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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陆续有人结束了晚餐时间回到了教室,天色还有余光,头顶的白炽灯却已经亮了起来,风扇也缓缓转动起来,呼呼地作响,让安静的教室重新恢复了生机。

    有人问起南柚来,大家看向靠窗的位置,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单薄的背挺得笔直,坐在位置上奋笔疾书,微微垂着脑袋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只偶尔风扇将她耳畔的头发吹拂起,露出脸上几道显眼的伤痕,才彰显着下午发生的一切,于是好事者又再度噤了声。

    “空空空”,教室前门被人敲了敲。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过去,那个男生穿了最简单的白色汗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清爽干练,但稳重的气质显然不是属于这个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

    他眯着眼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床边那个埋头作业的女生身上。

    “南柚。”

    南柚手里的笔终于停下了,她在众人的注视中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陆笙,夕阳的余晖挥洒在他身上,白色的汗衫周身都泛着温暖的光芒,只是一瞬间就让自己不明所以地红了眼眶。

    她咬住下唇忍住胸口满满当当汹涌泛滥的情绪,在其他人震惊的眼神里起身朝着陆笙的所在走去。

    随着南柚越走越近,除了她眼里压抑的泪水,一同映入眼帘的是女生白皙的脸颊上刺目的伤痕,过了一下午,指甲的刮痕已经结了痂,尤其是眼下的伤口长长一道,离得眼角极近。

    陆笙连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那通电话里南柚只说自己打了架闯了祸,不知道该怎么瞒过他妈,完全没有提及自己脸上受了伤的事情,他几乎是咬紧了后槽牙才忍下恼火:“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

    南柚的反应让他更加无措,她颤抖着唇乖巧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眼泪从她湿润的眼角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眼里的迷茫和委屈随之倾泻而出,眼角的伤痕不合时宜地,更显出少女极致的脆弱。

    陆笙别过头去,实在忍不住怒气,长长地吁了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又回过头来问她:“除了脸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南柚摇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拖着哭腔挂下了嘴角:“痛。”

    咸湿的泪水淌过脸颊,浸湿了下午的伤痕,让那些几近愈合的伤疤都再度隐隐刺痛,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被撕扯开了一次又一次,再也没办法遮掩那份疼痛。

    走廊上来往的学生都好奇地看上一眼,发觉是南柚在哭,惊奇之余又忍不住再看一眼确认,教室里也有许多人趴在窗口偷偷窥觑着。

    陆笙皱着眉头侧身将她挡住,一手揽住南柚在她肩头轻拍着安抚南柚的情绪,一边给南柚班主任打电话,希望他现在到教室弄清楚这个事情并加以解决。

    南柚怎么会和根本不认识的人打起来?

    他想着,低头看南柚低着脑袋在他臂弯里一声不吭地掉眼泪,胸口的郁气重又聚集起来,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身旁伸来一只手,抓着一大把纸巾递给陆笙。

    李雪菲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了教室,她从没见南柚这么乖巧又委屈的样子,更别说是红着眼眶不言不语地落泪,她想到那些刺人心肺的流言蜚语,几乎也要跟着一起哭出来,却又想起南柚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陆笙哥哥,南柚还没吃晚饭,我给她买了包子和酸奶。”说着又递了个塑料袋过来。

    瞧见李雪菲红着眼眶递过来的这些东西,想着学校里还有关心着南柚的好朋友,陆笙的郁气总算也消散了些许,他勉强弯了弯唇角低声说:“谢谢。”

    黄涛还没到自己班门口,远远就瞧见教室门口一男一女拉拉扯扯得挨得极近,这么明目张胆,他当下觉得自己为人师长的尊严受到了挑衅,快步朝着两人走去,顺带着口头教训着走廊里其他看热闹的学生。

    “看什么看,都回教室上晚自习!”

    等走得近了,黄涛才看清,是南柚在哭,不肯抬头,两只手紧紧攥着男生的衣角不放,男生只能弯下腰去帮她擦眼泪,又害怕蹭到她的伤口,动作轻得不能再轻。

    只是这张脸有点眼熟,他拧巴着脸瞧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南柚的哥哥,也就是给自己打电话要解决问题的那个人。

    “南柚哥哥?”

    他这边一开头,南柚也抬起头来,他原本只是瞥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神情凝重了起来。

    南柚的眼睛哭得通红发肿,整张脸因为憋着不哭出声而发白,衬得脸上几道伤痕更加严重,那一看就是抓伤的痕迹。

    不用陆笙开口,黄涛也知道是学生之间发生了问题。

    他冷着脸往教室里一站,气氛陡然间冷肃下来,他沧桑的双眼注视着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孩子,从眼角堆积的纹路里散发出难得的压迫感:“哪个混账东西,书不好好念,现在都会打人了?”

    底下没人吭声,丁桦看着班主任铁青的脸色,顶着压迫举着手将黄涛的视线吸引过来:“老师,不是我们班的人干的。”

    黄涛听了果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班长怎么当的,还能让自己班的女生被别的班的学生给欺负了?”

    丁桦有口难言,抿着嘴不做声,南柚那双猩红的眼在脑海里闪过,那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他真是一时间没能想起“被欺负”这个情况来。

    “我们班的同学被人打了,没一个人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南柚的抽泣声在这片沉寂中传进教室里每个人的耳朵里,在此之前,任谁都没能想象到过南柚哭泣的样子,即使流言蜚语传得漫天飞,她也总是不以为意地冷脸前行,但是父母和家庭无疑是所有人的痛点,大家一时间都觉得有些难过和愧疚。

    前排的语文课代表扭扭捏捏地站起来,低着头小声道:“老师,是七班的语文课代表张洁。”

    她们都是语文课代表,七班和十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常常会在办公室里见到彼此,偶尔也会聊上几句,印象中也算得上是个和善的小美女,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南柚的麻烦,但胳膊肘总还是要向着自己班上的同学。

    大概是对张洁有些印象,黄涛冷笑了一声:“你去七班,把她叫到大办公室边上的空教室来,”说完就往办公室去,瞥了一眼渐渐收了哭势的南柚,“你们也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笙隐隐听着黄涛嘟囔了句“平时那么横,连打架都打不赢”。

    班主任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李雪菲放心不下,也不管是不是已经敲了晚自习的铃,趁着丁桦管理班级秩序的空隙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她敲了敲空教室的门,听到“进”以后,从门后探出个脑袋。

    黄涛脑门上的“川”字挤得更明显了:“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陆笙坐在南柚身旁等着肇事者的到来,拉着脸不吭声,七班班主任也在,正背对着他们在打电话,估计是在通知张洁的家长。

    李雪菲腆着脸走进屋子,无视这一屋子压抑的气氛:“我当时离得最近,我可以补充说明情况,而且南柚到现在还没吃饭,我给她买的包子,南柚哥哥忘记拿了。”

    黄涛猛吸一口气,将郁闷的情绪都一口吞下了:“边上呆着去。”

    李雪菲屁颠屁颠地跑到南柚身旁,把吃的塞进南柚手里。

    南柚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打开塑料袋,摸着半凉的包子,机械性抽抽噎噎地一口一口咬着包子,李雪菲殷勤地把酸奶的吸管插上地给她,她就乖乖接过喝上一口。

    陆笙看着她这副哭懵了的状态,忍不住撇过头又叹了口气。

    张洁两只眼睛也是肿得不行,显然是知道自己没干什么好事,颤颤巍巍地进了教室,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了她,只除了哭累了的南柚。

    陆笙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也没在她身上发现任何伤痕,自顾自得到南柚是单方面被打了这个结论以后,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张洁看到南柚却抖得更厉害了,立刻往另一个方向的角落里站得老远,一直等到她妈妈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下就哭了出来。

    张洁妈妈额前的碎发凌乱地粘在额头上,抱着张洁一脸茫然地看着屋子里的这些人,两个老师眉头紧皱地瞧着自己女儿,两个小姑娘靠在一块儿,一个满脸泪痕地低头吃着包子,另一个义愤填膺地撅着嘴巴瞪着张洁,一旁坐着的男生眼里更像是飞着冰刀似的。

    她一边轻拍着张洁的肩膀,一边问她:“怎么啦?老师怎么说你跟同学打架啦?”

    女人茫然却温柔的声音吸引了南柚的注意,她抬头看了一眼比张洁还要狼狈的张洁妈妈,那副担忧的神情,和妈妈的面容有一刹那的重合,她喉头一哽,将那份难过咽了下去,眼底却重又有了湿意。

    七班班主任是个温和的中年男人,他为难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南柚和陆笙,走上前稳定张洁的情绪:“张洁,你先不要哭了,这个事情是怎么样,你说说看嘛,你妈妈也到了,这个事情总要解决的。”

    张洁从她妈妈的怀里出来了,却仍然只是哭,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南柚也不做声,一声不吭地小口小口咬着包子,偶尔小小地抽噎一下,李雪菲看不下去,站起身来:“南柚脸都被你抓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哭?”

    张洁妈妈闻言吃了一惊,转过头仔细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的女孩儿,眼下颊边确实有几道明显的抓伤,都已经结了深深浅浅的血痂。

    张洁跟同学打架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她吃惊,现在看见自己女儿把人家小姑娘脸都抓破相了,她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调:“张洁,谁教你在学校欺负同学的?”

    张洁见妈妈这样质问她,顿时更委屈了,她一看见南柚就能想起下午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反驳:“是她先动手打我的,她都差点没把我掐死!”

    陆笙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南柚,她却像是对办公室里的这一切都没什兴趣,连眼睫都没抬一下,甚至平静地换了只手吸了口酸奶,没有一点要辩解的意图。

    小姑娘多半没有说谎,陆笙瞥一眼张洁光洁得没有一丝痕迹的脖子,愤怒的情绪也冷静下来许多。

    没吃亏就好,还知道留一手坑人,看来是还有几分理智在,他不着痕迹地伸手在南柚背脊轻轻拍了拍表示肯定。

    李雪菲嗓门本来就亮,被张洁一激,瞬间拔高了十几声贝:“谁让你在那儿说鬼话!”

    “李雪菲!”黄涛低斥一声,止住了两个小姑娘要当场吵起来的架势,“有你什么事儿?”

    李雪菲咬了咬牙闭上了嘴,眼睛仍旧死死地瞪着张洁,像是要用眼神在对方脸上刻出印子来。

    南柚当时丢下张洁就走了,张洁光顾着哭,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把她脸抓花了,除了那阵短暂的窒息,自己身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再加上自己一时脑抽说的那些话,她也知道自己理亏,偏过头去可怜巴巴地哭着不做声。

    黄涛笑得像个和稀泥的老好人,话却全是在帮南柚撇清:“张洁妈妈,张洁说是南柚先动的手,这个我肯定会批评她,但是南柚也不是会惹事情的小孩,两个孩子怎么会动起手呢?”

    张洁妈妈看着张洁支支吾吾地哭得更凶,也不难猜出是张洁先做了什么错事,她狠狠拍在张洁背上:“你干什么了,人家要打你?”

    当着老师和妈妈的面,张洁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那些低劣且恶毒的讽刺,急切之中哭得更凶,眼泪鼻涕都不住地淌,只是哭着重复“我错了”。

    陆笙眉心一跳,能让南柚对姓名都不知道的同学动手的事情,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站起身来。

    两个班主任都看向他,年轻男人的脸色彻底沉下来,眼底的光变得犀利,他看向这里的唯一一个旁观者:“是南柚家里的事情?”

    明明是一个疑问句,所有人却从他冷冽的语气中听出了确信。

    李雪菲看一眼南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两个班主任的脸色一下都变得难看了,南柚父母的事故老师之间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七班班主任脸色尤其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班里的好学生居然因为说人家亡故父母闲话跟同学打架,还把人家打破相了。

    陆笙没有看哭得更大声的张洁和脸色难看的两位老师,只是眼神坚定地看向李雪菲:“说什么了?”

    李雪菲咬了咬牙,看了看办公室一圈注视着她的人,还是觉得那些话过于刺耳,连说出口都困难。

    “她爸妈生了她也是倒霉,死不瞑目吧,怎么还有脸活着。”

    女生沙哑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响起,低着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起来,眼里是一片清泠泠的淡漠,张洁收敛不住的哭声让南柚觉得讽刺:“我记错了吗,你哭什么?”

    张洁妈妈震惊得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恶毒的话语会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这样满是恶意毫不遮掩地伤害一个和她素不相识的同学。

    “张洁!你说得是人话吗!我跟你爸爸教你这样做人的?”

    张洁只是哭,“我错了”变成了“对不起”。

    南柚的眼帘重新垂落,毫无意义的道歉,她并不是很需要。

    “南柚父母的事故过去也有一年多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话传出来,但是既然会有人把话说到面前来,就证明学生私底下肯定也聊了很多这些事,当初南柚的外公外婆是想把南柚带去杭州的,是南柚说舍不得学校里的朋友和老师,我们才让她留在这里,我们也花了很久让南柚走出这个阴影。”

    黄涛的脸色难得的凝重,他听老张聊过南柚的事情和状态,对于南柚的事情知道的要比其他师生都多一些,所以考虑到这些因素,当时南柚和谢逸早恋的事情最后也还是被轻轻放下了,只是南柚的情绪一直表现得很稳定,让他忽略了这个事故对南柚的伤害。

    “南柚那个时候晚上做恶梦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我们劝她休学一阵子,她哭着说要去上学,如果早知道南柚在这里只是不停地遭受二次伤害,我们是不会同意的,南柚如果出了问题,我们怎么跟她家里交待?”

    黄涛头一次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怼得哑口无言,偏偏陆笙没有一句说得不对,不能因为孩子坚强,就觉得她什么都能抗。

    他侧头瞥了一眼南柚,小姑娘脑袋低了下去,叫人瞧不清神色,但是豆大的泪珠掉落在她浅蓝色的校裤上,晕开一片水迹,连哭泣都隐忍无声。

    黄涛心头一阵苦涩,自己手底下带的学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情,很难说不自责,如果是自己家的孩子,这会儿心都要碎了。

    “南柚哥哥,你先带南柚回家吧,稳定一下情绪,这个事情怎么处理,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陆笙没说话,拉着南柚离开办公室,炙热的初夏小姑娘的手心却一片冰凉。

    天色已经暗了,两个人打了辆车回家,一路上南柚都没有抬头,只偶尔能听见吸气的声音,陆笙知道是南柚在哭。

    他沉默地牵着南柚,一路走到了楼下才出声:“到家了。”

    南柚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看清熟悉的楼道,眼泪落得更凶了:“我怎么跟阿姨说啊?”

    陆笙被小姑娘的懂事惹得鼻头一酸,把她轻轻搂进怀里:“没关系,没关系的,我来跟我妈说。”

    头顶的月亮被飘过的乌云遮蔽了,连星星都被少女哭得不露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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