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慧英当晚回家就跟杨现和杨语卓把这事说了。
“可以呀！”杨语卓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本来还在愁怎么说服杨现和吴慧英呢。
如果杨杰能送她去，他们应该能放心了吧。
杨现不同意，“就算是一个村子里的也不能保证都是好人，杨杰这个人小肚鸡肠，又斤斤计较，你和他去我也不放心。”
“有道理，张结巴还是咱邻居呢，不也……”想到那只乖巧的小黑狗，吴慧英有点说不下去。
“好吧。”杨语卓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到时候没遇上拍花子，反而被杨杰送去卖了可就完了。
她对自己的脑子很自信，但同时她也清楚男性和女性在肢体力量上有多悬殊。
与其埋一个安全隐患在身边，她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呢。
杨现想了又想，总算得出个还算像样的点子，“闺女，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和杨杰一起送你出去，等你在新的地方安顿好了，我和他再一道回来。”
吴慧英天生是个杞人忧天的主儿，“那万一你们三个都遇上坏人……”
“慧英儿，两个成年男人都保护不了一个小女孩的话，那也太丢人了。”
“妈。”杨语卓拍拍吴慧英的手背，“放轻松一点。”
吴慧英先前还说只要她结婚就可以和丈夫一起出去，现在有两个男性互送，她还不放心……杨语卓知道，她是到了事情要定下来的这一步，担心比她刚提出这个点子来的时候更胜一筹。
毕竟在这之前，她也只是把这事提出来讨论，还有商量的余地。
而现在，杨现已经把方案提出来了，只要一家三口都同意，杨语卓就要出发了，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所以她才会这么恐慌。
吴慧英深深地喘了口气，身上的肌肉才不那么紧绷，“语卓，就没有可能不去吗？在家里多好啊，父母在身边，兄弟姊妹间也有个照应。”
“妈。”杨语卓只喊了一声她，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担忧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这晚，一家三口在火炉边坐了很久，聊过去，聊家常，就是没再提杨语卓又出去这事。
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吴慧英在进房间前才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我……”
“年后吧。”杨现看着杨语卓，像在征求她的意见，又像是在提出请求，“至少在家里把年过了。”
杨语卓点头，说，“好。”
……
又过了两周，张结巴把推荐上大学的申请表送了过来。
“尽、尽快填好，我、我等着上报。”
杨语卓接了表。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上平铺着的表单，没有过多言语就决定了。
“语卓，你确定要填欢欢的名字？”吴慧英看着二女儿，一想到她年后就要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打工，不知道多久才会回来，她就心里一阵一阵抽痛。
“嗯。”杨语卓点头，“建成年龄比欢欢还小两岁，填他上去不行，别人一查就知道，这名额就浪费了。”
吴慧英脸上满是羞愧，“妈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家先前什么事儿都紧着儿子，这才让杨语卓下意识觉得她有把这个名额留给杨建成的想法。
“既然语卓要出去，就写欢欢吧。”杨现说，“建成是男生，他说不定也有自己的想法。”
小男孩心性不定，杨语卓没跟他们说杨建成想当兵的事儿。
杨语卓拿了笔，在表格上填上了杨语欢的名字，还有一些身高体重等基础信息。
第二天，她把表格拿去给张结巴。
对方瞅了瞅表，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也没多问，把表格递上去了。
没过几日，张结巴就给了消息。
“等、等杨语欢、回回来，你们、两口子拿、拿个人带她去、去医院，做、做个全、全身检查，把报告打、打回来交，交给我，然后记、记得跟她说，还要写、写一份、政治思想汇报、待、待查。”
……
年关来得很快，杨语欢和杨建成学校里也放了假。
两人还没到家呢，在回来的路途中就听人说了杨语卓要出去的事，走路的步子都变快了。
到了家门口，杨语欢用手掌“砰砰砰”地砸门。
“来了来了。”吴慧英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干，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打开门，“什么事儿能这么急……欢欢！建成，你们回来啦！”
她的语气是掩不住的欣喜，连忙跑进里屋，提高了声音喊道，“杨现！语卓！欢欢和建成回来了！”
学校离得远，两人基本上一进学校就得待满一个学期才能回家。
杨语卓也好久没见着他们了，到门口先一人抱了一下，才笑着让他们进屋。
吴慧英习惯性疼儿子，伸手去接杨建成身上的书包，被后者躲开了。
吴慧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就又把手伸到杨语欢后头，要给她拿书包。
杨语欢也躲开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虚头巴脑的重男轻女现象，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杨语卓，“我在村口听人说你打算出去打工，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语卓笑了笑，“先进来再说，外面冷。”
杨语欢充耳不闻，在原地硬站着，“还有，村里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张结巴找上咱们家，你往单子上填了我的名字，是不是真的？”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错过了太多，有很多话要问，也有很多话想说。
但杨语欢现在只想紧着重要的先问了。
“是。”杨语卓说，“欢欢，一直开着门，屋里也冷，进来再说，好吗？”
杨语欢这才板着一张脸进了屋。
“杨语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杨语欢冷着脸质问，“我有说过需要你让吗？还有出去打工的事，问过我的意见了吗？经过我同意了吗？”
杨语卓没有跟她对着喊，先让她把想发泄的情绪都发泄了，才说，“欢欢，我已经决定了，过完年就要走，咱们好好过个年，行不？”
杨语欢紧紧抿着嘴，满脸不高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欢欢，我本来就是要出去的，而且建成年纪小，够不着年龄标准。”杨语卓说，“所以这个名额不是让给你，是本来家里就你一个人符合。”
“姐，你为什么要出去？”杨建成也有点难受，他以为已经和两个姐姐把关系处好了，结果杨语卓要离开家，“在家里不好吗？”
“在家里是很好。”杨语卓看着杨建成，“就像你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样，出去走走看看也是我的打算呀。”
杨建成有点懂了，但还是有点不舍得，“可是你要去的地方很远诶……”
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以后去当兵的话，地方也会很远，而且很辛苦，到时候家里人肯定也像他现在一样舍不得。
杨语欢没再说什么，但也一晚上没理人，吃完饭就躲房间里去了。
杨语卓让她自己想了会儿，估摸着她应该想明白了，才走到她房间门口。
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房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杨语欢稍愣了一下，侧身站到一旁，冷着声音说，“进来。”
杨语卓就进去了。
换了新房子后，两姐妹有了各自的房间，不再挤在同一张床上。
但杨语卓问都没问杨语欢是否介意，径直走到她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了。
“一个人睡太冷了，我来和你一起睡。”
她只字不问杨语欢开门打算去哪里。
杨语欢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也上了床。
两个人睡一块果然暖和，杨语卓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她觉自己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听到杨语欢问。
“你真的决定了吗？”
杨语卓睁开眼睛，“真的。”
她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像以往一样面对着杨语欢，“欢欢，你知道的，留在村里的话，除了早早成家，结婚生子外，没有别的选择。”
或许还有另一个选择：坚持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但她和杨语欢都很清楚，这个选择没有任何意义。
“可你完全可以先上完大学再出去，这样做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杨语欢已经平静下来，“可你却填了我的名字，为什么？”
“真不是把名额让给你。”杨语卓轻声说，“名额报上去还要审核，上面还要派人来调查社会背景什么的，耗时很长，我不想把这么多时间都用来等待。”
“可你这几年不都过来了吗？”杨语欢有点急了，“一年又能有多长？”
“欢欢。”杨语卓伸手拍拍她的背，让她别着急。
她问：“你相信我吗？”
杨语欢：“什么？”
“我将来也会上大学的。”杨语卓说，“我只是把其他规划提到了读书前面。”
“工农大学生名额多少年才有一个！你怎么上？”
“考上呗。”杨语卓弯着一双月牙眼，牙齿瓷白。
“没有试给你考！”杨语欢喊道。
“会有的。”杨语卓坚定地说，“信我，会有的。”
杨语卓这话毫无根据，杨语欢当然不可能盲目信她。
但杨语卓显然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她怎么说，她就是无动于衷。
“名字已经报上去啦，没可能再修改的。”杨语卓笑了笑，“别把时间花在已经定了的事情上，和我聊聊学校里的事吧？”
杨语欢卷着被子翻了个身，根本不理她。
杨语卓不急也不恼，笑盈盈地说，“那我和你聊聊我出去以后的打算？”
杨语欢的背明显直了一下。
杨语卓故意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杨语欢只好又转过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