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柚子?柚子!”宋琴在慌乱的人群中被推来攘去,她的视线从这些匆匆而又陌生的面孔上一一扫过,始终没找到她在寻觅的那个人。

    心口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在啃食着,她咽下了喉间的不适,被呛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很快被她抬手抹去了,还没有到哭泣的时候。

    一个女孩儿被人撞歪了身子,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眼前的小姑娘,一垂眼便看见小姑娘身上熟悉的校服,她心头猛地一跳,手上陡然用力握紧了女孩儿的手腕:“同学,你有没有看见……”

    “干什么!”

    话不曾说说完,宋琴被一股力狠狠地推开,她始料不及跌倒在地,再抬眼,那穿着校服的女孩儿已被男人拉着向外奔去。

    绝望终于在这一刻笼罩了她,南付还被压倒在倾倒的柜子下,宋琴望着匆忙而冷漠的人群,咬着牙站起身横向撕开人潮的一道口子回到丈夫的身边。

    “南付,怎么办,我找不到南柚了。”

    忙于逃命的人们没有时间将一点关注分给这个绝望的女人,他们听不见她的哭泣和呼喊,而她口中的那个男人也只是闭着眼给不了她丝毫的反应。

    泪水终于从她的眼眶里汹涌而出,将她散乱的长发都黏在了颊边,宋琴最后的视线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潮湿和各种仓皇而没有停歇的脚步。

    “妈!妈!我在这儿!”

    南柚在人群中挣扎着回头,奋力地呼喊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背后冷汗津津。

    头顶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罗婷阿姨背对着她在一旁睡得酣甜,胸口因为规律的呼吸微微地起伏。

    南柚张开口,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肺腔,她浑身颤抖着,怕吵醒罗婷咬着牙忍着不出声,十指在胸口紧紧交缠着,因为发麻而无法分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过来,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厕所的灯被打开,南柚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僵硬又木然的一张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颊边的碎发因为满头大汗,凌乱地紧贴在额头。

    她有些茫然,撑着洗手池,又想起昨天的一切。

    “好像是在找人。”

    “那个女人是不是瘦瘦的带着眼镜,穿一件米色的呢外套,扎了个低马尾?”

    “学姐也看到了吗?”

    “我也看到了。”

    怪不得,怪不得男人的脸,会这么熟悉。

    她分明看见了那个男人狠狠推开妈妈,而妈妈踉跄着起身回到爸爸身边,她哭喊着想要回头,却被一双又一双的手推着向前,视线的最后,妈妈都只留给她一个模糊不清的侧脸。

    宋琴的呼喊她没听见,那落在地上被人群践踏踩碎的泪她也没看见。

    她一直偏执地认定,生死的最后,宋琴走向了她的丈夫,只留给她决绝的背影。

    南柚打开了水龙头,脸庞因为干涸的泪痕而做不出表情,她弯下腰将脸凑到水龙头底下,深秋凌晨冰冷的水流从她的脸庞上冲刷而过,洗尽了泪痕,也淹进她的耳口鼻,呛得她按掉水龙头猛退了几步。

    “好像是在找人。”

    南柚崩溃地跌坐在了冰冷的瓷砖地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紧,拉扯着一下比一下更痛,她抱紧了自己,重重地咬住嘴唇一边咳嗽一边无意识地流泪,牙关不住地颤抖着。

    因为寒冷,也因为心寒。

    “南柚?”

    陆笙在外面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南柚的回应只是更用力地咬住唇,将所有声音都憋住了。

    陆笙在门外听不见她的回答,甚至连原有的声音都弱了下去,眉间一皱,试探着拉开门,却发现南柚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坐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了?”

    走近了才发现,南柚整个人都在颤抖,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眼泪不住地往外淌。

    “又做噩梦了?”

    无论陆笙说什么,南柚都不吭声,他在深秋的夜里打了个寒颤,看着罗婷房间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像是被魇住了的南柚,眉头皱得更深,弯腰将女生从地上抱起来。

    抱进怀里才发现南柚抖得厉害,也不知道在这儿多久了,整个人都冻得冰凉,陆笙低头看她,她只顾着闷声流泪,对他的声音和动作都没有一点反应。

    陆笙把南柚抱进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风衣将她从头到脚包了起来,自己也随手套了一件外套,他回头看一眼南柚的状态,眉头又不自觉紧了些。

    墙上时钟的时针指向了“2”。

    陆笙怕动静太大把罗婷吵醒,只能给南柚冲了一包板蓝根冲剂。

    南柚似乎是停了哭泣,视线呆呆地望着墙壁,胸口因为哭泣的余韵还抽抽噎噎地起伏。

    陆笙把板蓝根递给她,南柚缓缓坐起身子,迟钝地转动着眼珠子垂眸看了一眼,从风衣里露出颤抖的双手来捧住杯子。

    双唇麻木地张开,拉扯撕开了黏连着牙齿的下唇伤口,她却像毫无知觉般,将温热的冲剂咕嘟咕嘟地咽下了。

    陆笙从她手中拿回杯子,将纸巾递给她,一低头瞧见杯沿的血迹。

    他将杯子放到一旁,蹲下身来和南柚平视,她的视线却不在他的身上,陆笙才发现她没有在看墙,只是虚无地发着呆。

    陆笙只能重新从她手中拿回纸巾,一点点帮她把眼泪鼻涕都擦干净,声音低了又低,带了难得的温柔:“南柚,看看我。”

    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春时的一阵微风,下一刻却将干涩纸巾覆在她嘴唇的伤处,指腹微微用力一按,南柚被突如其来的痛感刺得一抖,红着眼终于将视线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做噩梦了?”陆笙耐心地重复着自己问过的问题。

    南柚摇摇头,将风衣拢紧了。

    “失恋了?”

    “我做错了。”南柚低声说。

    “现在才想起早恋不好?”

    陆笙将脏了的纸巾都丢进垃圾桶里,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少女成长过程中再正常不过的一场小情绪。

    “都是因为我。”

    “你脾气确实不太好,把眼睛闭上。”

    南柚听话地闭上了眼,只是仍然低声地说着:“她一直都在找我的,是我先离开她的。”

    “你再不睡天都亮了。”陆笙拉着被子把少女盖进去。

    “我还以为是她不要我了。”她仍然喃喃自语着。

    陆笙在床边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很久,少女终于在无数句“对不起”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蹲坐而发麻,陆笙双手支着膝盖站起来,疲惫地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出去。

    一抬眼,少女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他听见女生呢喃不清地说。

    “对不起,妈妈。”

    不对劲。

    李雪菲看着一旁认真听课的南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从黄喻晓生日那天以后,南柚的状态就变得很奇怪。

    虽然她什么也不说,一切如常,但李雪菲就是觉得南柚似乎同所有人之间都砌起了一堵高墙,即使她面带笑容,感觉却比从前还要冷漠几分。

    说到底还是怪那个居心叵测的小学妹,她简直就是克南柚,自己男朋友被人惦记也就算了,在人家生日上还要被提起伤心事,又不能现场发作。

    [你中午哄一哄南柚,她最近太低气压了。]

    李雪菲背过身去偷偷给谢逸发信息。

    银杏落了。

    南柚踩着一地的金黄,看着堵在自己和谢逸身前的黄喻晓,面上和心里都冷漠得不带一丝起伏。

    她抬脚踢开几片银杏叶,有些无聊地想,李雪菲说的没错,黄喻晓可能克我,落叶在脚下被她踩碎,脑子一转她又跳脱地想,真难得,她竟然是独自一个人出现的。

    “学姐,你有空吗?”

    谢逸侧头看了一眼南柚,正对上她的视线,刚想走开回避一下,却被南柚拽住了手腕。

    “没空,有什么就快说吧。”

    南柚的眉头蹙起一点点,嘴唇也紧紧抿着,脸上露出些不耐的样子,谢逸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好几天了,南柚嘴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有好。

    黄喻晓搅动着手指,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涨红了一张脸。

    “要不我去趟小店?”谢逸低了脑袋在南柚耳边低语。

    “那我跟你一起去。”两人转身便想离开。

    “学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跟其他人说了我什么不好的话?”黄喻晓怕他们就这样走掉,一边追上去一边话说得很快,像是一串速射炮从她口中发出直向南柚喷去。

    “呵。”

    南柚轻笑了一声,抬手将额边细碎的发捋到耳后,连谢逸也看向黄喻晓,那双向来温柔多情的眼睛里露出荒谬至极的情绪来。

    黄喻晓被这一眼看得慌乱,着急上前半步又忽地站住了脚,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是,是因为,有有人说,我和学姐走得近,是……”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一眼谢逸,连耳根都红了,“是因为学长,我,我觉得是不是学姐误会了。”

    班长丁桦从对面走过来,瞧见南柚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神色怪异地觑一眼一旁的黄喻晓,南柚也就笑笑,冲他点了点头,等到人走过去了才开口。

    “是吗?谁这么说?”

    南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元钱硬币,抬头看了一眼谢逸,他的表情有一点尴尬,但南柚的手仍紧紧拽着他,不让他有丝毫回避的机会。

    学姐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毫不知情,还有一丝对他人的问责,黄喻晓小声地说:“我同学。”

    那枚硬币在南柚的掌心渐渐变得温热了,她撇撇嘴,声音变得平淡又冷漠:“你的同学说你的坏话,你觉得是我说了什么?我诶,呵我觉得你要是不放心还是问问周晴?”

    黄喻晓楞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把事情扯到周晴身上,她刚要摇头,却看南柚抬起眼来,眼尾微微挑起带着轻蔑的意味,嗤笑了一声。

    “呵,不过你同学……倒是比你有眼力见多了。”

    一片银杏叶被风刮落下来,树叶撞到女生的上眼脸,黄喻晓不自觉地眨了下眼偏开头退了半步。

    只一个晃神间,南柚把那枚带着温度的硬币塞进了她手里。

    “要哭就买包纸好好哭,别在我面前玩红了眼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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