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层到了。】

    智能语音播报还未落音，傅高朗先出了电梯。

    顾景侧头看欧凌：“如果能考虑傅高朗，也不是不行，你说呢？”

    欧凌被抓住秘密一般，心惊肉跳，马上回答：“没有，我没那么想。”

    顾景笑意不咸不淡，好像随口开个玩笑，然后不再提起。

    三个月来，她多次领教顾景可怕的洞察力。和这个人相处，再强大的心脏都受不了。

    有时欧凌觉得，自己早被顾景看个透彻。

    但那是不可能的。

    欧凌理智地否认道，她在超网上的信息，被打扫得很干净。

    苏亦云说过，除非顾景请得动排名第一的黑客，秃鹰。

    而且，就算是秃鹰亲自出马，也非常费力。

    秃鹰需要收集超网上的信息数据，时间跨度至少是三十年。

    那是前所未有的海量数据，烧坏上千个CPU，才能提取初步信息。

    欧凌自认是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顾景动用关系去找秃鹰，不值得秃鹰烧废上千个CPU，只为查到她真实信息。

    顾景这么做的概率太低了，低到不可能。

    想到这里，欧凌的底气足了些。

    -

    公司高层聚会，比普通员工稀少，气氛柔和宁静。

    钢琴琴音轻灵，如潺潺小溪，在四周萦绕。

    来往的宾客锦衣华服，衣香鬓影，手里端着香槟杯，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这些宾客看见顾景，赶上来握手寒暄。

    顾景带着欧凌，一路走一路停。

    没多久，一个经理径直越过众人，到顾景身旁，小声说了句话。

    顾景点点头，转头对欧凌说，不必跟着我，自己找东西吃。

    两人朝董事会包厢走去。

    那是十分私密的场合。

    大厅的尽头，竖着一道厚重的黑色钛合金门，上面布满暗金纹路。据说那金纹，画的是牡丹，有绚丽繁盛，吉祥如意的意思。

    牡丹早已灭绝，上面的图案，是现代人从古老纹样拓下来的。

    门口，安全检测扫描仪放出一道红色激光，从顾景的头顶扫至鞋底。这种扫描精度之高，鞋底上的沙粒，都会被一一记录在案。

    全息投影亮起绿光，准许通行，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欧凌一瞬不瞬，盯着那个方向。

    开合门的空隙间，欧凌看到一个男人。

    荀彦廷，环宇集团董事长之一。

    医学美容的发展突飞猛进，得益于此，荀彦廷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和二三十岁差不多。

    传言说，荀彦廷是重度医美爱好者，皮肤细腻白皙，吹弹可破，和少女相差无几。

    欧凌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确定荀彦廷在现场就好。

    包厢大门关闭，欧凌收回视线，来到餐桌。

    宴会长餐桌上的菜肴，和楼下差不多，但比楼下精致新鲜。

    黄金瓶，银餐盘，水晶杯，各式各样雅致的装盘，琳琅满目。

    欧凌看得食指大动，挑了一碟小瓷盘，据说叫黑松露可颂，准备大快朵颐。

    没一会，欧凌的面前，叠了二十几张空餐盘。

    这种晚宴，没人认真吃东西，她的吃法引起旁人的侧目。

    有个老妇人路过，瞪着眼睛，小声嘀咕：“小姑娘真是饿坏了。”

    欧凌腼腆笑笑。

    她对热量的需求，比一般人高得多，这点东西远远不够。

    不过正式场合，欧凌默默提醒自己，稍稍克制下。

    “健康饮食比较重要。”男人端着酒杯，冲欧凌微微一笑，“为了穿进礼服，特意去节食，反而本末倒置了，对不对？”

    欧凌认识这个人，尹柯，销售部部长。

    “尹部长，您好。”欧凌问候道。

    尹柯从下往上打量她，笑意满满：“你是哪个部门的？”

    “顾博士的办公室。”

    尹柯眼神一亮，随后又疑惑起来：“顾博士？他办公室的人，我都认识。好像没见过你，新来的？”

    “呃，我是实习生，还在考核的那种。”

    “哦。”尹柯笑意淡了，兴趣缺缺，“顾博士人不错，最看重认真努力的人。好好加油，肯定会通过的。”

    欧凌暗自惊讶，她第一次见有人变脸，变得这么快。

    离开前，尹柯不忘祝福：“不用担心，我们肯定会再次见面的。”

    欧凌笑笑，送走一个尹柯，又来了两三个误以为她是高层的同事。

    知道她是实习生，这些人当即转身离开，跑得比尹柯还干脆。

    有一个脾气不好的，觑眼吐槽欧凌：“实习生不是在98层吗？怎么混上102的？故意穿成这样，让哪位经理带上来的吧。现在的实习生可真卷。”

    这人满眼不屑，掷下刻薄话，扬长而去。

    欧凌微微无奈。

    宴会进展到中途，场外不会再有新的宾客进来。

    欧凌注意到，刚才主动和她说话的那批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

    这些人多是部长以下的职务，按理说，他们应该在楼下。

    原来他们才是找机会混上102的人。

    趁着聚会，找机会和高层结交，这种现象很常见。高层见怪不怪，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和这类人冷淡周旋，然后回到自己的社交圈。

    这些人舍不得离开，又没办法和高层说上话，于是凑作一堆闲聊。

    “我以前都在超网看顾博士的访谈，刚才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走近了，才知道他长这么高啊，比我想象的更帅！”

    “出息，你是来上班的，不是来追星的。”

    “感慨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如果你只关注顾博士外表，那真是有眼无珠。他是Math的总设计师，往小了说，他是公司的掌舵人，往大了说……”

    “快说啊？是什么？”

    “他直接影响人类。”

    “影响人类？太夸张了吧？”

    “夸张？你以为Math是做什么的？”

    欧凌不想听别人八卦顾景，尤其是这一种，明显是顾景“颜值粉”和“事业粉”之间的对话。

    欧凌本来想走开，听见接下来的闲聊，反而离近两步。

    “……可我听说，顾景不是Math的创始人吧。”

    “嗯，不是。”

    “上次我做宣传，在顾景的宣传画册里写了‘新继任者’，领导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删除。公司好像有意忽视这个说法。哎，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感觉怪怪的。”

    “是曾经出过一件大事，公司花大价钱，把新闻压下去了。超网上每天发生那么多事，我估计当年看新闻的人，都忘得差不了。”

    “是什么？”

    “你不知道最好，万一你在超网上，不小心说出去，公司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别小看公司在超网上的监测。”

    “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快告诉我吧！”

    “其实没什么，Math的创始人发明Math没多久，自杀了。公司耗时许久，找了很多人，全世界，只有顾景能接住Math总设计师一职。”

    欧凌端着一杯温白开，小口喝着。

    这年头，想喝纯净的温水是奢侈的做法，倒不是做不到，是没人有这种需求。

    刚才她叫住侍从，要杯温白开，对方跟听见天方夜谭似的，看珍稀物种一样看了她好久。

    停顿一会的谈话，又开始了。

    “为什么会自杀啊？”

    “不知道，众说纷纭吧。还是那句话，你以为Math是做什么的？要我说，普通人根本掌握不了，即使是它的创造者。它好像一把神剑，不是它的主人，不配掌握它，还会被剑的利刃割伤。”

    ……

    顾景走到欧凌身边，和她一起听会八卦，眼看话题越聊越离谱，他转头不再听了。

    他们站的位置，有一整面的玻璃，外面高楼林立，霓虹灯炫彩非凡。

    雨丝敲打玻璃外墙，凝聚成水滴，向下滑落。

    两人的影子映在玻璃上，氤氲模糊。

    今天欧凌的打扮，很让他意外。

    像雨夜里，淋湿的百合。

    欧凌一缕头发垂在肩头，她漂亮的眼睛，瞳仁大而漆黑，无光。

    有人说过，眼神是遮掩不了的。

    她的眼神没有天真懵懂，有的只是冷静，眉梢眼角，晦暗不明。

    欧凌身上有迷雾一样神秘的区域。

    秘书岗位的人选，顾景早就心有所属，出于对危险的警惕，他迟迟做不出决定。

    顾景多次调出欧凌的简历。

    孤儿出身，在社会基础福利以及社会各界的资助下，欧凌学习勤勉，自力更生。

    欧凌学业十分优异，曾经完成跳级测试，提早毕业，考入荣耀之城的一所知名大学。

    成年后，对孤儿的资助会中断。在校期间，欧凌拿满学校各项奖学金，直到毕业。

    欧凌没继续深造，三个月前到环宇集团应聘，成为一名实习生，目前等待实习考核通过。

    会引起同情的过去，经历简单，合理，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

    除非她的履历作假。

    在超网时代，想作假几乎不太可能。

    顾景在超网上，随手一搜，轻而易举找到欧凌大学时期，和同学朋友的合照。

    更早以前的则是空白，不过也能理解，出于对未成年的保护，孩子的照片不能随意出现在社交媒体里。

    但他仍然觉得欧凌古怪。

    “在喝热水？冷吗？”顾景问。

    “顾博士好。”欧凌放下手里的杯子，“不冷。”

    顾景随口问：“你怎么看待Math？”

    想成为首席技术官的秘书，对Math的看法也很重要。

    欧凌说：“对人类很有帮助的科技，我相信有了Math，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很公式的回答。

    顾景笑了笑：“我有点饿，你吃东西了吗？世贸大厦的厨师不错，手艺偏传统，不要因为拘谨不敢尝试，错过了可惜。”

    欧凌没敢说，她刚才吃得之多，都让人乍舌了。

    “我替你拿点东西吧。”欧凌说。

    “好，去吧，我找个位置。”顾景转身去找地方。

    一会，欧凌推了辆小餐车过来。

    顾景找了处角落，一束柔光从上面打下来，刚好笼罩这片安静的地方。

    欧凌把小瓷碟逐个放在桌上，顾景帮忙端东西。

    顾景不是等在一旁，让别人服务的人，能搭把手的，他会主动去做。

    欧凌按照顾景的食量，挑了不少。

    虽然如此，顾景看着满桌子的菜肴，觉得好玩：“喜欢可爱的东西？”

    欧凌挑的糕点甜品，可爱造型偏多，一些五彩团子，粉蓝色满天星，小章鱼，小胖鸡，还有两个粉红色熊爪。

    “不喜欢。”欧凌镇定道，“我刚才尝过，味道不错。”

    顾景拈起一只糯米团子，左右端详：“把糕点做得这么萌，用意在哪？长得太可爱，不就舍不得吃了吗？”

    就是因为可爱，才想一口吃掉。

    欧凌不想和他聊天，低头陪着吃东西，她刚才没吃饱。

    顾景又说：“看你选的东西，终于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年轻人。”

    “你这个人，心事重重，沉默寡言，丁橙比你活泼多了。”顾景说，“你应该学着开心点。”

    欧凌拿小瓷碟的手一顿，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

    她在收集顾景信息的同时，顾景也在观察她，不知不觉间，他对她也有所了解。

    性格这一面，欧凌隐藏不了，所幸还能解释。

    “我性格天生是这样。”

    “是吗？”顾景没说不信，也没说信。

    糕点做得小巧，顾景一口一个，消灭得很快。

    欧凌曾经暗暗吐槽过，顾景这个人很好养，对吃没有要求。冷了热了，咸了淡了，

    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

    只要能吃，无毒，他就能下口。

    按说像他这种大总裁，多少会挑剔一些。

    后来，欧凌看到他的履历，才想通这件事。

    顾景完成这么多项目，拿了这么多奖项，不知道在实验室耗费多少日夜，才有今天的成就。

    他是没空讲究的。

    欧凌很欣赏这种人，如果没有Math，她说不定会和对方交朋友。

    但现实生活里，没有如果。

    -

    晚宴到了尾声，同事们陆陆续续散了。

    荀彦廷叫上顾景，让他和自己同路。

    出了电梯，欧凌给苏亦云发了条消息：【目标已出发。】

    不到五秒，欧凌的光脑响了。

    苏亦云回复：【一切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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