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

    南柚自嘲地笑了笑，将手上的水迹甩去，在校服上随意地蹭了两下，想起李雪菲在确认了便利贴内容后震惊的神情，不知道是因为不知晓周超感情动向而震惊还是为厚脸皮利用朋友的自己而惊恐。

    “南柚。”有人叫住了她。

    走廊许多人都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南柚挑了挑眉转头去看出声的人，是熟悉的老面孔。

    吴佳妍，这么爱八卦，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有人在一旁小幅度地扒拉着吴佳妍的衣服，多半是叫她不要凑过去，南柚勾着唇角看着两个女生一个要上前一个扯着不让，最终也没拉住，被吴佳妍扭过身子躲过了蹿到了南柚身边。

    “你和谢逸真的分手了？”

    尖细的女声无论何时听到都一如既往地让人不适，虽然音量不大，却足以让周围走廊上的过路同学都能听清，南柚不甚在意地扫视过周围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想要听八卦的陌生面孔和眼前这位翘首以盼的老同学。

    或许这就是想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吧。

    “嗯~听说是被匿名举报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看得起我，不如你帮我打听打听？”

    吴佳妍的双眼忽地亮了起来，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信誓旦旦地承诺：“放心，我肯定给你把这个人找出来！”

    南柚唇边笑意不减，挥了挥手示意再会，抬手拨开额前的碎发将人群中琐碎的议论都甩在身后，心中不失嘲讽地想，有时候狗叫未必没用。

    午间的时候，南柚去找了赵珊珊。

    她不过站在二班的后门口，二班的人声像是冷水泼进了滚烫的油汤里骤然炸了锅。

    南柚忍着不耐往前迈了几步戳了戳坐在后排的男生：“同学，能不能帮我叫一下赵珊珊？”她按下不耐后的问题轻声又温柔，嘴角笑容的弧度友好得甚至有些不真切。

    那男生恍惚了一瞬，很是刻意地转过头去超大声地喊道：“赵珊珊，南柚找你。”

    那头赵珊珊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但是拿不准南柚是来做什么的，当真的听见自己的名字，她也着实吃了一惊，面上却装作很不情愿地样子往外走，视线跟南柚对上的一瞬间更是被吓了一跳。

    她早就知道南柚漂亮，但两个人一直不对付，同班的时候谁也没给谁过好脸色，乍一看见那张冰碴子脸上露出那样温柔的笑意心跳竟猛地错了半拍，下意识地，也收敛了自己脸上那点故作的不耐神色。

    两个人背对着教室里一干窥视的同学，趴在走廊边的防护墙上，南柚看着远处不说话，赵珊珊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开口，脸上露出了些窘迫的神色，别扭地问：“找我干嘛？”

    南柚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赵珊珊才终于在那张脸上看出些自己熟悉的痕迹，心里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但转眼那双淡漠的眼里突然就有了泪意，让她当场愣住。

    “他那天一句话都没说。”

    赵珊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南柚口中的那个他是谢逸，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笑容璀璨的温柔大男孩儿，她呆呆地“啊”了一声，南柚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他就一直低着头，他妈妈说他不懂事，让他道歉，他就跟我说对不起。”

    南柚的眉头一点点蹙起来，眼里雾蒙蒙的一层，有伤心也有困惑，赵珊珊站在一旁看着她心里突然也有一点难过，喜欢过的人都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有多伤人，何况南柚是这么骄傲一个人，如果是她，她可能没有办法一丝不露地假装无事人到现在。

    “你那天说的事情，我知道是谁了，黄喻晓，”南柚看向赵珊珊，对方的脸上出现明显的疑惑，她又重复，“黄喻晓，那个喜欢谢逸的学妹，她来找过我。”

    “她算个什么东西！”赵珊珊忽地想起体育课前那张楚楚可怜的平庸脸孔，一瞬间没控制住脱口而出。

    南柚诧异地看向赵珊珊，眼底那点隐隐的忧伤被震惊替代，看得赵珊珊都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做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主动过来堵我，但是我也不知道能跟谁说，毕竟我和谢逸都已经分手了。”

    赵珊珊的大脑有片刻的卡机，还没等她缓冲结束，南柚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神情真挚地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跟我说了举报的事情。”

    南柚走的时候，赵珊珊还在恍惚中，她背过身在众多人窥视的目光中抬手蹭去眼角那一点点的湿润，从前不知道，原来赵小公主是这么有同理心的女孩儿呢。

    事情发酵得很快，起码吴佳妍和周超的行动力比南柚想的还要更强一些，当然这也要感谢李雪菲同志在中间不着痕迹地加柴点火陪她把这场戏做起来。

    周晴出现在教室后门还没开口，丁桦很是熟练地喊了南柚的名字，李雪菲比她先回头，瞧见周晴扶着门喘气不禁翻了个白眼，抬起胳膊给了南柚一肘子：“麻烦来了。”

    南柚吃痛地“嘶”了一声，毫不意外地起身朝周晴走去，开口时语气也算不上太好：“怎么又来了？”

    “学姐，出了点事情，你跟我过去看看吧。”

    李雪菲套上校服从后面跟过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言语间竟有两分像南柚的神态：“是不是周超去找黄喻晓麻烦了？他动作这么快？”

    周晴愣在原地，眼前两个人似乎提前预知了这一切事态的发生，甚至自如地越过她往楼下去，南柚双手插在校服的兜里跟李雪菲随意地聊着天：“黄喻晓人缘这么差吗？周超找她麻烦，班里男生没人帮着拦吗？还要我过去？”

    李雪菲“切”了一声，嘲讽地笑着回应她：“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大家都各扫门前雪，没人愿意做护花使者了，”说着转过身来看呆在那里的周晴，“你不跟过来吗？再慢一点万一打起来怎么办？周超可不是小太阳，女生他也照打。”说完也不等她回答，挽着南柚径直往楼下去。

    周晴怔怔地望着南柚的背影，从前那个笑意温柔的学姐甚至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除了刚才不耐烦的那一问，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到她，就像是从没认识过一样冷漠疏离，又或许更甚，她想起以前有人评论南柚的那些话，现在她终于见到了旁人眼里的学姐。

    原来，她现在也是旁人了。

    南柚这头却没心思去照顾小学妹患得患失的忧愁，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仔细看的话她的嘴角还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笑容，李雪菲看不下去，一把拽住她：“把笑收收，你是去劝架的，你这个笑任谁看都是给周超叫好的。”

    南柚闻言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在李雪菲的白眼里露出一点担心的神情，将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深吸了一口气问李雪菲：“准备好跑了吗？我有点担心我的朋友因为我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李雪菲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想看见好友戏精上身，率先跑了出去，四月微凉的风在加速逆行中扑面而来，带来头顶枝丫新绿的气息，南柚紧紧皱着眉，嘴角却藏着一丝毫不显露的快意。

    两个人到达现场的时候喘着气，发型也因为奔跑而凌乱了，乍一看还挺像担心至极的样子。

    周晴教室门口已经被围了一圈，有人转头认出南柚，小幅度地狂拍着身旁的人，一传一地，人群竟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窃窃的交谈声不断传入耳中，黄喻晓和谢逸的名字反复出现在那些议论声中，南柚克制着内心的冷笑，心下默默感谢了吴佳妍与赵珊珊的鼎力相助。

    等穿过围观的人群，南柚那点隐藏的笑意一下凝滞了，被围观的几个人都转过头来看向她，除了满面怒容的周超和委屈落泪的黄喻晓，竟还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谢逸。

    四个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原地，都忘了自己原本的意图，事态外的李雪菲扯了扯南柚的袖子，开口喊周超：“狗超，你在这干嘛？”

    周超没想到南柚会过来，难堪地转过头去又恰好瞧见黄喻晓那张看着就来气的脸，再一转头又瞧见这种时候还来装好人的谢逸，一口气哽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伸手猛推了一把黄喻晓：“看她不顺眼。”

    一米八几的男孩儿一点不收敛的手劲儿，着实将黄喻晓推了个踉跄，眼瞧着他还要追上前，李雪菲和谢逸同时上前拽住他，南柚压低着声音骂他：“你有病，在这里动手？”

    周超脾气上来了一把甩开谢逸，食指指着缩着不出声的黄喻晓，恶狠狠地：“她犯病不就是欠收拾？找晦气还找到你头上来了。”

    黄喻晓像是看见了多吓人的东西，靠在墙边不敢起身，自己教室的前后门都叫看热闹的同班同学堵得死死的，连跑回教室的机会都没有，周围围着看八卦的人，各个年级的都有，却没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反将指责的眼神投射到她身上，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南柚瞥一眼瑟瑟发抖的黄喻晓，声音不大也不小：“她有病你也有病？你是能跟她打一架还是怎么的，动上手到时候还要吃处分，你傻？”

    她说着这些话教训着周超，周超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情绪却显然受到了安抚，知道所有内情的李雪菲站在旁边无奈地摇头，叹着气低声骂了句“傻子”，手上却不敢放松，生怕周超趁她们不注意就冲上去给黄喻晓一巴掌。

    谢逸站在一旁看着三人，他们之间突然有了一股名为默契的磁场，谁也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俨然用行动将他与他们划开了距离，他落寞地垂下眼睫，没有开口。

    南柚朝着黄喻晓走近了两步，作势伸手要拉她起身，但黄喻晓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见她伸手立刻抬手狠狠将她的手拍开了，南柚白皙的手背立时浮现了几根鲜红的手指印记。

    “卧槽，有病吧这女的。”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周超见到这一出，刚被控制住的情绪再度暴走，要不是谢逸和李雪菲反应迅速拽住他，只怕他要上来往黄喻晓心窝子里补一脚。

    南柚眉眼间闪过一点戾气，很快被她藏住了，她隔着黄喻晓一步远蹲下身来，微微低着脑袋和她对话：“知道今天过后你会怎么样吗？大家都认识你了，觊觎自己关系好的学姐的对象，破坏不了还给老师打报告，还对人动手，所有人都会说，看啊，就是这个人。”

    黄喻晓气得发抖，双手攥紧了拳，往后退却不过是贴墙更紧罢了。

    “校园暴力？你以为你自导自演的那点东西能算暴力？想装受害者是吗，多简单啊，很快你就是了。没做过噩梦吧？看清楚了，以后这里的每一个人，路过的每一个眼神都会是你的噩梦。”

    你也感受一下吧，每天每天都活在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南柚的声音压得极低，除了黄喻晓没有人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她说着最恶毒的祝福，面上却装作语重心长劝慰的样子，反观黄喻晓被眼泪糊湿的脸上尽是憎恨，几乎是她说完的一瞬间，黄喻晓咬牙切齿地将她一把推倒，甚至迅猛地扑了过来掐住她纤细的颈项。

    “你去死吧。”

    南柚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身前面目可憎的少女，甚至抓紧了她的手腕，用更大的力气将对方的双手禁锢住自己的颈项，在皮肤表层留下更加分明的伤痕，看起来像是费力挣扎而不能挣脱的样子。

    她在痛苦的窒息中瞧见黄喻晓惊恐的眼神，当身后人群里传来吃惊的感叹，她就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她看向飞快赶来拦住黄喻晓的李雪菲和周超，最后视线停留在站在那里望着她满眼悲戚的谢逸身上。

    不用说，谢逸看出来了。

    她的那些毫不掩饰的恶，他终于也能看清了，但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

    南柚摔倒在地上，脖子间有一圈明显的红痕，指节甚至蹭破了皮，黄喻晓被周超架住，在南柚起身靠近时恐惧地后退了几步。

    南柚拍了拍手掸去掌心的灰尘，在李雪菲的搀扶下起了身，面上所有的伪装在此刻都卸下了，没有讥讽也没有憎恶，只是再淡漠不过的一眼：“黄喻晓，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的时候，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即使前一刻她还摔坐在地面，即使她的校服上还沾染着灰尘，却也没有人觉得她狼狈，甚至有女生从隔壁的班级急匆匆地冲出来，怯生生地跑到她跟前，伸出手：“学姐，贴下创口贴吧，你手破了。”

    南柚的嘴角缓缓地翘起，眉眼也微微弯了，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温柔笑意，接过创口贴，低声地对女生说：“谢谢你，我会贴的。”

    周晴在人群中看着南柚远去的背影，方才那个笑容与记忆里初见时南柚的面容缓缓地重合了。

    她已经是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