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

    江郗珧倒不是想做话本子里那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休夫豆腐女,她只是想能多出去走一走,起码不至于对自己所呆得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她想去看一看,这深宅大院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花是不是比这小院子里的还香,水是不是比小院子里的还清澈。

    按照姜幺幺的话来说,她不奢望彻彻底底的自由,她只要有一定范围内的小小自由,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就和姜幺幺一样,能有自己的朋友,能够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只肖看过,她绝不会留恋,还会乖乖做回侯府的二小姐,像自己的庶姐一样,乖乖地嫁人,过自己原本该过的生活。

    这是曾经的江郗珧所不敢想的。

    不过,想要“逃亡”,一个病歪歪的身子是绝对不行的。

    心病还需心药治。江郗珧想通了自己该做什么,不再如过去一般庸庸碌碌,自然心病好了一大截,身体也不似之前那般脆弱,但是底子还是差的一塌糊涂。

    底子自然一时半会调养不过来,只能慢慢恢复。

    按照姜幺幺和图案的锻炼计划,吃食上江郗珧现在每餐需吃一拳头主食,一拳头肉,两拳头蔬菜。不止如此,江郗珧每日最少要走一千步,时间长了步数再增,每日要踢最少50个毽子,时间长了个数再增。同时还要多喝水,出了汗后还需歇息片刻才可沐浴。

    桩桩件件,事无巨细,像个大府的主母一般。

    一看她,再看侯府如今当家的主母刘氏。江郗珧觉得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无法对比。

    主母刘氏自从嫁过来便深入简出,除了管府上的一应铺子账目之外,其余并不关心。

    在江郗珧眼中,主母刘氏的脸一直是模糊的,带着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表情,只有算盘珠子响起来的时候,能有个笑模样。

    江郗珧回过神来,不再去想那些个无趣之事,转头开始吩咐起自己的小厨房来。

    在令城,大户人家的主食不过是各色馒头饽饽,高粱,山稻,姜幺幺说的主食大米根本无人见过,蔬菜瓜茄,花莳果实倒是尽皆有之,最多的当属土产禽兽鱼鳖。厨房烹调倒也齐全,烤、煮、蒸、炖、炒、煨、炸、煎、涮、腌、拌各式各样。

    原来江郗珧日日不怎么动弹,吃的自然是少,一餐最多动几筷子清淡蔬菜,就小半碗清粥,现在动的多了,消耗得也多,饮食上需得补回来。

    “以后二小姐吩咐了,餐餐添至五素五荤,佐清淡的汤水,还需日日半碗牛乳。你们可听仔细了?”无需江郗珧亲自开口,自有手下的李嬷嬷去到小厨房吩咐。

    “可是,这”厨房里的下人闻言抬头,语气略有迟疑,似乎十分为难。

    李嬷嬷闻言并未接茬,那下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回嬷嬷,夫人定下咱们小姐屋子里的饮食份例都是三荤三素,二小姐往日胃口不好,早吩咐了从来都是一荤一素,现在突然加成五荤五素,奴婢们……”

    李嬷嬷在府中多年,自然知道这些人什么意思,怕是到时候夫人那边不好交差。毕竟侯府的当家主母向来在银钱上严苛。

    “五荤五素每样分量照之前削减八成,使得银子并不照从前多多少,只求样式花哨些,菜式宽敞些,叫二小姐也能多些胃口!不算为难你们!”江郗珧手底下的嬷嬷也跟主子性情相似,都是很好相与的人,并不打算为难他们。

    “这……”下人们不敢开口,眼中尽是为难之色,话音越来越低。

    “夫人昨儿才吩咐了,近日府上来往应酬多,使得银子也较多些,怕是饮食份例还要,还要再减。”

    李嬷嬷一愣,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但是嘴上倒并未多说什么,只道算了。

    “若是小姐还在,怎么会让二小姐受这样的委屈。”李嬷嬷心如刀绞,她是江郗珧母亲陈晓筠的陪嫁嬷嬷,是要唤陈晓筠作小姐到老的。

    “有了继室,谁还会念亡妻呢,更何况侯爷已去了两任妻子,怕是此时早连小姐的样貌都忘了。”李嬷嬷将陈晓筠抚养长大,将自己早就当做了她的家人,此时念起,心中自然酸涩。

    回来后李嬷嬷三言两语便将此事交代明白,江郗珧并不意外,只是心中也未免有些想念自己的娘亲。

    饮食上既然无法,那只好循序渐进,慢慢动弹。

    江郗珧每日卯时起床,在园中逛上半晌,然后再回来用餐,三餐时间定的死死的,晚饭之后先消消食,之后在院中踢毽子,踢得浑身大汗,待到汗消了便梳洗,平静下来之后,随意翻翻话本子,便准备歇下了。

    江郗珧每日过得都十分充实,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将自己的园子和外头套着的园子都偷摸摸地走了一遍,大体能够认得出去和回来的路了。

    身上也变了不少。

    之前的江郗珧站在风中就好像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现在居然身形稳重了不少,之前消瘦苍白的脸庞也圆润了不少,透着健康的粉红,只不过仍旧不能穿得少了站在风口处,否则仍会不小心得了风寒。

    不过已经不会像之前一样,一病就是大半月了。

    三日后,正巧侯爷要带着夫人一同进宫赴宴,皇城离令城有三炷香时间的路,因而两个人当日将会早早离府。

    这是江郗珧出去的大好机会。

    提前便打点好了行囊,江郗珧偷偷拿了府中给栖霞发的应季衣裳,自己偷学了丫鬟发髻的盘法,还拿上了一只幼时父亲给自己的水囊,一应金银首饰玉器都没有带,只拿了些自己压箱底的体己银子。

    轻车熟路地绕过园中的下人,趁着门口侍卫换班的空隙,跑出了侯府女眷专门待的后院。

    出了后院的大门,江郗珧又兜兜转转找到前院一处偏僻荒凉的空置园子,从空置园子中一块塌了的矮墙上翻了出去。

    这条路她已经打探了不少五遍了,路线早已轻车熟路。

    矮墙外头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在小巷里穿梭了好一阵子,江郗珧终于看到了侯府之外的世界。

    是侯府的后街。街上人并不算多,没人注意到一个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偷偷地出了门。

    街上只有一个穿着丫鬟衣裳,梳着丫鬟发髻,面容娇美的小姑娘。

    江郗珧一家在令城的内城居住,内城居住的一般都是地位不低,但是却差一点资格住在皇城的达官贵人们,数来数去也不过三十几家。几乎家家户户的男丁都互相脸熟,只不过女眷常年在内宅,少有人能够瞧见样貌。

    令城的外城则是一些平民百姓居住,内外城之间有一段区域,则是令城集市的所在。

    令城也是严格做到坊市分离,此时集市还没开始,九道通往集市的闸门也还未曾开启。

    江郗珧只好在内城闲逛,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在集市开放的第一时间到了内城最南边的一道闸门。

    江郗珧长这么大从未逛过集市,水囊里的水面之上,姜幺幺也十分兴奋。

    “我逛过商场,逛过早市,还从来没逛过古代的集市呢!”

    “今天我们就一起见识见识!”

    江郗珧也激动地不行,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摊的各式点心,簪子胭脂,各色衣裳,让两个人逛得花了眼。

    最终在姜幺幺的建议下,江郗珧买了只不起眼的绢布帕子。

    那帕子连侯府最下等的绣娘绣出来的绣品都比不上,但是江郗珧却如获至宝地放在行囊的最下边。

    逛着逛着,两个人来到了集市的最边缘处,竟看到了一个还没江郗珧园子大小的湖。

    湖边有调皮的孩子嬉笑打闹,还有年长的男子安静垂钓。

    夕阳西下,一缕霞光映照湖面,倒映出湖边各式各样的影子来。

    江郗珧就这么看着那个灰扑扑的影子背对着金色的光线,一下子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那人似乎是刚下水捉过鱼,身上湿了一大片,手腕处的衣服挽了上去,漏出纤细骨干的双手,一看就是双常年提笔写字的手。脸上带着没有一丝杂质的笑,朝着不远处的老者喊道:“老伯,这筐鱼儿今天就归你了,赶快回家去吧!今儿别再钓了,家人的身子要紧!”

    那被叫到的老者脸上皱纹横生,闻言似乎感激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嚅道:“哎呀,星渊,你今日抓的鱼又给了我,你岂不是又白干了一天。我,我也没什么能够回报你的。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被唤作星渊的男子不以为意,“君子以天下人之忧为忧,我只不过是尽微薄之力罢了。老伯,你快去回家照看家人吧。”

    彼时,是江郗珧与白星渊的第一次遇见。

    水囊里姜幺幺在一旁兴奋地大叫,“这个男孩子也太帅了吧!我们要他的电话号码好不好!”

    直到江郗珧转身离开,姜幺幺都还在惋惜不已。

    江郗珧被姜幺幺的行径逗得莞尔一笑,她从未想过,自己以后会再度遇见这个男子,两个人之间还会有那么深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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