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暮信步走到台上,摇头晃脑背道:“明月几时有?把酒注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注,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背到情绪高昂之时她还刻意将手慢慢伸展缓缓扬起,像极了风姿绰约的名流雅士。
台下惊叹不已:“才女啊!”
“好文采!”
“这首词虽是临时起意所做,却不仅应景,勾起思念之情,还暗含了人生难料,世事无常,惟愿安好之意,真乃佳作!”白面具听罢也忍不住连连拍手夸奖起来。
那十几个鬼面卫见状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刀。
再看展皓,眼中更是充满了惊讶和对千暮的钦佩。
那赤面具近前几步,收起折扇,向着千暮鞠了一躬,道:“姑娘好文采,在下输了。”
千暮也回了个礼,道:“大庭广众之下不敢有所欺瞒。这首词并非我所做,只是读过罢了,如今借花献佛,只愿能与身处异地他乡的亲友在同一轮明月下各自安好。”
城中多人是被迫来此躲避,虽暂时逃离了禄朝,却也离开了故土,或是与亲人相隔两地,或是友人分别再不得相见。千暮此话更是引得在场众人情丝万千,感慨连连。更是有人望着明月湿了眼,落了泪。
鬼面卫退下台去,白面具郑重其事道:“若无其他挑战者,今日的胜者当属这位姑娘!”
台下人纷纷赞同附和。
白面具转身拿起案台上的夜宵衣双手奉上,道:“宝物赠佳人,还请姑娘笑纳!”
“多谢!”千暮心满意足,没成想一首词不仅解决了围困,更得了这宝物。
赤面具悄然走过千暮身边,以极不易察觉的声音对千暮道:“好徒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了!”
“巳一朝!果然是你!”千暮一回头,赤面具已没了踪影。不仅是千暮,就连展皓也未发觉巳一朝是如何就这样在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人群正要散去,千暮与展皓也欲离去,白面具的又追了上来,拦住二人的去路,毕恭毕敬道:“二位且留步!方才冲撞了,魍魉市市主最为佩服有才情横溢之人,还请二位前往市主府一叙。”
千暮看向展皓,轻声道:“若要打探冥界和妖族之事,去会会这魍魉市市主也好。”
见二人有些犹豫,白面具又道:“市主喜好收集诗词文赋书籍,姑娘既能诵读出这般超群绝伦的诗词,想必学识不浅。想请二位一起品鉴府中墨宝。”
展皓冲千暮点了点头,他寻思着刚好这掩息面具隐藏了仙族身份,不至于打草惊蛇。
千暮道:“好!那我们便去见见市主。”
台下众人见二人被请去了市主府皆艳羡不已。
有人道:“真是好福气!竟能得市主亲自相邀!”
也有人道:“听说市主府有不少圣书名家之作,更有芙蕖万千,这下他二人要大开眼界喽!”
展皓和千暮被鬼面卫们一路护送,请到了市主府。
鬼面卫将二人带到前院便重重关上大门离开了。
千暮不满道:“这哪里是待客之道?”
展皓道:“不错,虽说是请我们来,可一路上这些鬼面卫像是生怕我们逃走似的,寸步不离地跟着。”
借着月色二人隐约看见院中的确摆满了种着芙蕖花的大花缸,散发出诱人的淡淡芳香。而院子东南边的堂屋正大敞着门,内里灯火通明。
“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这个市主有什么阴谋!”千暮说罢便向着堂屋走去,展皓也跟了上去。
夜半时分,寂静如水。堂内的白烛蜡油缓缓滴落,凝在烛台上,悄然无息。蜡烛的火光不单照亮了这些字画,还冷然射在了堂屋中央的那副棺椁之上。烛光投下的阴影刻画出它的轮廓,那是一副上好的黑檀木棺,仿佛是一个沉睡的容器,安放着逝者的尘骨与回忆。堂中挂着的几条白幕轻轻舞动,伴随着微弱的风声,如幽灵的指引者来回摇摆。虽说墙上确实挂着不少墨宝,可这诡异阴森的布置和氛围,怎么看也不像是请来人品评鉴赏诗画的,倒更像是个灵堂。如此情形,展皓与千暮身着孝衣倒显得应景了。
二人进了堂屋更加好奇这魍魉市市主的身份来历。展皓仔细查看着黑檀木棺椁,发觉这与他们入城时所坐的那两副一般无二。千暮见摇曳的白幕后一幅人像画若隐若现,便上前查探,掀开白幕,其后果然是一副绝美的丹青。画上的女子雍容华贵,面若芙蓉,目如秋水,身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其上还绣着朵朵芙蕖花,清雅脱俗。
千暮看得出神,不禁感慨了句:“真美。”
展皓听到也来到了画前,可这一瞧竟惊得目定口呆说不出话来。只见他缓缓摘下面具,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这……这是……”
千暮从未见过展皓这副模样,像丢了魂似的目光呆滞,便问:“莫非你认得这画中人?”
展皓百愁千感涌上心头,片刻后才缓过神来:“此人……此人是我的母亲。”
千暮惊讶万分,也摘下了面具:“你母亲的画像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此时,展皓突感妖气冲天,屋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堂内更显阴森恐怖。
“容儿,他们来为你披麻戴孝了!”
“何方妖孽?竟敢直呼天后名讳!”展皓听后勃然大怒。
“天后?”展皓的话另千暮也是错愕不已。
“你算什么儿子!她生前拖累着她,她死后也不为她磕头守孝!”一只大鸟不知从何处扑腾着硕大无比的双翅而来,伸出一只锋利的爪子落在了院子中央。清寒的月光下,他收敛了泛着幽蓝色光芒的双翅,幻化成了人的模样。
“你是何方妖孽,竟敢轻蔑天后?”展皓拔出配剑,剑锋直指鸟妖。
“轻蔑?这世间怕是没有人比我更爱重容儿了。”鸟妖根本不理会眼前的锋芒,自顾自抚弄着手边的芙蕖。
展皓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鸟妖瞥了一眼展皓道:“还轮不到你这黄口小儿来问我是谁,见了你母亲的遗像为何还不跪!”
展皓案剑策目,道:“母神乃是天后,因悟大道自愿身归天地而去,又岂需在这凡界的灵堂参拜!”
“哈哈哈哈!”鸟妖闻此狂笑不止:“可笑,真是可笑!竟还想用天后的身份束缚她!杀母仇人近在眼前你竟懵然不知,却说什么自愿身归天地的鬼话!”
“你说什么?母神是为人所杀?可我亲眼看见她自愿跳下诛神台......”展皓虽不相信这鸟妖的话,却也慌了神。
“既已登上了长生天,又怎会轻易神陨,只是从诛神台坠下又怎能伤得了她的性命元神!”鸟妖说罢将阴冽的眼睛瞥向了一旁的千暮。
“你是说她跳下诛神台后并没有死,那她……”展皓分了神,他已察觉眼前的鸟妖妖气浓重,修为高深,恐怕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因而不敢再近前一步,剑意也不再坚定地指向鸟妖。
鸟妖钻了空子,侧身一闪,直冲冲朝着千暮打出一掌,道:“容儿,你的仇我为你报!”
展皓立即上前阻挡,得亏他反应及时,挡住了鸟妖的掌风。可鸟妖修为深厚,这一掌又是打算要了千暮命的杀招,展皓接得十分吃力,向后连连退了几步。展皓刚站稳脚步便决意以攻为守,长剑一挥向鸟妖刺去,那鸟妖成竹在胸,并未躲避,只伸出双手,用掌风化出两股蓝色的灵光控制住了展皓的剑。展皓使出全力也只能与其僵持,无法再使剑锋近前一寸。
千暮察觉到展皓的神情甚是艰辛,像是再过半刻便要支撑不住,恐形势不利,心急如焚。就在此时她摸到了腰间佩戴的玉勒子,想起了那小摊贩的话,计上心头,将玉勒子扔向鸟妖,喊道:“接着!这是容儿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