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芥

    转身之后,江郗珧总觉得那个身影十分眼熟,但是想了半天也根本想不到到底像谁,最后也只好作罢。

    她已经出来的足够久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恋恋不舍地看着外面的小天地,江郗珧越朝家中的方向踱步,越觉得自己的家就好像一只张着黑黢黢大嘴的可怕海怪。

    自己则是一只在汪洋大海之中不知道如何自处的小小鱼虾,只能随着惊涛骇浪,被无情的海怪吞吃入腹。

    回去的路上异常顺利,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她的这次出逃。

    只丫鬟栖霞晚上拎着江郗珧换下的鞋袜有些疑惑,怎么今天小姐的鞋袜似乎灰尘格外多呢。

    但是栖霞并不是个心思剔透的,想了一会儿便随它去了。

    江郗珧的生活不再是过去的吃喝拉撒睡,心思自然也不再如那一潭死水。

    可日子,也只能这么一天一天的过。

    半个月左右偷偷跑出去一次,逛逛集市,看看风景。

    只是再也没在湖边见过那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江郗珧发现自己与姜幺幺的见面似乎隔着不同的时间,有时看到的姜幺幺已经身量高了不少,眉眼已经张开,活脱脱的美人坯子,有时看到的姜幺幺却还是之前那个瘦瘦小小的模样。

    有时能看到图案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时却发现似乎图案就从未出现过一样。

    江郗珧并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并不妥当。

    其实,当初江郗珧冷静下来之后,也曾经去古书上查阅过为什么自己能与另一时空之人交流的事情,但是没有一点头绪。

    如今这样的转变,自然也得不到答案,问起姜幺幺那边,自己的时间线倒是并未错乱。

    这天,江郗珧睁眼就看见梳妆镜上的姜幺幺。

    江郗珧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她了,心里十分激动,结果起身来到镜子前,却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总是带着明媚张扬的笑,浑身散发着朝气的姜幺幺,如今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被全世界抛弃,又似乎是她自己抛弃了全世界。

    她坐在课桌前,身边的同学的脸都十分陌生,没有当初的那个程榴羊、孟晚象、唐末,挚友图案也离她远远地,脸上依稀还带着泪渍。

    江郗珧还没来得及去询问什么情况,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

    为什么当时看那个叫星渊的男子如此眼熟,那个相貌,岂不就是和姜幺幺那个世界的程榴羊,简直一模一样么。

    自己的时空竟然出现了一个人,与姜幺幺那个时空中的朋友长的一模一样,这到底是老天爷给的巧合,还是背后有什么深意呢?

    这件事又和自己能够与姜幺幺异时空联络是否有联系?

    江郗珧心里更加担忧,急急去唤姜幺幺的名字,但是姜幺幺没有任何回应。

    现在的她,身上萦绕着一种将身边所有的人都隔绝开来的疏离感,似乎身边包裹着一层看不见的网。

    那一刻,江郗珧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自从遇见姜幺幺,自己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帮助并且支持自己做出这么多改变的一直都是姜幺幺,此刻的她却似乎也有需要自己帮助的事情。

    但是此刻江郗珧的话就仿佛根本不能够传达到姜幺幺的耳边一样,她冷漠地低下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半晌写完之后,叫旁边的人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字条传递了出去。

    字条兜兜转转传到了图案手中,图案手抖着一点点拆开字条,随即眼中还没消退的泪意再度涌出。

    江郗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从此后,每次见到姜幺幺,她似乎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自己跟她说话也得不到回应。

    江郗珧急得不行,可却也无济于事。

    直到这日,连月在朝中忙碌的武威侯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情,竟然来到了江郗珧的园子。

    彼时江郗珧正准备又一次出逃,上次出去在书馆听说这个月会有新的书上市,这本书尤其神秘,在成书之前就已经备受关注,大肆造势,自诩千百年未有之书,弄得令城的人心中都是痒痒的,江郗珧也决定到时候一定要去凑个热闹。

    这边江郗珧刚刚准备出去,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她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她挑挑人家了。虽说还有几年光景,但是挑夫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挑得到的,自然要早做打算。你是侯府夫人,这些内宅的事情,当然由你操心。”

    “老爷说的是。”夫人刘氏回答得毕恭毕敬。

    “烟儿的婚事你就料理得十分周到,想必珧儿的夫婿,你也能做的让我满意。”

    “老爷,这都是我分内的事情。虽我不是她们两个的生母,但是烟儿性格沉稳,平时落落大方,珧儿虽性格腼腆,却也知礼懂礼,我向来都是将她们当亲生的女儿看待的,自然要多多费心。”

    听着声音都能想到她那低眉顺目的样子。

    这段对话面上像极了两位活脱脱为了女儿们殚精竭虑的父母,实则内心如何想的,谁又能知道呢。

    江郗珧不知道庶姐嫁过去每日过得是什么日子,只知道那家从此便在朝堂上对武威侯赞不绝口。

    自己要嫁,怕是也只能嫁对侯府有利的人家吧。

    不论夫婿是聋是哑,是瘸是跛,只要能助武威侯青云直上,都会是他称赞不绝的好女婿。

    江郗珧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急急忙忙进了屏风后头将身上朴素的衣裳换下,同时将自己青花图纹的包袱皮塞到了角落里。

    之后便见到了已经许久未曾见面的父亲。

    武威侯近日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脸上疲态尽显,鬓间竟然依稀有了几缕白发。

    “珧儿最近可有念什么书?”武威侯换上一副慈父的面孔。

    “近日翻了姐姐书屋里的一些。”

    江郗珧平复下刚刚差点被发现的激动,乖巧回复。

    自从庶姐嫁人之后,那间庶姐的书屋便成了江郗珧的,偶尔江郗珧有些自己买来的书也会放在那儿。

    “珧儿,近日吃食上有没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尽管说出来。”刘氏眼中满是慈爱,边开头边打量着江郗珧。

    “不过,细看之下,如今身量似乎可比之前康健多了,下人们说,每日餐食用的也多了不少,身子也不似之前病恹恹的了。”

    “你这个做母亲的有心了。”武威侯闻言也细细打量,发现女儿最近的身体确实比之前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明明是江郗珧自己努力吃饭、运动才换来的好身体,结果轻飘飘几句,竟然成了他夫人刘氏的功劳。

    “有劳父亲母亲关怀。”江郗珧垂下眼睑,像往常一般话语谦卑恭谨。

    好像之前一直被克扣饮食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她向来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多说,更不会告状,自然刘氏会暗戳戳地磋磨她。

    “父亲在朝堂上每日殚精竭虑,需用的银钱颇多,女儿如今自然是每餐都浪费不得一点!”

    江郗珧继续开口,脸上还带着担忧,表现得十分懂事。

    刘氏的脸色立刻就变了,还未等开口,武威侯已经皱起了眉。

    “我偌大侯府难道还要靠小姐紧衣缩食才能度日?又琴,这是怎么回事?家大业大确需勤俭打理,但是怎么也不能省在主子们身上,尤其是珧儿。”又琴是刘氏的闺名。

    看得出来,侯爷动怒了。

    侯府苛待小姐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令城笑话他武威侯无能。

    武威侯的脸面就是侯府的脸面,就是江家的脸面。

    “老爷,我,我怎么会苛待珧儿呢,这么多年过来了,您是知道的,我对子女们从来没一点别的想法,只是前阵子,府上来往交际多了,偏生那些庄子收成还不好,铺子里的现银早都变作印子钱放了出去,一时也是拿不回来的。这只是没办法的办法。”刘氏已经习惯了江郗珧逆来顺受,没想到今天竟然被江郗珧当着侯爷的面直直白白地告了一状,倒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磕磕巴巴开口。

    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原委之后,武威侯脸色更是铁青。

    堂堂武威侯竟然被自己的妻子当着女儿的面哭诉没有银钱,简直就是把他的面子彻彻底底地丢了。

    “你真是老糊涂了!”武威侯并未多说,丢下一句话便怒气腾腾地转身走人。

    刘氏面色一白,她并不怕侯爷斥责或者罚她,但是侯爷这一句“老糊涂了”,却让她如坐针毡。

    两个人相伴还不到五年,侯爷如今就已经嫌弃她老了,怕不是要往府里抬新人。

    刘又琴本身也是正经大户家的嫡女,自从嫁来侯府做填房夫人,一直备受流言蜚语,多的是人嘲讽她为了金银富贵,就连克死两任发妻的侯爷都敢嫁。

    是了,侯爷江庭芳原配陈晓筠嫁进江府三年便香消玉殒,原配死后第三年江庭芳续娶了户部尚书的嫡次女秦丽青,秦丽青嫁过来两年就因心疾撒手人寰。江庭芳为第二任妻子守身两年。之后,就遇见了刘又琴。

    她一直兢兢业业,为了侯府从来是没有二心,就是克扣小姐的饭食,也不过是觉得女子大了,不过一盆泼出去的水,花了大把的银子出去,也见不到一点回音,到时候做了别人家的夫人,跟侯府便不再是一条心了。

    她自从赴宫宴见过江庭芳一次之后,便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排除万难,甚至不惜与家中决裂,也要下嫁当时势单力薄的江庭芳。

    如今,才不过几年的光景,自己竟然就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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