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穿刺脑子到消化记忆的过程,怪物从王泽的身体里提取了部分人类生活规则。

    它有礼貌的道了歉,随后又当着裴语的面,伸向自己变形的触足,如同掰断手指般掰下了一节,最为柔软、干燥的下来。

    看起来软趴趴的一截被它握在手中,它操纵着光溜溜的腿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将自己的身体赠送给她,期望她长出更多的颜色,铺满它的眼睛。

    带着紧实肌肉的长腿晃到跟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画面冲击力,浓重到刺鼻的血腥味,裴语再也憋不住,偏头撑在沙地里大大的喘了口气。

    她身上释放出不安、厌恶的情绪,似乎大部分都因为它不规整的穿着。

    怪物低头看了看,考虑到昨晚这具身体压迫在她身上时,她释放出的情绪是一样的。

    “你是在担心我有这个么。”

    它很快明白了自己被讨厌的问题所在,干净利落的截断那没用部分。

    “好了。”

    它缓缓蹲下来,邀请裴语观赏自己的手艺,“应该没有问题了。”

    人站在高处时总会想着往下跳,明知跳下去九死一生,也会有冲动荒谬的想法产生,最后由理智战胜,缩回了奔向死亡的冲动。

    裴语正好相反,她认为自己是会跳下去的那一个,她一向容易冲动做事。

    就像此刻她想知道怪物到底想干什么,余光不受控的转过去,无法言说的刺激令心脏狂跳。

    她看见了“王泽”包裹在背心里的小腹,以及,完全失去身为男人不可缺少的部位。怪物的缝补技术高超,还能随意改变身体形态。

    异种仅仅是打了基因针失败的人类,和它完全是两个物种……

    占据王泽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她瞳孔微震,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明显有别于人类的眼睛,像是土地干旱密布的裂纹间出现一道竖状深渊裂缝,无机质的黑色,眨眼时覆盖上一层薄膜,冰冷怪异,但毫无杀机。

    怪物可能刚饱餐过,目前对她只剩下了好奇和探索,还没有进食欲望。

    那现在最好应该说什么才能保命?

    “谢谢?”

    奇怪的答谢。

    裴语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内心懊悔,思绪不断。

    她为什么要说这个?感谢它不穿裤子也不会辣她眼睛了?还是害怕引起了身体本能的附和反应,亦或者,她现在想活命最好就将它当成普通人来看待?

    怪物维持着那恐怖如斯的微笑,“不客气。”

    它将自己斩断的触足再次捧到她面前,平整的切口殷红的血液滴答滴答。

    裴语极力稳住情绪,“你要送给我?是因为我昨天对你做了那种事么。”

    她回忆起昨天亲手切断它的样子,充满剧毒的黏液包裹在最外层充当保护膜,今天怪物就藏进王泽的身体里,用拙劣的演技将新的一截送到了她面前。

    看上去更为干净,清爽。

    “你很饿。”“王泽”说:“我可以喂饱你。”

    它完全不在意自己切过的身体。

    是某种母性光辉让它无意间将自己当成了幼崽?它是雌性?

    为了不惹怒对方,裴语不动声色的接过那团柔软的触足,任凭血液染湿她的手指。

    没有黏液腐蚀她的手掌,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怪物清除了所有的毒素,真心实意的想喂饱她。

    裴语心情复杂。

    一时间心理上竟然说不出是恐惧占据的多一点,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兴奋在发酵,让她病态的感到喜悦。

    和总是想依靠她,吃了她,亦或者占有她的渔民王泽相比,这样会主动赋予食物的怪物更能赢得她的好感。

    她知道这样想很奇怪,但她本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不过现在也不好说,怪物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养肥当储备粮的可能。

    失神的裴语很快压下那些混乱的思绪,她微微转动眼珠,看着一直观察她的“王泽”。

    她试探性的放下那截肉肢,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哑着声提出需求,“我还很渴,想喝水,你去丛林边沿查看的时候有找到水么?”

    她尝试角色扮演,继续本来跟王泽会有的对话,来试探怪物的反应。

    在“王泽”眼里,她唇上的颜色因破皮变得鲜红,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令他蠢蠢欲动的甜香,它们疯狂叫嚣着吃掉她。

    它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指着的地方,从后背无意识裂开的触足绕过健壮的身躯,如蛇一般缠绕上裴语的脖颈。

    她如木偶般站在原地,瞳孔微放,感觉下一秒就能听见自己骨裂的响声,人头落地。

    果然……还是要死么。

    但柔软的触足没有缠的很紧,只是尖端攀爬上她瘦削的下颌,在她干裂起皮的唇瓣游走,湿润的蹭过,带走所有血珠。

    下一秒,得到了片刻满足的触足,柔软外皮猛地的收缩,像是晃荡的水波,人性化的在空中乱甩。

    裴语仿佛看见了一个拟人的触足嫌弃的弯腰呕吐的样子,唇上被吸走的血液飞溅进了身边的草丛里。

    难吃、难吃、难吃……

    一连三次都是这样。

    触足嗡嗡震动,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芳香四溢的肉块为什么一口舔下去,比腐烂的鱼虾还要作呕。

    怪物同样尝到了难忍的味道,那跟鼻腔里香甜馥郁的气味简直是世纪大冲撞,就连漓也不明白为什么两个极端的味道会放在同一个人类身上。

    裴语见它圈着自己的脖子好像发呆了,忍不住揣测它的想法。

    是觉得她很难吃么?这个行为实在太像了点。

    怪物有一瞬间心想杀死她算了,可那些鲜明的颜色又如此诱人。

    它将触足收回身体,强忍下将她拆掉装进肚子里的欲望,没舍得对那些鲜明的颜色下手。

    灰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鲜红。

    吃掉,可能就没有了。

    它要学会忍耐。

    怪物的眼中,因为自己的纠缠,使得裴语周身的颜色萎缩退化,她的体征确实很微弱,无法靠自主系统净化海水获取自己所需要的养分。

    脆弱的令它感到不愉快。

    “王泽”站起身,转头望向绿意匆匆的树林,“那里可能有。”

    不知是何原因,他放弃了杀戮。

    裴语紧绷的神经猛然放松,抿了抿被沾上湿润的嘴唇,没敢将那些液体贸然舔进肚子里,只哑着声说:“你能带我去么。”

    “可以。”

    “王泽”走在她前面,在进一步读取了脑子内的记忆,它捡起了那条被血液浸泡的裤子,弯腰穿好。

    沙地里全是暗红色的血和一堆无法描述的血腥,裴语吞咽了口水,难以想象她在孤岛唯一的同伴,死前到底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丛林内的草有些长了,叶片锋利,割过她的手臂,带出一丝血痕。

    “王泽”贴心的伸出手,小麦色的健康手臂皮下鼓动,如同布满裂纹的陶瓷,每片瓷片下顶出利刃般的触足,横扫那些挡住两人去路的树枝。

    随即,在裴语僵硬的目光下,它站在乱飞的草叶里转过身,软下来的一根触足绕上她的手臂,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裂开一排白牙,用最柔软的部分伸出贴着她的伤口释放黏液治愈。

    沾染到的血液全部被触足嫌弃的排出了体外。

    “不要受伤哦。”怪物现在已经能完整的利用王泽的声带,模仿出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低沉的警告她。

    因为闻起来太美味了,它会控制不住咬上一口,然后又嫌弃的吐掉。

    裴语低头,刚刚被它舔舐过的伤口,皮肤光滑如初,没留下半点伤痕。

    她反应过来脚踝上一晚上长出的肉芽,那如坠云端般的温暖,黏腻湿润的头发,也是它悄然接近的杰作。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生存问题。

    在奔向死亡的途中又多了一个选择。

    讨好怪物。

    让自己活下去。

    裴语抬起眼皮,冲它笑了一下,“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对整个世界都没有色彩的怪物而言,她的面色苍白,笑起来的面颊意外的脆弱好看,令人怜爱。

    下意识的,它模仿她的微笑,同样学着她亲昵的语气说:“不客气。”丛林里很安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树木摸上去的触感很逼真。

    裴语捡了一片被“王泽”扫下来的叶子,叶片被切割成两半,虽有植物经络,抚摸上去手感却极为干燥,用力揉搓也不会有任何水分。

    她皱了皱眉。

    流浪城的降雨量稀少,以及重污染导致粮食产量极低,绿植几乎被钢铁城市和沙漠覆盖。

    裴语父母之前就是种田的,在几年前颗粒无收后,举家到了城里成为当地人民口中的外来户,流浪汉。

    她自学过不少相关知识,哪怕它外形在逼真,也分辨的出合成树和真树的区别。

    这树果真是假的。

    她一直不愿意踏进这片丛林,就是觉得有问题,现在看来人工干预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这东西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毕竟生物公司连基因药剂能都能搞出来,让人类能变成力大无穷的超人。

    裴语停住脚,看着还在帮她开路的“王泽”,忍不住说:“你对这很熟悉?”

    她身上不安的情绪发散,怪物回头,脸上波澜不惊,除了披着王泽的人皮以外,没有任何王泽本人的特征。

    它安慰道:“算是熟悉。”

    不过它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从海底上来的,是身上被丢满了海洋垃圾,还是被人类的捕捞船打扰的时候。

    总之,本体盘踞在这座岛底会有人定期投喂,怪物就变得不爱捕猎,懒得动弹,大方的任由低等生物在身上胡作非为。

    如果不是特别的气味和色彩唤醒了它,在身体被切断时,剩余的足肢就会因为本能捕猎而穿透裴语的身体,将她绞碎吃掉。

    它想了想,走回来向她友好的伸出手,“你很害怕,我可以牵着你走。”

    这只手几分钟前还变成残影镰刀削断了几棵树。

    裴语好像也没什么选择,握住它的手,“是,我很害怕。”

    没有一丝温度的掌心,她极力克制着情绪,瞥开眼不去乱想。忽然,她的视线一顿。

    “那是什么?”

    怪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体内的触足再次分裂,从另一只手臂里挤出,将藏在叶片间的机器暴力拔下来,递到裴语面前。

    “是什么呢?”它像个好奇宝宝,贴着她的脸,发出天真的询问。

    比起身边的威胁,裴语更觉得手里的摄像头恐怖。

    指甲盖大的镜头红光闪烁两秒后熄灭。

    她说:“摄像头,原来这里除了我们,一直还有别人在。”

    “要去看看吗?那你有你需要的水。”怪物低下头颅,“王泽”的下颌随之轻抵在了她的肩上,紧贴着脆弱的脖颈。

    裴语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变得松软,顿了几秒后说:“去吧,反正没人会来救我们,我们得自救逃离这里才行。”

    一方面她认为,孤岛深处大可能是个知道怪物存在的实验室,又或者是某个超级公司放在这的私人武装力量和科研团队,专门研究怪物。

    总之都跟这怪物有脱不开的关系。

    往好的方面想,他们肯定也有充足的逃生设备,裴语可以乘机甩掉怪物逃离这去荒芜过度,往坏的方面想,她和怪物都被摄像头后的人射杀在这里。

    “王泽,作为我的朋友,能再拜托你帮个忙么。”她缓缓转过头,看着对方皮囊上还保留着鲜血的脸颊,努力用着温和语气跟他说:“那些摄像头,你看见的话能都破坏掉吗?”

    它环顾四周,柔软的脖颈歪了歪,避开了谈话重点,“朋友吗?”

    它搜寻了一下王泽本人的记忆碎片,他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朋友老婆出轨,他可以拿着大砍刀在街上帮忙泄愤,连砍女人十几刀,鲜血从碎片里四溅出来。

    裴语看他细长的竖瞳前,一层薄膜就像人眨眼睛一样,来回闭合了好多次,那发冷的眼神重新凝聚,对着她扯出一抹笑容,“我明白了。”

    怪物说:“两肋插刀的意思,形容朋友。”

    裴语眨眨眼,迟疑的嗯了一声,“不是插自己的肋骨。”

    她不知道它的理解能力有多少,但一个成语典故从一个触手怪物嘴里飙出来,总有点奇怪。

    “虽然有点麻烦,但还是可以的。”

    怪物说完这句话后,裴语就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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