安静静地吃着汤圆。
杨语卓当然知道为什么。
这时候说任何活跃气氛的话都不合适，她只能也选择闭口不言。
十六那天，一家人都起得出奇的早。
过了早，杨语卓把自己的行李收进一个大包里，背在背上。
“我走了哦。”她对杨语欢和杨建成说。
杨语欢表情冷冷的，弯腰要把鞋换了，“走。”
杨语卓：“？？？”
杨建成笑了笑，从她背上把背包卸下来，给自己背上，“离开学还早着呢，我们送你到火车站去。”
吴慧英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围裙摘下来，“等我！”
杨语卓微微发愣，“你、你们都去？”
火车站在县城里，如果要去，他们需要先从家里到镇上，再从镇上走到县城，一趟来回一整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且不说时间上的浪费，这么远的路程来回都用走，也累人。
用当地的方言说就是：这不是去还路债嘛！
杨语卓鼻子有点发酸，没有说任何劝他们别去的话，“走呗。”
杨杰一早就等在路口了，看到他们一家人时也愣了一下，接着伸手去接杨建成身上的包，“我来我来，你这么大点孩子还长个子呢，压坏了怎么办。”
他本来只是虚头巴脑地客气客气，那只手伸到半路就停下了，根本没碰到杨建成。
“那就谢谢叔儿啦。”杨语卓甜甜地说。
杨建成听着，把包放了下来。
“……”杨杰露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将她的包背上了，“客气啥。”
这么远的路，杨语卓一家当然不好意思让杨杰一个人背着，几个男丁换着背了几段才进了县城。
杨语欢秀气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这么重的包，语卓到了地方自己能背得动吗？”
“背得动。”杨语卓笑笑，“到时候找着住的地方就放下了，不用像在路上一样一直背着。”
杨语欢抿唇，还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因为杨杰有经验，买票和进站都很顺利。
那时候查得不严，吴慧英，杨语欢和杨建成三个没票的也都进去了。
“我买的是最近一趟的，马上就要上车了。”杨杰说。
“买车票的钱回来我给你。”杨现说。
杨杰“害”一声，摆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买个车票能值多少钱。”
至少远远低于400块。
很快，他们要上车了。
“我们走了。”杨语卓摸摸杨语欢的脑袋，又捏了捏杨建成的肩膀，嘱咐道，“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杨语欢没答，杨建成点头答应，乖乖说“好”。
杨语卓知道杨语欢是伤心了，她笑笑，“欢欢，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杨语欢埋着头，还是没怎么理她。
杨语卓便起身走了。
杨杰和杨现走在前头，先把行李搬上火车。
杨语卓一脚刚踏上火车上的铁板，后背突然被一股力冲撞过来，腰间也被紧紧勒着！
原来是杨语欢突然起身追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她声音湿润，“语卓，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