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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往事(一)

    平素里,京城的郊外总是格外冷清。除了云雾缭绕的北郊山上几座寺庙有香客偶来参拜,其余能见到的只有一些稀稀拉拉车马及过客。这几日正近寒食,来往的客商更是寥寥无几了,守城的士卒也都昏昏欲睡,奈何身上的甲胄又硬又沉的,实在不适宜打盹,因此偶尔飞过几只云雀,都能惹得百无聊赖的士兵不住的张望。

    一阵马蹄声和着车辙声由远及近,卫兵们方才打起了精神来,待那马车行至城门前停下,才见那驱马的一身小厮装扮,却颇有些神气的模样,而这马车装饰更是纷繁,一看便知那车内坐着的不是等闲之人。那小厮扫了一眼上前的兵士:“我家官人出城,想必不需要过多纠缠吧?”说罢丢了个牌子下来,底下的兵士领过一看,恭恭敬敬的作了个作了个揖:“原来是吴太守家的二公子,确实该行个方便,请便吧。”说罢便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这名最先上前的兵士看模样已是知非之年,想来资历不浅,也是个老油条了,这些城门守卫中有个默认的规矩“遇到城内的贵人不可冲撞”,因此平素里遇上这种情况,也就是意思一下便直接放行。可这几日正值休沐,轮值的士兵换走了一批,偏就是有些新来的很没眼色。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年轻士兵便走上前拦住了正欲再次动身的马车:“这马车后边怎还绑着个人?”

    这名问话的士兵叫钱冲,刚当差没多久,显然对这些规矩不甚了解,办差只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老兵见此情景也是十分紧张,冲那钱冲递了个眼神,可钱冲仿佛没看到似的,径直向马车后方走去。

    这时城门众兵才注意到,马车后面果真还拖着个小女孩,一身粗麻制的衣裳已被拖的破破烂烂,且被灰尘和鲜血浸染到看不出原色,身上也已没几块好皮,伤口处血肉都清晰可见,还在往外渗着血,可谓是触目惊心。想来是这女童不知怎的得罪了这位贵人,被活活拖行了一路,此时已疼的昏死了过去。钱冲上前探了探这小孩的鼻息,见还活着,心下惊道这女童真是顽强又可怜,便赶忙给她松了绑,抱到一旁,向那马车拱手道:“公子,这…拖行幼童,也属当街伤人了,有违律法。

    那马车内的人方才一直没做声,此时才慢慢悠悠地挑起车帘,从车内探出头来。这位太守公子满脸横肉,神情也是十分高傲,看了看拱手的士兵,哼了一声道:“这又算什么大事?她一个乞丐,晦气的很,在大街上拦我的路,冲撞了我,我不过略施惩戒罢了,左右她还没死,即便是要死了,我多赔些银钱,你们带着她去找个好郎中,医的好便医,医不好葬了便是。”年轻士兵一脸愤懑,还想说什么,却被开头的那位士兵上前一步屏至身后,那老兵道:“公子说的是,而今不过一个小乞丐受了些伤,本不是什么大事,那便麻烦公子行个善事,救这女童一命吧。”那太守公子冲小厮使了个眼神,小厮便丢下来一个荷包,由那老兵接住。太守公子这才放下车帘,又道:“想来你们也知,这样的乞丐遍京都是,死一个或死一双都无人在意,而今即使她真死了由我出资葬了,比她自生自灭还体面些。”说罢便唤那小厮扬鞭,直接动身走了。

    见马车走了,钱冲又忿忿地冲老兵开口:“方才您…”老兵打断了他:“方才他说的确是实话,不是吗?这小娃娃伤的如此重,纠结于这些公正与否不如快点拿着他给的钱给她找个郎中,”老兵边说边将荷包递给了钱冲,见他神色犹豫,又说:“你下午的班不用值了,我自会帮你去与校尉说,救人要紧。”钱冲这才动容地点点头,收起那荷包,又抱起那小孩朝城内跑去。

    钱冲抱着这女童,匆匆跑过了两条街道,又进了一条极为不起眼的小巷,至那巷子拐角处,只见一扇不起眼的木门,上边低低地挂着一副牌匾,写着“益元斋”三个字。这门和牌匾许是都多年未经修缮,门已褪去了些颜色,甚至被虫蛀出了几个小孔,而那牌匾看上去更是饱经风霜雨雪,匾上那三个字都已磨损的不甚清晰。

    他腾出一只手,扣了几下门,门内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听着甚是年轻:“今日休息,还请另择良医吧。”钱冲急的不行,喊道:“陈易玄!你今日便别躲懒了,人命关天啊!”这句话仿佛真把门内之人惊了一下。片刻,那门内之人拉开了门,看到他身上还披着甲胄,怀内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童,瞬间明白了情况,忙从他怀里接过那女童,朝着屋内走去,钱冲连忙跟了上去。

    陈易玄给这女童清了创止了血,将伤口处都敷上了药膏,包扎了一番,将她安置在了一间屋里,方才走出来,对钱冲道:“她有几处伤及了筋骨,又疼痛难忍,只怕一时好不了,不过应当马上便能转醒了,”他顿了顿又说,“我知你平日最好见义勇为,你我相识的这些时日,你送到我这处的伤患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倒是给我涨了不少生意,今日这女童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被伤到这个地步…”钱冲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道。

    “那什么太守公子,实在可恨,但李叔说的对,我们拿他没办法,他肯赔些钱给这小女娃已属不易了。”说到此处,钱冲将那太守公子给的荷包从怀中取出,递给了陈易玄:“易玄兄,你这医馆实在偏僻,虽然你有一身高明的医术,但生意实在不好,之前我又总是将些穷苦的病患带来让你诊治,耗了你不少药材,又没结多少钱。想必你也没多少银钱了,这些钱你收下,就当给这小女娃看病的酬劳了。”

    陈易玄轻咳了两声道:“其实也不碍事,我这里的药材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没多少成本。左右你为我揽些病人,也给我这小医馆招来了些名气,至于我这医馆设的偏远,也无妨,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劳烦你为我担心了。”说着他接过那荷包,又道:“不过这女童身上的衣服都破成这样了,还伤的这样重,再去当街乞讨怕是不行了。我便拿着这钱去给她买几身干净的衣服,再去找对面王大娘帮她擦洗擦洗身子换上吧。这些日子她就先在我这里安置,我知道你家里预备给你议亲,带个孩子回去终归是不方便,我孤家寡人一个,她多在我这待些时日也无事。”

    钱冲闻言,深深的朝他拜了一拜,道:“易玄兄你总打趣我是大善人,以我之见,你才是那大善之人。既如此,我便先替这小女娃谢过你了。”

    陈易玄自去市集挑了几身女童穿的衣服。引得衣店里的女子纷纷叹息不已,相貌如此举世无双的好郎君,看着也不过弱冠之年,怎就有了这么大的女儿了。

    过后,他又与钱冲一道去找王大娘说明了情况,那王大娘听说了此事,气的将瓜子皮吐到了秦冲的脸上,大喝道:“太守之子又如何?未免欺人太甚了!老娘这就去替那小女娃宰了那小畜生!”说罢就要去厨房拿刀。陈易玄连忙拉住她道:“大娘可别冲动,他既已赔了不少钱,此事便先作罢,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仇自然得让那小女娃亲自去报才够痛快,您说是也不是?况且您此番若真去了,王叔知道了怎么办?”上一回这位泼辣的王大娘便是与街上卖鸡的小贩起了争执,拿着菜刀去把别人卖的鸡宰了好几只,差点闹到官府,她夫君王叔与她成亲几十年,平素里与她感情极好,膝下仅有一个女儿。王叔心疼娘子,给人赔了不少钱,又亲自登门给人赔礼道歉。这王大娘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偏就看不得她男人替她低头弯腰的样子,闻言便直接软了下去,叹道:“也罢,不过这小女娃也忒可怜了些,我就是当娘的,能不清楚这养女儿的艰辛吗?她娘亲知道了怕要心疼坏了。你们两个且领我去给她洗漱梳洗一番吧,女娃自然是要漂亮干净些才好的。”

    王大娘替那女娃梳洗干净,换上新衣裳,便和钱冲一起坐着边嗑瓜子边看陈易玄整理药材。陈易玄是刚出生不久的时候便随父母搬来这条街上的,刚来不久,便有路过的道士替他算命说他是六亲缘薄但又贵不可言之人。这许多年过去了,算算他也刚好弱冠之年了,贵不可言没看出来,六亲缘薄则是早早应验了,陈父陈母在他两三岁时相继病逝,后来他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邻里都是善心的人,见他可怜,一家一顿饭的拉扯着他,他也懂事得很,从小便会帮着这些邻居家里做事,读书也聪明的很,虽然都是从街坊家里借书读,但几乎是过目不忘。后来更是辩倒了城里有名的夫子,那夫子要破格收其为弟子,却被小小年纪的陈易玄拒绝了。他那时白天去帮人家干活,晚上便守着爹娘留给自己的这方小院读书,12岁便中了秀才,轰动一方,甚至有富商员外想提前招他入赘。但真当人人都以为他要实现那老道的预言,接着中举人中进士成为贵不可言之人时,他却转而研究起了医术,并说自己无心做官。而他学医全凭自己,竟也未拜个师求个学,医术却十分了得,各种疑难杂症一看便好,逐渐医术上也有了名气,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奇人。如今已至弱冠之年,更是生的风姿卓然、面如冠玉,引得一众少女倾心不已。

    王大娘遥遥看着陈易玄,道:“这小子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与我家那位年轻的时候倒是不分上下呢。”一旁的钱冲正喝了一口茶,闻言呛得尽数喷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道:“大…大娘,您夫妻二人…还真是…鹣鲽情深…”

    王大娘白了一眼钱冲,又接着道:“你懂什么,我家那口子年轻的时候若不是生的好看,我能看上他?虽然这陈家小子无意功名,不过胜在医术精湛,性子又沉稳,若是将瑶瑶嫁他,也算一桩好姻缘了,瑶瑶倒是挺爱黏着他的。”这瑶瑶便是王大娘与王叔膝下唯一的女儿了。

    钱冲闻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得了吧大娘,且不说瑶瑶年纪还小,再者易玄兄又无心于男女之事,每日不是要上山采药便是要看诊,闲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都不想见,你扰他清净他还要恼你。那些姑娘都只看他生的好看,但这样的古怪性子日日相对怕不是要被折磨死,瑶瑶可是王叔的心肝肉,他哪舍得瑶瑶遭这种罪?”

    王大娘气的伸出手给钱冲吃了两个板栗,怒道:“你今日话怎的这么多,莫不是你要与那柳家姑娘议亲人家没看上你!”听到柳家姑娘,钱冲一下便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大娘心下郁闷,又算着这时辰王叔应该也忙完活计了,也该去学堂接了瑶瑶回来了,

    再说那厢房内,那受伤的小乞丐已是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盖着的干净的被子,以及周围屋子整洁的环境,还以为自己已被发卖到了哪户人家,急急的就要起身。陈易玄刚好端着药从屋外走进来,见她醒了,忙唤道:“你伤还没好,切莫乱动,碰到伤口可是很疼的。”

    那小乞丐见他生的好看,气质又极为不凡,心下觉得他应是个富家公子,回想起自己为了捡一枚铜钱不小心冲撞了富家公子的马车,在玉龙大道上被那位富家公子的仆从绑到车尾,不禁疼的浑身发抖。陈易玄见她又惊又惧的这番模样,赶紧道:“你不必害怕,已经没事了,你的伤我也会给你治好的。”

    小乞丐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是你救了我么?”陈易玄将药碗放在桌上,笑了笑说:“你要说我是你恩公也未尝不可,不过这功劳我可不敢一人揽了去,要夭寿的。”说罢便去唤钱冲:“那小女娃已醒了,正寻着恩公呢,你且快来看看。”

    钱冲且一踏进房中,小乞丐便要起身拜他,嘴里念道谢恩公救命,给钱冲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你莫要拜我,我只是见你受伤,将你带到医馆,真正救你命的是这位…陈大夫。”小乞丐便又要再拜,陈易玄笑道:“从我进门开始,你这一拜二拜三拜的,莫不是真想折你恩公们的寿?你若真有心报恩,不如多将养几日,待皮肉长好了,再供我们驱使,岂不更方便?你几岁了,家住何处?父母是何人?”

    小乞丐闻言低下头捏着被角,回道:“8岁,没有家,自出生起便被丢到北郊山脚下,是那山下破庙里的老乞丐一直带着我,前些日子老乞丐也死了…”

    钱冲叹道:“易玄兄,这天下还真有比你身世更凄惨之人啊…”陈易玄朝他绽出一个微笑,从背后踹了他一脚,又对小乞丐说:“既如此,日后你便留在我这医馆里吧,跟着我或会有些艰辛,但总好过在外风雨飘摇。”

    小乞丐闻言很是激动,但片刻神色又黯淡下来:“不可…恩公你既如此说,想必日子也不宽裕,你今次留下了我,明日又要留下别的乞丐,我什么都不会,跟着你岂非给你徒添负担。”

    陈易玄又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懂事,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小。不过我留你当然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的,你须得跟我学些本事,日后我问诊也可为我打些下手,若学的好,也能救许多人。对了,你有名字吗?”小乞丐摇了摇头,那破庙里的老乞丐目不识丁,她自己也只是跟着老乞丐去山上的福音寺求些斋饭时,偶尔碰上和尚们抄经颂咒,才识得了几个。

    陈易玄思索一番,道:“你如今正是垂髫之年,年华伊始,便给你取个‘初’字,唤作‘文初’可好?”

    她听了此言,也不顾钱冲在一旁劝阻,起身下床,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对着二人重重磕了两个头:“二位对我有搭救之恩,又赐了我名字,此恩…此恩…”她说到这里卡了壳,毕竟未读过书,勉强会说的那几句文邹邹的话也是从那寺里和尚嘴里听到的。陈易玄轻笑一声,提醒道:“有如再造,对不对?既如此,你日后便做我二人的小妹吧,你钱哥哥不必说,定是马上要娶妻的,我倒是可能一辈子独身,你便留在我这里,日后切莫忘了这份恩情。待你出嫁了,也要带着你夫君多来探望照顾我这个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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