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骗

    方才来给白衣男子一行人开门的男人跪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那人好歹毒的心肠,先是一招美人计接近主人,然后用法术重创他,又下了毒。这两日主人日不能食,夜不能眠,每隔一个时辰便因毒发而浑身发痒,头痛难耐。这身上,已经被抓得皮开肉绽了,简直生不如死啊!”

    “如此大费周折将少主叫来,就是为了给他治病?”奴仆有些抱怨地瞪了床上的霍轻平一眼,“任务办成这副鬼样子,反倒先提上要求了。”

    “菖蒲。”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喝止他继续说下去,“扶我过去。”

    菖蒲立即噤了声,扶着少主踱步到床边。

    男子伸出手去探霍轻平的脉搏,眉头微皱。半晌,他掩着嘴咳嗽两声,方才道:“此毒难解,怕是连我也无法根治,只能先设法让他缓一缓痛苦。至于要活下去,还须请下毒之人亲自来才行。”

    宁怀薇虽自信这毒只有她能解,但听到此人说要缓解霍轻平毒发的痛苦时,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原先约定好的三日,可没把他会找人清毒算进去。到时只怕过了三日也未必会如她所想,霍轻平疼痛难忍前来求解药。

    这下可有些棘手了。

    趴在墙头上思考半刻,她看了看还停在宅子门口的豪华马车和喂马的车夫,当下心里暗自做了个决定。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烦人的少主绑了。

    那头泥鸟还在传递卧房里的消息,白衣男子正替霍轻平清除部分毒素,偶尔还能听见“神女”、“北岳山”、“妖”等零碎字眼。

    这头宁怀薇已经下了围墙,见周围没人护着,壮着胆子跑到车夫面前,佯装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少主准备从后门离开了,你怎么还在这边闲着呢。”

    车夫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但很快还是选择相信这话,赶紧转身就要去上车驾马。见状,宁怀薇挥手就朝他后脑砍去,力道又快又准,霎时间将人打晕丢进车内。

    她则拿起马鞭,大大方方地坐在车夫位上,将马车赶至另一胡同口,再飞快赶回来等待那主仆二人出现。

    没一会儿,白衣男子在仆人菖蒲的搀扶下出来了。见门口的马车失去踪影,菖蒲疑惑开口:“这老马怎么回事,不好好在门口待着,跑到哪里快活去了。”

    男子微笑:“无妨,就在此处等他。”

    宁怀薇躲在一旁憋着乐,她下手可不轻,那车夫老马一时半会估计是醒不了了。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总能等到这两人耐心给磨灭光。

    果不其然,很快才半柱香的功夫,菖蒲便忍不住道:“少主,这左等右等也不是办法,我去将他寻来。”

    男子颔首:“快去快回。”

    菖蒲拔腿就往胡同口去,却与宁怀薇所停马车的方向相反。

    见一切事态发展均如自己所料,宁怀薇便越发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从角落里出来,朝着宅门口那独自伫立的人奔去。

    依旧是急匆匆的样子。

    许是失明的人耳力都比较好,男子反应极快地感受到生人接近,虽目视着前方,但脸已经偏了过来,面朝宁怀薇,淡然问:“谁?”

    “少主,不好了,菖蒲跟老马在街上吵得不可开交,特地要小人过来寻您去主持公道呢。”

    宁怀薇撒起谎来简直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心虚的痕迹。

    听到这消息,男子先是怔了下,随即挑眉,勾动嘴角浅笑。那温润的声音似珠玉落盘,在宁怀薇心弦上撩拨了几下,吟出悠扬乐曲。

    “是吗,那你带我过去。”

    宁怀薇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喉头哽了一下,原先设想的种种圆谎话术被强塞回去。

    这般坦荡付出的信任,倒叫她再怎么脸皮厚也不由得心生愧疚。这绑架绑着绑着,怎么有点拐骗无知少年的味儿了呢。

    宁怀薇有些局促地去扶他慢步下台阶,而后空出一只手,缓缓向人脑后袭去。

    “......抱歉。”

    话音刚落,男子应声倒进她的怀里。

    -

    暮夜将至,宁怀薇带着两人一车行至赌坊后门,此处人烟稀少,她搬动起人来倒也不怕被发现。

    快速地把白衣男子背到背上后,宁怀薇已是大汗淋漓,也不知这人从小到大吃的什么,看着身形削瘦、弱不禁风,没曾想还怪重的。

    想着想着她又不禁感叹,可惜这般美男,空有玉树临风的模样,到头来却是个瞎子。

    宁怀薇背着人艰难地跨进后门,却正巧碰上要去厨房寻些吃食的浮月。两人此时面面相觑,倒生出了些许尴尬。

    见状,浮月叉腰怒道:“我还以为你是去哪里寻欢作乐,居然不带我一起。好好好,不带上我也就罢了,如今回来还多了个人。呀!他怎么晕了,是不是你打的,到底怎么回事?”

    这般质问落到旁人眼里,像是在家操劳了一天的妻子,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归来,却发现他在外寻花问柳,甚至把野花带进家里来。

    宁怀薇被背上的人压得龇牙咧嘴,现下哪有多余功夫跟她解释,只得回答:“待会儿再跟你说,我先把人关进柴房,你去外面把那辆豪华马车弄走,越远越好。”

    浮月不知内情地点点头,按照她所说立即出了门。

    宁怀薇则背着人进柴房,把满屋子乱堆的木柴赶到一边去,挪出小片空地给他躺下,那身净白色衣衫瞬间沾了不少木屑和尘土,灰扑扑的左一块右一块。

    颇有落难公子惨遭匪徒凌虐过的奇怪感觉。

    想了想,趁着对方还未清醒,宁怀薇找来根粗壮麻绳将他手脚一并捆了,又点上封锁全身经脉的穴位,这才放心地锁门离开。

    忙活完一切,宁怀薇的肚子饿得咕噜直叫,下午吃的茶水点心早已消化干净了,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她顺道转身进了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这赌坊本就不是供人吃住的地,比不上客栈样样齐全,厨房里更是没什么好东西,鸡鸭鱼肉类的食材想都不用想了,宁怀薇翻箱倒柜半天,最后只能找到些瓜果蔬菜和面粉,决定就此将就着做一顿。

    在泽荒漂泊了几百年,别说眼前这些简陋的食材,就连山间的蛇虫鼠蚁她都吃过。

    好不好吃那都不重要,能让人饱腹就行。

    更何况两相比较来看,目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不过可能要委屈那柴房里的公子,跟着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粗茶淡饭。

    宁怀薇挽起袖子,烧了锅开水烫熟刚洗好的青菜,转头又去和面准备做馒头。这一顿操作下来,等到浮月返回时,正好闻到香喷喷的饭菜味。

    点上油灯,一切就绪。宁怀薇端着碗筷和浮月边吃边描述,自己这一下午是如何到了霍宅,又偷听到什么蛛丝马迹,以及为何要将这被称作“少主”的男子绑来。

    浮月手拿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来往嘴里送,边嚼边道:“依照霍轻平的态度来看,只怕这位神秘少主身份不低。用他来威胁那个家伙,恐怕有些大材小用了。”

    宁怀薇嗤笑:“怎么,难不成你看上了?不过这副相貌确实诱人,你要真是看上了倒也好办,索性我给他也下个毒,告诉他要么娶你,要么就去死。”

    轻易就把死字出口,可见她心里已经对这类事有多麻木。

    被如此逗弄一番,浮月羞得咬了咬唇瞪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的意思是,此事结束后倒不必急着放他走,打探清楚底细,了解他指使霍轻平在做些什么,跟找神女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宁怀薇夹了片菜叶到碗里,不感兴趣地说:“他们做的那些事没意思,毕竟神女之类的东西,跟我们这种普通小妖八杆子打不到一块。”

    “非也。”浮月连忙否定她,“神女这事我也曾道听途说过,不过那都是听上一辈说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好几百年,神族的女娲娘娘以身补天前,曾留下一则“神女救世”的预言。

    最开始,神、人、妖谁都没有把预言放在心里。神族和人族把女娲之死归咎于妖族,因此联合起来把群龙无首的我们赶至洛水河底。自此人族世代在洛水两岸定居,神族则高居于众山,共同守护泽荒。”

    听了半天,宁怀薇也没抓住重点:“所以呢,那妖都被赶到水底去了,还有神女什么事?”

    “就是因为妖族被赶走了,有一部分心生不满的窜上岸来祸害凡人,也有一部分善良的和凡人通了婚。神族担心人无自保之力,一些便选择下到凡间与人联姻,久而久之却乱了套了。半神不像神、半妖不像妖,又都不像人,整个天地秩序颠倒,凡间先是大旱后又洪涝,异象频生,导致不少生灵就此陨灭。”

    “那后来呢?”

    浮月道:“后来,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不知是谁先抬起了头,才发现在那日出东方之地,目光所至,金色云雾汇聚成团,竟显现出玄鸟之形!那玄鸟浑身浴光,盘旋空中七天未散。而在这期间,久旱之地喜迎雨露润泽,水淹之地洪流尽数退去,泽荒这才重焕新生。”

    伴随着话语,油灯微弱的烛光轻颤。

    “啊……”宁怀薇咬着筷子愣住了,忽然间又恍然大悟,“所以是神女出世了?”

    浮月点头:“女娲娘娘预言中所说‘天临祥瑞’既已出现,还给泽荒带来了新生,那么神女必然已经降世,预言不会有错。”

    “可是这跟找神女有什么关系?神女在便在了,管她在东还是在西,时候到了自然就出来了呗。”

    “平日里你那么聪慧,怎么就没想通这里面的门道呢?预言里说了神女,也说了妖王啊。神族、凡人需要神女,可咱们也需要妖王!所以谁先找到神女,就能决定泽荒今后的归属。”浮月放下馒头,一脸向往,“若是有朝一日,轮到咱们妖在泽荒说了算……”

    “打住。”宁怀薇赶紧阻止她继续幻想下去,“我就是个半妖,连原形都没有,这么重要的事轮不上我去帮忙。”

    她只想混吃混喝地过着现在的日子,时不时接个替人上门寻仇的活儿,赚点小钱,喝点小酒,就足够了。

    救世,这事太过遥远。

    更何况,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嘴上说着是半妖,但那都是凭空猜测。她有命灵,所以不是凡人;可没有神迹,就不属于神;幻化不出原形,又不是妖。

    想了想,大概半妖身份最为靠谱。因此宁怀薇自打有意识起便决定了,她就当半妖,虽然身份比妖还卑微,但至少能有个归属感。

    浮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出息。”

    宁怀薇往怀里揣了两个剩余的馒头,起身道:“没出息的我给人送饭去了,免得饿着贵人,误了您的找神女大计。”

    “谁要找神女了!我也只是说说……喂!”

    浮月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浅,宁怀薇快步走到柴房前,估摸着里面的人应该已经醒了,便一脚踢开门。

    窄小的屋内没点灯,只有稀疏月光透过破损木窗泼洒进来,在那人身上留下痕迹。

    “喂。”宁怀薇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我们来谈个合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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