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在相识的同学间扩散开来，少有人会在刚分手之际上前去触南柚的霉头，李雪菲也很有眼色地绝口不提谢逸的名字，生活很是平静了一阵。
南柚在枯燥的生活中一边缓慢转动着遗忘的车轮，一边消磨着耐心等待始作俑者的出现。
四月。
周一的课间操结束，带着口音的校领导发言在尚且温柔的阳光下滔滔不绝。
南柚出了一声薄汗，偷偷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扯开了，余光瞥见远处的窥视，故作无意地偏过头去跟李雪菲说悄悄话：“一会儿从办公室那边绕一下回去。”
办公室楼与教学楼间满是树荫遮蔽，途经的人也比较少，李雪菲摆着手扇了扇发烫的脸颊，点了点头。
南柚低下脑袋，颊边的碎发随着颈项的弧度垂落，遮住来自远处的注目，脚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红色的站位点。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吧？
脚步声在身后不远不近地紧跟着，不适感一点点在心头堆积。
李雪菲皱着眉想要回头，被南柚不着痕迹的一把扯住了手臂，她侧目看向南柚。
那人素日冷淡的面容上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语气笃定：“会过来的，不用看。”
李雪菲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也笑了，是谢逸吧，南柚果然是放不下面子，在等着谢逸先找过来，那自己一会儿是不是应该找个时机溜了？
还不等她想明白，南柚的手肘轻轻撞了下她：“你鞋带松了。”
李雪菲一低头，原本洁白的鞋带散落开来，拖着走了不知走了多久，沾了灰尘，她“啊呀”一声蹲下了身去系，这小白鞋买了还没穿过几次呢！
那脚步在她们停滞的节点从身后到了跟前，李雪菲低着头忍着笑意，准备系好鞋带就跑，却听头顶传来一声轻飘飘的。
“学姐。”
一片枯叶轻飘飘地应声落下，视线里是一双属于女生的小巧的帆布鞋，李雪菲惊愕地抬起头，眼前黄喻晓与南柚相对而立，两个人面上都带着不及眼底的笑容，只是南柚并没有应这句问好，而是转过头来问她：“鞋带系好了就起来。”
李雪菲闻言立马起了身，那片落叶被她慌忙间踩在了脚下，发出一声轻微的破碎声响。
黄喻晓虚伪的笑容因为这赤裸裸的无视而僵住了，那点自欺欺人的气势顷刻湮灭，又变回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女生。
南柚厌恶地皱了皱眉：“有事？”
黄喻晓往前走了半步：“你和谢逸分手了吧？”
大概像是想让自己听起来理直气壮一些，她的语速比平常都快了许多：“我都告诉老师了，你们都会得到惩罚的！”
有学生从这条道上路过，好奇地看了她们两眼，方才大声叫嚣着的女生怯懦地退了两步，低下了头用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神，里面藏着她自己也不曾知道的心虚。
“有病吧？多大人了跟老师打这种小报告？”李雪菲显然比南柚更为激动，她只知道南柚和谢逸被老师找谈话强制分手了，从没想过这件事背后还藏着这么一个捅小刀的人。
南柚伸手拽住在暴走边缘的李雪菲，声音比黄喻晓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温柔：“嗯，我知道了。”
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两个女生都惊诧地看向她，南柚对上黄喻晓震惊的眼神，那双眼睛在这样极致温柔平静的回应下竟然缓缓湿润，愧意在潮湿的眼底星星点点地浮现。
南柚却只觉得可笑，返回凶案现场的凶手居然会对自己犯下的罪产生愧疚，愧疚之后一切就可以烟消云散吗？
想得倒美。
“老师说你还举报我主导霸凌你了？可我听周晴说，都是你自己传了谣，结果被打脸了，大家才都讨厌你的呀？看不出来你胆子不大，脸皮倒还挺厚啊，呵~”
犀利的话语像是尖锐的刀刃狠狠扎破了少女那层遮羞布，眼底那点愧意碎落成一地的惊慌失措。
“匿名举报老师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黄喻晓惊恐地质问。
南柚却不作答，似笑非笑的神情无疑是对她愚蠢的嘲讽。
“你会被惩罚的!”黄喻晓恼羞成怒地重复着这句话，身子因为羞怒而微微颤抖着。
方才在阳光下晒出的那身薄汗消散尽了，南柚不紧不慢地重新将校服拉链规整地拉上，双手插进口袋，难得有耐心地和黄喻晓掰扯：“嗯，老师确实让我们写检讨来着，不过我没写，好像也没什么事？”
黄喻晓的双手攥紧了自己的衣服，低垂着脑袋死死盯着南柚，满是阴鸷的眼中隐隐浮动着红血丝.
李雪菲拉着南柚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她脑子不清醒地冲上来，南柚的讥讽却还没有结束：“你不是喜欢谢逸吗？没想过他也会受惩罚吗？让我想想你是为了什么呢？嫉妒我还是……害怕我？”
“你就是你妈的现世报！”黄喻晓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她瞪着眼，仿佛握住了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冷笑声轻轻响起，一声又一声从鼻尖溢出的嗤笑伴着远处早操结束后人群的嬉笑声。
李雪菲没敢转头去看南柚的神色，她想不通两个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黄喻晓为什么总是不怕死地不遗余力地往南柚心口最痛的地方捅刀，像是生怕无法激怒南柚似的。
她分明，就无法承受那份怒火。
果然南柚脸上讥讽的笑容褪去了，从口袋中伸出纤细的手，拂开了李雪菲搭在自己手腕的手，缓缓走到黄喻晓跟前，冷眼看着怯懦的小学妹慌张地退了两步，挑了挑眉轻声确认：“原来你怕我啊。”
南柚在黄喻晓退却间一把拽住她的衣领，手腕一抖将人拉到身前，远远看着像是拥抱一般，右手食指却一下下敲着黄喻晓的太阳穴，圆润的指甲钝而重地在皮肤表层落下一层印记又缓缓消失。
“我是不是让你离我远一点？害怕还非要往上凑，贱呢？”
黄喻晓颤颤巍巍地去掰她的手，却因为害怕使不上一点力气，那双白皙又纤细的手不知为何怎么也扯不开，她只好偏着脑袋想躲开那不轻不重却又充满威胁意味的触碰。
眼见着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南柚松开拽住她的手，帮她将衣服拉直捋平了，笑了一声：“上次的话就算了，这句一定要记住，现世报是吧，以后我就是你的现世报，躲也没用咯。”
预备铃骤然响起，李雪菲再顾不上其他，拽着南柚开始往教室跑，黄喻晓像是被定住了身子，双手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举在胸口微微颤抖着。
南柚在奔跑中猛然回过头来冲她挥手道别，阳光透过头顶错落的枝叶落在那张精致的面容上，流淌过她雪白的肌肤和鲜红的双唇，她笑着扬起眉眼，像是童话故事里貌美的邪恶女巫，嘴角的弧度落在黄喻晓的眼里像是一柄锋利的弯刀，闪着森然冷意。
“再见啊，学妹。”
讲台上老师在说着什么，李雪菲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了，倒是当事人坐在她身旁，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做着笔记。
最近有许多人来问过李雪菲关于南柚和谢逸的事情，谢逸的状态倒还能看出些颓废，南柚却实在是太平静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既不伤心也不愤怒，不和任何人说起那天发生的任何一点对话和过程，对于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也只字不提。
淡漠，是李雪菲最近听过关于南柚最多的形容词。
她们说谢逸太可怜了，分手了也只有他一个人伤心，南柚一点反应都没有，估计根本就没多喜欢他吧。
不是的。
李雪菲突然想起那个南柚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那个下午，南柚回来时苍白的脸色和无力的神情，她该有多难过才会在睡梦中毫无意识地泪流满面，而自己居然真的相信那一切都是因为痛经。
身旁的注视过于炙热，南柚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李雪菲，不耐地张口无声地询问：“干嘛？”
李雪菲沉浸在自己的那份伤感里，摇摇头将视线落下到桌面，全然没有注意到南柚无语抽搐的嘴角。
一张便利贴出现在桌面上，它的主人甚至用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平了角落的翘起，粉嫩的指甲盖一度带走了李雪菲的注意力，她怔怔地想，如果自己是男生或许也会喜欢南柚吧。
但南柚贴这张纸条的目的显然不是让自己的同桌欣赏自己的手指，她轻轻咳了一声，指尖再次敲了敲这张便利贴，才让李雪菲重新将视线聚焦到便利贴的内容上。
[把黄喻晓举报我恋爱的事告诉谢逸。（别装你们已经不联系了^^）]
李雪菲心口一跳，分手以后谢逸私下常常会问南柚的情况，没有想到南柚居然都知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南柚不动声色地把便利贴摘下了，又写了句什么递了回来。
[把消息一起透给周超。]
李雪菲因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瞬，想起周超平日的作风，露出犹豫的神色，瞥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凑近了南柚耳边低声问她：“谢逸知道不就行了，告诉周超干什么，他万一一冲动搞出事情怎么办？”
南柚嘴角勾起些冷漠的弧度，透着凉薄的味道低声道：“告诉谢逸了有什么用？对着女生连脏话都说不出口的人，还指望他会为我冲冠一怒吗？”
“可是这跟周超也没什么关系，告诉他有什么……”
“他喜欢我，看不出吗？”
李雪菲愣愣地看着南柚平静的侧脸，像是被施下了定身的魔法，完全无法理解刚才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南柚瞥了一眼她的神色，平静地补充：“起码喜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