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慕宁从床上起来，黎旭还是睡着。
中午，黎旭依然还在床上。
慕宁推开门，和着衣服隔着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你能抱抱我吗？”
黎旭掀开被子，慕宁钻了进去了。
“我们去看看蒋昱吧。”她在他的怀里说。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他声音有些无力。
“他们的城市不大，我们可以一个个去找。”穆宁说。
“你不用做这些的。”黎旭轻抚着慕宁的头。
“可是你找我当了你的女朋友呀，现在说这些，当初怎么就答应我了呢？”
“对不起。”
“我之前听我同事说，千万不要找前任去世的对象，因为争不过去世的人。”慕宁趴在黎旭的胸前，脸颊贴着他心脏处，“虽然之前我也挺难受的，但那时候我又觉得我这辈子都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你也没做出过分的事情，想想也就算了。但这几天，准确是前几天，我想清楚了，我想接纳你的全部，包括你的过去，就像你当时接纳我一样。”
热源在两人之间传递，黎旭将慕宁抱得更紧了。
“起床吧，我们现在就去机场，我查了一下还有机票。”
“你还要工作。”
“周末够了，还是说你在逃避？”
黎旭的视线上移到了慕宁的头顶，帮她把头发一缕一缕的顺好。
“如果找不到，我们下周再去。”
慕宁看着黎旭没有回话又继续说道，“我和我的同事们注定只会一起走一段很短路，这条路上我已经很开心了，这就够了。但是黎旭你不同，你不是说我们要过一辈子吗？还有就是，我失去的这是这一份工作而已啦，又不是放弃事业，哪有那么严重。”
慕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工作，你要不要考虑聘请我，出镜可能不行，其他的努努力干个80分应该不难。”
黎旭没有立即回答，慕宁就用食指戳着他的酒窝。
“给你当助理，我能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可不爽得飞起。”
“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在你赚到钱之前，我负责养家。”
黎旭终于笑了，酒窝自然下限加深。
“赶紧走吧，再耽误了徐珂就要累趴下了。”慕宁低声说着。
“好。”
慕宁站在床上将黎旭拉了起来。
“谢谢。”
慕宁摇头，“是我谢谢你呀。你还记得我当初我怎么说的吗，我说职场很难。后来遇到了你，我就转运了，我领导换成了静姐，我和徐珂也越走越近，我还收获了友谊。还有你对我这么好，我才要谢谢你呀。”
“我有这么厉害吗？”
“有的有的。”
慕宁重新靠在黎旭的手臂上，晃了晃他的手，“时间不多了，赶紧出发吧。”
“周天回来可能会很晚。”
“我才26，又不是62，隔一天就恢复了。”
“你真的想好要去吗？”
慕宁坚定地回答，“你好好跟她告个别，嗯，不过你以后如果想扫墓得叫上我，不准一个人去。”
-
北方某小城。
慕宁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祖国的物大地博。
寒风在慕宁的脖子上肆意扫荡。
“哇，谁说深圳冷的，这温度，太刺激了。”慕宁向空气中哈气，白烟慢慢消散，连声音都带着寒气。
“你有没有觉得很冷。”周围一个女孩也发出同样的惊叹，看模样应该是个广东人。
“那你要不要钻进我的羽绒服里。”旁边的男孩说道。
“不要，跟傻子一样。”女孩嫌弃道。
然而男孩已经拉开衣服拉链，将女孩包裹住了。
“好年轻。”慕宁转过头对黎旭说。
“嗯，我感觉我跟他应该差不了两三岁。”
慕宁绷着脸故作生气，“行行行，你们都年轻，就我老了。”
“你也年轻啊。”
“四舍五入都30了。”
“那也年轻。”
“不跟你闹了。”慕宁大步向前走去。
机场外面风更大了，天也灰蒙蒙的。
“你来过这里吗？”慕宁问。
“来过这个城市，没到过飞机场。”
慕宁搂住黎旭的胳膊。“你看过射雕英雄传吗，你知道那个黄蓉对郭靖说了什么吗？”
黎旭回忆了一下，没有头绪，“太多了，能给点细节吗。”
慕宁点头，后又觉得很不合适，“我好像也记不太清楚了，下次跟你说。”
“嗯？”
“台词太长了，背不出来了，下次跟你说。”
-
酒店里，
黎旭在洗手间。
慕宁靠在门口拿着手机问黎旭，“你记得她的生日吗？”
黎旭放下毛巾转过头看慕宁，许久之后才回，“11月8日。”
慕宁也停了两秒，“还有忌日。”
“3月19日。”
慕宁点点头，后又抬头问黎旭，“那你知道我的生日吗？”
“还有两个星期，周三。”黎旭走过来，右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我准备了礼物，你应该会喜欢的。”
“那你送的肯定很值钱。”慕宁故意说着，她想让她的回答更有趣一点，让这里的氛围能轻松一点。
“可能没有那么值钱，不过我们家的，都是你的。”
慕宁歪着头，“行吧，那就勉为其难地期待着吧。”
“你等会别说话，我打电话给那些墓园，我看看他们能不能告诉我们具体位置。”
“我来打吧。”
“我打。”慕宁转过身，“你不知道号码是什么？我查了的，别耽误事，我台词都编好了。”
黎旭一怔，目光落在了地面上，很久。
慕宁盘腿坐到了床上。
黎旭跟了上去，双手握在了她的脚上。
“你的脚好冷。”他用手搓了搓。
电话已经在拨，慕宁想收脚，黎旭没准，他将她的脚按进了他的衣服里。
他的温热和柔软慢慢地传递到她的足底。
心麻麻的。
电话接通了，慕宁运气不是很好，对方以隐私为由拒绝了。
穆宁撇着嘴，“我们去现场看看吧的，实在不行，就使用最笨的办法，一个个找。”
“慕宁，不需要的。”黎旭忽然抱住了慕宁。
“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知道，可是即使我到了那里，什么也做不了。”
慕宁时常去给母亲扫墓，她也知道她妈妈听不见，但是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会好过很多。
祭奠缅怀的不仅仅是死者，更多的是安慰活着的灵魂。
慕宁猛然抱住了黎旭，“你听我的，你好好地去告别，我们来都来了。”
黎旭的呼吸从慕宁的颈窝里传出。
“还是说你怕见到她？”慕宁试探着，“又或者不想我去。”
“我是唯物主义者。”黎旭说。
黎旭颓废地后仰躺在床上。
“我知道啊，但是人心并不是自然学科，它可能更复杂，复杂到有时候医生都解决不了问题。”慕宁并排躺在黎旭的身旁。
她小声凑在他的肩膀上，“我小时候经常找我妈妈聊天，虽然她也不回应我，但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
黎旭的声音忽然变得粗重，他伸出双手再次将慕宁搂在怀里。
“我以后会陪着你，你有什么想说的都跟我说，什么都可以。”
“才不要。”
“慕宁。”黎旭的声音有些沉。
“都跟你说了，我就成透明人了吗？”
“有什么关系吗？”
“不要，我要成为高深莫测的扫地僧。”
黎旭的鼻子笑出了声音，“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找秘籍，你练成的速度更快。”
“黎旭，你知道我最喜欢你那里吗？”
黎旭凑近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你应该最喜欢我的眼睛，还有酒窝。”
慕宁摇了摇头，“我喜欢你直接、真城，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累。”
“女生会想得多一点，我妈也这样，她有时候还很犟。有一次我爸没讲清楚得罪她了，我们本来计划去海南的，结果去了漠河，还美名说看雪。我们都是北方人，谁还没看过雪，那两天都快冻死了。”
他似乎开心了一点点，他已经开始哄她了。
“是嘛，你妈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她自己知道的，但是她嘴硬，在漠河的时候流着鼻涕还坚持说不冷。”
“哈哈哈。”慕宁快速爬起来将黎旭拉了起来，“我下次偷偷告诉你妈妈，告诉她你说她嘴硬。”
-
远郊不比市内，刺骨的寒风横冲直撞，没有一丝能躲避的障碍物。
黎旭默默地站在慕宁的身前，他希望能给她挡住一部分风。
就像当初挡住深圳的烈阳一样。
不比之前，两人这次运气很好。
或许是慕宁说的故事打动工作人员，或许两个人长得人畜无害，对方答应帮她查一下。
而且刚刚好，蒋昱就在这个墓园里。
在黎旭的得知的那一刻，空气静止了几秒。
慕宁紧紧地握住了黎旭的手。
“珍惜眼前人。”工作人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谢谢，我会的。”
陪男友给他的前任扫墓，似乎是电视剧里的情节。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在丧偶的中年人身上，这样的事情很多。
只不过中年人不再是世界的焦点，大家不关注了而已。
慕宁再次跟工作人员道谢、告别。
随后扎入灰暗碑林树木中。
临到近点的时候，慕宁停止了前行的步伐。
“你一个人去吧，我就不去了。”慕宁抽出了她的手，“她应该不想看到我。”
黎旭抿了抿嘴唇没有拒绝，“那我走了。”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黎旭离开后，
慕宁站在小道处，观察着周围的石碑。
四四方方的，仿佛被规范了一样，都长得差不多。
只不过有的是独穴，有的是合葬的，也有合葬的一侧描红的。
慕宁看着描红的墓碑发呆。
她的母亲，住得也是合墓。
只是另外一侧，永远不会有其他人了。
天和地逐渐灰成了一色，风变得湿而凉。
要下雪了。
不知道黎旭怎么样了。
慕宁转过身望向那头。
他的身影慢慢变大。
“要下雪了。”黎旭说。
“我有伞。”
“走吧。”
“好。”
过了一会，
“听说，这边有一家烧烤还不错，去试试吗。”
黎旭摇了摇头，“我们回深圳吧。”
“要不要看看蒋昱的家人。”
“我没有资格祈求他们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