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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无常(八)

    水云间。

    “小江道友,你说大师打得过沈修水吗?”

    薛灿扒着栖身的小阁楼,半边脸颊紧紧贴在菱花窗上,透过轻薄黑纱,一边紧张地看向正在与沈修水缠斗的南明子,一边分神眼泪汪汪地看着还有远处被江水倒灌淹没了大半的蠡城。

    她只觉得这情况很糟,糟糕透了。

    就那么一瞬间,水浪几十丈高,直挺挺冲向城门,巨大的冲击力眨眼间便将城门拍得粉碎。

    不光淹掉了蠡城,连伫在高处的水云间也没能幸免。

    只能说幸好大师的清明音将未入无常境的人都聚集起来,可饶是如此,大家还是被浇得满身狼狈。

    人群乌泱乌泱,爬树的爬树,吊挂的吊挂,水猴子似的。

    以至于沈修水的身影从天而降的时候,大家已经全都作茧自缚成了活靶子,仿佛专程挂在这里等着他,等着他来收割。

    若不是大师当机立断,像抓鸭子一样将人统统往内院里丢,又迅速从小江道友身上扒了件衣服下来将一座不太显眼的小阁楼盖住了。

    继而强行进攻,吸引沈修水的注意力,方便他们从水下转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薛灿拧了一下沉甸甸的衣袖,因为方才连续不断地带人从水底下转移来到这座已经被隐藏好的小阁楼,她身上早就湿透了。

    应该说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这会子全都满心满眼盯着战局,也全都不约而同地在给自己的衣裳挤水——除了一个人。

    薛灿回头看了一眼,这人身上居然一点儿水都没沾到,可是明明他也是从水底下过来的,她也没有见他施过净衣诀,怎么就这么干爽呢。

    薛灿想不通,她再次用余光悄悄去看那个只着了蓝色中衣的人。

    又想起现在遮在这座藏身阁楼外面的黑纱就是他之前的外衣,更觉得奇怪了。

    她是真没想到这小江道友不声不响的,身上穿着的黑色外裳竟然是件法器,扒一下就脱下来了,甩一下就能将一座楼遮住。

    不光如此,只要遮住了,其他人就看不见这座楼阁了,也看不见他们了,并且丝毫不显突兀。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楼阁后的景物都会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视野里。

    就好像,这里本来就没有一座楼阁一般。

    薛灿没见过这样的法器,只暗道这位江道友兴许有些来历。

    毕竟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不愿意让人看见真容的人往往都有一段跌宕而神秘的往事。

    她想,江道友或许就是如此。

    否则也不会在身上穿着的黑衣都已经被贡献的情况下,仍然还要将那顶用来遮面的帷幕稳稳带在头上。

    也正因如此,薛灿还是没能看见他的脸,只能在严实的帷幕间看着那双秀丽的眼。

    她根据他的目光,粗略揣度了一下,觉得江道友目前的心情应当不太妙,因为仅露出来的这双眼里仿佛是飘着雪的寒冬腊月,冰块儿正在里面打地基。比从前因为没筑基而被人暗地里笑话,所以总是冷着一张冰块脸的明月师姐还要冰块脸。

    薛灿忍不住搓了搓手,为了避免自己被冰块冻着,又悄悄往旁边挪了半步。

    而后才微微扯起嘴角,以示友好地问道:“江道友,你为什么总带着帷帽呀?”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用他那双格外秀丽也格外冷淡的眼。

    楼阁里本来就很寂静,死一般寂静。

    但对方的这个举动无疑给这死一般的寂静再添了一份死一般的尴尬。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薛灿自知无趣,也不敢再出声搭话。

    再者,她心里还惦记着明月枝,一直担心自家师姐遇上什么难事,否则怎么还不见回来。

    正想着,前方的战局突然发生了变化。

    有人落水了,从天上掉下来的。

    薛灿定眼一看,坏了…

    “是大师。”她连忙推开窗,正打算从这窗牖里飞出去。

    身边的人与她一同推窗,就这么一瞬间,窗户从他们手中飞出去了,黑纱被撩起一个缺口。

    薛灿后心一凉,抬眸一看,沈修水正半跪在水中间,眼神死死盯着他们这边的方向,双目赤红的样子,像是下一刻便要提剑而来,将他们全都杀光光。

    吓死人了!

    快跑!这是薛灿的第一个想法。

    可是随即她想起来这楼阁便是他们唯一仅剩的藏身之处。能跑到哪里去?何况还有这么多人。

    她看着那扇被他们推飞后漂在水面上的木窗,后悔不已。

    他们俩…真是力大如牛啊,薛灿想拍死那个在几息前手贱去推窗的自己。

    “我们可能要死在这里了。”她有些悲催地想着。

    现在回头去看,如果大家不聚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有一两条漏网之鱼存活下俩,但大家都聚在一起,那简直是一网打尽也不费吹灰之力了。

    薛灿想哭。

    但还没等她将眼泪水从眼眶里生出来,她就呆住了。

    因为身旁那人已经出去了,他只在方才扇页掉落的那一刻微蹙了一下眉,旋即便从旁边的墙上抽出一把剑飞向了正半躺在一棵树下的大师那处。

    薛灿抹着眼睛回头一看,才发现这房间虽然是幻境所造,但是一应器具却不少,特别是宗门常有的剑器。

    她看着已经飞身而出要与沈修水对上的同道,又瞥了一眼因为刚才这件事眨眼间就乱起来的阁楼。

    他们都是没什么记忆的人,只能凭借着想要躲避危险的本能行事,一旦主心骨泄了气,看起来就更加像一群乱撞的无头苍蝇了。

    薛灿咬住了唇,不行,不能哭。

    大师只是需要时间调整,她应该去为他争取时间,师姐说不定也很快会回来的。

    她要是灰心了,这里的人怎么办,他们都是普通人,有些甚至还是琉璃城过往失踪的子民。

    “不要再跑了,都安静一点。”她拿起阁楼上的另一把长剑,在地上重重跺了一下,又抽出剑劈开了临近的一个矮凳。

    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地望着她。

    “你们跑又能跑到哪里去?若是我们都死了,你们再去找地方藏起来也不迟。他还需要有人陪他演戏,总归不会将你们都杀了。”

    阁楼里的人刚从幻境中醒来没多久,面上一派茫然,思维也是一团乱絮,其实并不能理解薛灿的这番话。不过他们理不理解都不重要,薛灿是在给自己打强心剂。

    若是江道友也被打下来了,便该是她出去拖延时间了,她在心里暗暗计划着。

    但或许确实是她的这番话起了作用,阁楼里倒是真的安静下来了,没有人想再往外面跑。

    ***

    南明子正在调息,他被沈修水打落在水里,肋骨断了好几根,心肺处传来阵阵钻心疼痛,不过他也没让沈修水讨到好处。

    化神期巅峰的修为,虽比不得沈修水,但他师门秘术清灵术却是专门针对沈修水而研究的。

    而方才最后那一掌中随灵力一起打入沈修水身体里的,正好就有一道清灵术。

    只要等到沈修水防守薄弱之时,他再奏琴清灵,便有了能控制他凶性的机会。

    就是要如何让沈修水落入防守薄弱的境地呢?他现在也受了重伤。

    ……

    不远处,沈修水屈膝跪在水中,眸子还是赤红的,面上黑色脉络不似先前那般明显,反而时隐时现。

    江寻舟在他周围绕了一圈,他还是看不透这个人,即便动用了大半的精神力,他依旧看不出这个人想要什么。

    他原本想为他编织一个幻象,哪怕只是让他失神一瞬,他都能寻到机会将毒液刺进他的皮肤里。

    好为他们的这场战斗拖延时间,让他的便宜师父从方才的重击中重新调整过来。

    但是他寻来寻去都寻不到突破口,没办法,此人太强了,也许还因为太疯了。

    纵然同样为伤所累,但他散出来的灵识却如此强悍,他只能围着他三丈以外的区域移动,再接近一寸,他这稍稍漏出来的一丁点儿灵识都能让他遍体生疼。

    原来修仙界的强者就是这样吗?修行之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居然会如此之大。

    他真是…愈发期待做一个人了。

    “别乱使用你的能力。”便宜师父开口说话了,江寻舟垂下了眸,将方才的念头安安稳稳地放在心头。

    “想帮你拖延时间。”他低声道,从前雌雄莫辨的声音此刻隐隐变得沉稳起来。

    南明子闻言一愣,他还真没想到按照师门小手册上便宜捡的徒弟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本来只是想在这么一大把年纪的时候给师门留个后人,就算这次身故了,他也算对得起师父师祖。

    没想到这小徒弟对他这个师父还真是有几分看重的。虽然总是反骨,但危急时刻能靠得住的就是好徒弟,他这般想着,居然有点欣慰了。

    可惜便宜徒弟的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这位老年人对后生温情的幻想。

    “万一你死了,还有谁能告诉我怎么变成人。”江寻舟瞥了他一眼,嗓音很冷,听起来便像是嘲讽。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心发问,想要同他的便宜师父问清楚,在他死后,他还可以再去找谁当师父指导他怎么变成人。

    “……”

    南明子被这句话噎着了,他在思考他是不是老到出现幻听了。这便宜徒弟的语气,怎么这么像只要他告诉他怎么变成人,他这个做师父的就立马可以去死了一样。

    “我不会白听你使唤的。”江寻舟继续道,那双秀丽的眼依旧是冷的,是淡的,带来的伤害却堪比暴击。

    南明子终于放弃幻想了,他想他这个年纪其实本来就不该自作多情。这玩意压根就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他怎么能期待他对他这个师父有几分敬重呢?

    要他“尊师重道”恐怕比教他怎么用筷子吃饭还要难,天方夜谭罢了。

    他的命果然很苦。

    天杀的,都是娘生娘养的,他的命怎么就跟悬光不一样,怎么就遇不上一个好徒弟?听民间说,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才要给反骨仔当师父。

    那他上辈子到底杀了多少头猪?

    也许是被气的,南明子咳了一口血,而这口血咳出来后,他的气脉居然很快就通畅了。

    恰在此刻,原本半跪着的沈修水也突然起身,面上的黑色脉络重新显现,竟比先前还要深还要多。

    “他起来了。”江寻舟淡淡道,不带半分其他情绪,仿佛自己是局外人,恰好看见这件事,所以叙述了这样一件事。

    南明子也抬眸,见那人已经做好再战的准备,心中一紧,赶紧做好迎敌的准备。

    但他体内的内伤却比沈修水要严重得多,将将从躺姿换成站姿,他就摇了摇,险些没重新摔回水里。

    按压这胸口钻心的疼痛,他重新甩开拂尘,拨动念珠。

    心道这一次他只能先发制人了,手中四十二颗念珠齐齐散开,直奔沈修水面门而去,裹挟灵力飞奔而去的念珠在空气中疾速摩擦,燃出旺盛火苗。

    沈修水只提剑轻轻格挡了其中一颗念珠,反弹的珠子便立刻回射向了南明子。

    南明子偏身一躲,念珠在穿透旁近一棵四人合抱粗的大树,树干直接摧折,炸开的木屑满天飞舞,好似水面上浮了一层白花,又似漫天的白纸钱。

    看着真是不吉利,南明子想,他按着胸口轻咳了一声。

    再看那厢沈修水,身形矫健利落,迅速躲开其余念珠。

    南明子立刻掐诀,召回飞出去的念珠,又提起拂尘向沈修水刺去,如图穷匕见,尘柄末端弹出一把三寸长的钺刀,带着泠泠寒光,与充沛灵力。

    然而,“唆”的一声从耳旁飞过,他看见一个檀木色的影子快到几乎看不见的速度从他眼前飞过,向着他那跟着个局外人似的呆呆傻傻站着的便宜徒弟的方向射去。

    “快趴下。”南明子张了张嘴,但话还没能说出去,那颗念珠已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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