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帮这个孩子，在吉姆身上他看到了某种新的希望，某种朝气。他需要跟克洛托商量一下，她见多识广又反应灵活，别说麻瓜了，就算眼前的孩子是吸血鬼他觉得她也有办法。只不过他从未料想，自己才二十一岁，想跟她拉近关系居然得通过孩子这种沃尔布加的年龄才会喜欢的话题。

    “好吧，吉姆。”他看着正准备起身离开的男孩，“我有个办法，但不能保证一定奏效。等我——”

    话还没说完，吉姆就扑过来抱住他的腿，雷古勒斯愣在原地。

    “那我等您消息，到时候我来今天咱们碰面的那个树林等您？”

    吉姆的热情让他有些局促：“可以，那明天这个时候见？”

    “明天这个时候见！”小男孩激动地重复了一边，朝他鞠了个躬，欢快吹着口哨离开了。雷古勒斯看着他的背影，想不起自己上次这样纯粹的快乐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甚至所有相关回忆已经变得模糊。虽然他从小就是别人羡慕乃至争相讨好的对象，但由衷的愉悦，如此简单的事，他却好像做不到——他做过很多事，对的错的，易的难的，唯独少有快乐。

    这么多年来，他精于扮演、习惯取悦别人，却不知道如何取悦自己。

    回到家时，他发现克洛托正坐在客厅，脚翘在茶几上，看着壁炉发呆，巧克力色的卷发披在肩上。看到他回来了，她挑了挑眉，并没有将腿放下或请他落座的意思。“少爷舍得回来了？又一个愉快的下午？”

    雷古勒斯笑着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母亲收到我的信了吗？”

    克洛托用眼神示意他去拿桌子上的回信，随后看向没有点燃的壁炉，仿佛在躲避他带着热切期盼的目光。“如果没有异议，我们明天就离开这儿。”

    “明天？去哪里？”他边粗略看着信边问道。

    她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惊讶：“你爱上这座岛了？你伟大的主人昨天又策划了一场成功的袭击，一个麻种巫师一家四口——但他们也被傲罗抓住了。我想我们不该继续留在这儿了，工作狂先生。”她的声音浸满了寒意，毫不留情地讲述着惨案。

    雷古勒斯拿着信的手指抖了一下，但很快掩盖住了内心的惊悚——不管愿不愿意，都不得不回去面对残酷的现实。他活了下来，真的是梅林的恩赐吗？另外，他也琢磨着她的语气，试图理清她的态度，以及对黑魔王和他的工作了的了解程度。

    “回去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他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有魔法能力的孤儿，我想帮他，带他去霍格沃兹读书，并提供需要的金钱支持。”

    克洛托终于看向他，眯起眼晴打量着，似乎想找出破绽或谎言的痕迹。她好奇他何时变得这么乐善好施，而且甚至还不清楚那个孩子的血统，她不知道他在耍什么把戏，但这并不妨碍她戏弄他一番。于是，她轻笑一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朝他扬了扬：“我记得有人说如果他不在了，我就能成为富有的寡妇，听起来很诱人——你知道，博克从来不拒绝唾手可得的财富。”

    看到那封幼稚的遗书，他想起了那个大胆的落款。“所以？”

    她重新收好羊皮纸，眼中带着不自然的笑：“如果你回不去了，我不介意替你完成你最后的愿望——帮助那个孩子，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在纸上加上这句话。”

    他困惑地看着她。什么叫做“回不去了”？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到他白了三分的脸，克洛托觉得有些痛快，脸上的笑也自然了些。“哦，没什么，我以为你不想回去。在我看来，你对身后事安排得非常细致而妥当，”她耸耸肩，“我甚至以为你已经替我买好了葬礼上要穿的黑裙子。”

    “……谢谢夸奖？”他试图用轻快的语调回应她的调侃。

    “不客气。”她收敛了笑意，放下脚，坐直身子看着他。“但是，布莱克少爷怎么能错过在黑魔王前露面的机会呢？明天回去前，我有几件事想跟你商量。”

    她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叫他“布莱克少爷”？此外，她狠狠咬出每个字的样子可根本不像这是件有讨论空间的事，但他盼望她再多跟自己说几句话。

    “首先，我想我们都同意，像之前那样互不干涉日程。”她合乎情理的话激起了他无名的怒意，他拧起眉毛地望向她，但她的目光又飘到他身后的窗户上，暮色将她深棕色的眼睛染得更暗了。“第二——”

    “我们至少应该继续维持之前的样子，”他挥了挥手，“戒指。”

    她瞪着他，声音突然哽在喉咙里，肩膀也跟着垂了下来，抿着嘴掏出戒指，愤愤套在了无名指上。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克洛托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天想的那些条条框框失去了意义。他们之前的生活不就一直是这样吗？虚假的感情，虚假的婚姻，虚假的角色，一切不过是回到应有的轨道上罢了。不论说什么都像是一种无力的挣扎，她不愿意失掉最后的自尊，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可怜人。

    “这样也好——”

    “不，”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急促起来，就像该死地洞察了一切：“我们不该这样，我不想这样。那天那些吻——”

    “不！”她闭着眼睛打断了他，觉得头晕目眩。她不想讨论这件事，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了卦。“这没什么，也不代表什么！”克洛托提高了声音，仿佛这样就能说服他，或者说服自己。“不过是几个吻，冲动荷尔蒙作祟的结果，别告诉我你有什么可笑的幻想。”她绝望地祈求梅林，希望他停下来。

    “是的！”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想抓住她的手，眼神中充满了恳请：“我爱你！不论是这份感情还是那些吻，我永远都忘不了！”

    惊吓远大于喜悦，克洛托猛地向旁边躲开。他不容拒绝的语气像在宣示主权，突如其来的表白简直是场闹剧，明明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改变，为什么还要说出会改变关系的话？难道他天真的认为那些个情迷意乱的吻能掩盖丑陋的现实吗？不可否认，她喜欢他、喜欢他的吻，但她不喜欢秘密，更不能可悲地爱上一个立场相对的人，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看重的食死徒。

    “不，别这样，我们该像以前那样。”她快速起身离开沙发，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脸颊发红，胸膛快速起伏着。

    “相信我……”他向她伸出手，她又向后退了一步后强迫自己站定。

    “关于那个孩子，可以留下多余的食物和钱，至于上学的事可以跟马尔福商量。”

    “他叫吉姆，我跟他约了明天下午见。”雷古勒斯目光扫过她压着裙摆的手，“对了，母亲的信中说，明晚她会邀请茜茜和贝拉过来吃晚饭，她希望我们能出席。”他匆忙找着话题，生怕就这样结束他们短暂得让人心疼的对话。

    “哦，我想她们肯定对你在这座迷人热带岛屿上的度假生活很感兴趣。”她挤出笑容，平滑的语调没有显示出对晚餐的任何期待：“三个女人已经够多了，不是吗？明晚我要陪我父亲，所以就不去了。”

    雷古勒斯点点头，他也没有心思参加家庭聚会，这不过是一个无所谓的话题。“我也不去。但今晚我得去找那个孩子一趟，给他个答复，不能食言。”

    她脑袋还被刚才发生的事占据得满满的，所以只是胡乱点点头。

    “好吧，”看她仍没说话，雷古勒斯继续道，“或许我能拿回魔杖了？这样好找到那个孩子住在哪儿。”

    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温和有礼，就像争吵从来没存在过，得体地让人找不出拒绝的借口。“帮我个忙，去厨房收拾一下剩余的食物？”说罢，她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手抵在门上好一会儿才克制住上锁的冲动。

    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恢复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喜欢她，但凡不是现在，她会几乎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她回应他以自己的爱，诉说这份在学校时就产生了的悸动。但她做不到，他也做不到。

    她能看出他告白时的真诚，但分辨不出这是难得的真心还是精湛的演技。他需要一个不干涉他、能保守秘密的妻子，随着游戏深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爱扯进来，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将她牢牢绑在他身上吗？

    让人保守秘密的方法多的是，而爱是最困难，也是最愚蠢的一种——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突然回忆起很久之前舍友给她推荐的麻瓜小说，里面说谁先把爱说出口谁就输了，另一本则说谁先动真心谁就输了。那么，她跟他到底是谁输了？不，这是生活，而不是什么肤浅的小说，他们俩的输赢甚至是感情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不能让神秘人成为赢家。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害怕和紧张：提前设置好的两个试探能让她进一步摸清他的角色。

    她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并不只是为了这件事沮丧。不论如何，自己一定会挖出他的秘密，然后看他像个呆瓜那样继续伪装。她应该享受甚至是利用他的亲近与讨好，而不是死板得像一根格格不入的棍子一般立在那儿。别忘了一开始跟他结婚的目的，她提醒自己，保护和伪装，以及在此基础上力所能及的改变。

    克洛托找出魔杖后拍了拍自己的脸才回到餐厅，雷古勒斯已经清理好剩下的三明治、水果还有一些小牛排，将它们整齐码在餐桌上，他则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