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声音低沉好听。
宋嘉嘉从床上坐起来，没有接话。
这么久没联系，对于沈家川的提议，她其实有些犹豫。
这绝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她知道，精准营销，扩大人脉，打压对手......都是这人的强项，不然他也无法在没有相关背景的条件下，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跳槽到头部风投公司。
只是，宋嘉嘉有点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合作这件事来得有些突兀。
她已经打算转型为视频博主了，直播平台对她而言，没有那么重要。
纠结之中，对面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一声。
“c站稍微有点名气的高端果农主播我们都联系了一遍。”
意思是，我不是单独来找你的。
“但是用私信跟你联络......显得太生疏了不是吗？”
意思是，打电话只是社交礼仪。
“正好我明天飞到S市，不然我们见面聊聊？”
“......”宋嘉嘉沉默了，沈家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答应，反而显得自己有些矫情。
“行吧，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就去你家农场吧。如果顺利的话，也省得我再跑一趟，实地调查了。”
......又是挑不出错的理由。
把定位发过去，宋嘉嘉叹了一口气：“明天几点。”
“凌晨的飞机，估计八九点到。”对面笑了：“明天见。”
......
夜色笼罩着酒店，挂断电话，沈家川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
醇厚的味道包裹住舌尖，激发出熟悉的香气。
——这酒是他托了好几层人脉，寻遍法国的私人酒庄才找到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并不名贵，只是产量有限，店主不肯多售。
费了这么大力气，只因他无意中喝过一次，回国后还想继续品尝。
沈家川时刻践行着自己人生的座右铭：一旦想得到什么，绝不会轻易放手。
是夜，得知闺女前男友要上门的消息后，老宋激动的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他兴冲冲地买菜归来，表示中午要大显身手。
宋嘉嘉无语：“沈家川是来谈合作的，你别把人家吓跑了。”
老宋不屑：“什么谈合作，都是借口！”
剩下的话遭到宋嘉嘉暴力镇压，没能说出口。
不一会，老宋喜滋滋地去厨房忙活去了，宋嘉嘉一个人坐在客厅。
随手点开直播平台，看着突破五十万的播放量和过万的粉丝，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流量为她带来了关注度，却也在悄然之间，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正想着，门外响起“当当当”的敲门声。
“……”宋嘉嘉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前。
打开门，男人的手里提了很多东西，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见到宋嘉嘉，他立刻笑着开口：“好久不见。”
宋嘉嘉叹了口气，接过他手中的东西：“......你太客气了。”
老宋闻声也从厨房赶来，拿围巾擦了擦手，热情地给了人家一个拥抱：“哎呀，家川果然是越长越帅了啊！”
沈家川放下礼物，笑着回应：“谢谢叔叔。”
老宋还想继续：“听说你......”
却被宋嘉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这么忙，估计没空闲聊。”
更重要的是，公事公办，别再牵扯到其他了。
看了一眼沈家川，她径直往客厅走去：“还是先聊一下合作吧。”
“......”老宋原地裂开，沈家川看上去却并不意外，朝老宋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谁知，就在宋嘉嘉转身的瞬间，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她疑惑地看向老宋：你还定了外卖？
老宋十分无辜：我没有啊！
“没事，我来开吧。”
沈家川离门最近，转身上前。
打开门，透过沈家川的身影，宋嘉嘉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庞。
——只见卫言身着灰色运动服，棕色的头发被风吹起一角，脸颊也被冻得微红，显得青春而又朝气。
手里还捧着一把小雏菊，像是刚从路边摘的。
宋嘉嘉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被惊讶覆盖。
这家伙怎么来了？！
看见卫言，沈家川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转头：“嘉嘉，你定了鲜花吗？”
不知听到这句话里的哪个字，门外，卫言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宋嘉嘉看着眼前的场面，大脑一时宕机。
站在旁边的老宋懵了一会，立刻解释起来：“不是不是，家川你误会了，这是嘉嘉的前同事卫言。啧啧，你这孩子，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来来来快进来。”
卫言？盯着对方那张英气俊秀的脸，沈家川仿佛想起了什么。
“不好意思。”他先是礼貌道歉，沉吟片刻，幽幽开口：“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他眯了眯眼睛：“嘉嘉第二次直播的助理？幸会幸会。”
“助理”这两个字他重点强调了一下。
良久的沉默后，卫言冷不丁憋出声“你好”，而后无视掉沈家川伸过来的手，绕到老宋面前站定。
“……”回过神来，宋嘉嘉努力遏制住想把这只土拨鼠拉走的冲动，却见那人似乎在赌气似的，飞快地瞥了自己一眼，接着扭头举起手中的菊花：“叔叔，送你的。”
？？？
“今朝今日菊花黄，愿君如意又安康。”
上一刻的惊讶再次被无语所覆盖。
宋嘉嘉：你tm......特地来这做诗的吗？
老宋却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满脸惊喜地接过：“好好好！谢谢啊，也祝小卫最近面试顺利，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顶着沈家川和宋嘉嘉的目光，卫言深吸一口气，不服输道：“那我再祝叔叔......”
够了，全部给我停下。
把老宋推到厨房，告诉他做不好饭不许出来，又飞速把卫言拉到身边，宋嘉嘉攥紧拳头：“你到底干嘛来了？！”
只是当着沈家川的面，她也不敢问得太明显。
可惜，还没等卫言开口，沈家川却先说话了。
“嘉嘉，不先介绍一下吗？”
“......”话音落下，空气里似有似无地飘起火药味，二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
“？？？”宋嘉嘉麻了。
她看看卫言，又看看沈家川，正奇怪于这敌意是从何而来。却听沈家川悠悠道：“听说你是嘉嘉的同事，哪个组的？我们之前可能在公司见过。”
宋嘉嘉呼吸一滞。
差点忘了这码事！
编出个前同事的身份糊弄糊弄老宋还说得过去，但想糊弄他……
没有任何迟疑，宋嘉嘉抬眼，面不改色道：“你走之后成立的新组，现在都被裁了。”
大环境不好，裁员时有发生，这个理由是她能想到最好的。
她假装不经意地观察起对方的反应。
“哦！”只见沈家川看向卫言，顿了顿：“那可真是遗憾。”
“……”宋嘉嘉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遗憾。
“其实，卫言是被我叫过来的。”为了让这一趴赶紧过去，她索性开始胡说八道。
“之前的直播他也有参与，之后也可能跟我一起运营账号。”
“所以——我们还是来谈谈合作的事吧。”
……早点谈完，早点解散。
卫言没再开口，沈家川收回视线，也点了点头。
三人前后脚来到客厅。
宋嘉嘉坐在沙发中间，沈家川绕过茶几，坐在她右边，卫言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坐在左侧。
——只是贴得更近。
宋嘉嘉却没察觉到这点细节，眼前的茶几摆满了新鲜水果和热茶，她的目光从鲜绿色的葡萄上移开，清了清嗓子开口。
“咳咳，所以你说的新型电商带货平台……”
“嗯，是我最近投资的一个新项目。”沈家川自然地接过话：“主要是针对高端水果，打造可追踪的数字化全过程监控，目的在于更好地保障水果品质，维护消费者权益。”
“不过，这个项目对标的目标人群本身基数就小，风险相对较大。因此，我们想在S市先进行一个小范围的试点考察，再考虑之后的推广。”
谈及正事，沈家川立刻专业起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散去，听了一会，宋嘉嘉吐出一口气：“确实是个很有潜力的项目。”
“但是你应该也看到我最新发布的动态了，我后面打算转型成视频博主，直播带货什么的……”
“我当然看到了”沈家川微微一笑，打断了她：“只是嘉嘉，你真的想把农场的收入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土拨鼠”吃播上吗？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
宋嘉嘉心想，要是在她镜头下的是行踪不定的野生土拨鼠，那她肯定不会通过碰运气运营账号。
但是。
你嘴里的这只“不靠谱的土拨鼠”不但听得懂人话，而且现在就坐在我旁边啊！
她转头瞥了一眼卫言。
卫言仍低头沉默着，宋嘉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沈家川继续娓娓道来：“土拨鼠只是让消费者了解你的一个方式，没必要把他当成一个撕不下来的标签。纵使我们一开始说会继续制作土拨鼠视频，但只要慢慢替换内容，待新的粉丝大量涌入后，就可以把这部分完全抛弃……”
宋嘉嘉一愣，从商业的角度，他的话没什么问题，可是……
“过河拆桥。”卫言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宋嘉嘉心下一惊。
“嗯？”与此同时，沈家川偏头看向卫言。
卫言继续道：“果然，你们……”
宋嘉嘉睁大眼睛，卫言肯定想说：果然，你们人类说的话一点也不可信！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捂住卫言的嘴巴。
顶着沈家川疑惑的目光，宋嘉嘉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那个……没什么。”
沈家川的眼中仍透出疑惑。
宋嘉嘉扯着卫言的衣袖，把人往卧室的方向拉。
“我们先进去商量一下，一会再给你答复。”
“你先，你先吃着水果哈。”
“砰”的一声关上门，宋嘉嘉深吸一口气，转身甩给卫言一个眼刀。
某人刚刚差点就自曝了知不知道！
没成想，卫言不仅完全没有跟自己对视的意思，反倒自顾自坐在床边，眼眸低垂，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宋嘉嘉：？
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她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跟一只土拨鼠计较，不要跟一只土拨鼠计较。
维持住所剩无几的耐心，宋嘉嘉压低音量，从头问起：“你变成人形过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卫言声音闷闷的：“我打电话了，你没接。”
“？？？”掏出手机，页面跳出勿扰模式的提示。
......怒火消散了一点，但心中的疑惑不减。
这人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收起手机，看向对面。
只见卫言捏紧灰色的袖子，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外面那个人是谁？”
宋嘉嘉一懵：“啊？”
“是我前......同事。”她下意识回答道。
自己跟沈家川的关系，没必要说这么细……吧。
听到这话，卫言瞬间抬起头，不依不饶道：“前同事为什么会叫你嘉嘉？”
“？？？我所有的同事都叫我嘉嘉。”
“......”卫言不太情愿地“啧”了一声。
深棕色的头发从卫衣的帽子里露出卷翘的部分，他的瞳孔呈金色，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可怜又无辜，而后眼神一转，直勾勾盯向她。
他的皮肤很白，脖颈处不知为何透着些许红色，宋嘉嘉能清楚地看见他那轻微移动的喉结。
“......”她猛然移开视线。
“你问这个干嘛？”
“哼，我就，随便问问。”
“……”宋嘉嘉有点绝望，沈家川加上老宋已经够让自己头疼的了，要是再加上个卫言……
“不然这样，你找个借口先走，我下午单独去找你……”宋嘉嘉倚在门板上，跟他有商有量，脾气好到简直不像自己。
然而，这话传到卫言这，却跟赶他走无异。
他的眼神一下暗淡下去：“你果然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
“......”宋嘉嘉绝望地扶了扶太阳穴 。
差点忘了，“过河拆桥”这档子事还没完呢。
宋嘉嘉吐出一口气，索性摊牌：“我不会跟他合作的，也没想过要放弃做“土拨鼠吃播”的视频。”
她上前弯腰，直视着卫言。
——对方却赌气般把头偏开。
宋嘉嘉直接上手，掰正他的脸。
“我都说要转型做视频博主了，这种直播平台对我意义不大......”她逐条解释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卫言不想听，还要扭头，却感觉自己的下颌处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抓住宋嘉嘉的手，低头。
只见她的手上带着枚眼熟的玉戒指。
“干嘛。”被卫言这么一握，宋嘉嘉吓了一跳，脸颊一烫，却没有挣脱。
卫言看看她，又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
“......没干嘛。”
嘴上虽然这么说，某人的心情却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他放开宋嘉嘉的手，从床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我不走了，我要在这吃饭。”
“？？？”
宋嘉嘉本就站在床沿处，卫言一起身，两人的距离便猝不及防地拉近。
她的鼻尖再次传来熟悉的属于森林的味道。
“......”咽了咽口水，宋嘉嘉立刻后撤一步。
“那你就小心一点，不要什么都往外说。”
她双手抱肘，恶狠狠地警告道。
“知道了。”卫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人心情变化得如此迅速——宋嘉嘉属实有点不懂了。
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你给我爸送菊花干嘛？”
“......”卫言脸上的笑容猝然一僵。
“就......就秋高气爽，闲来无事，随手一摘。”
“切......”
沈家川还在外面等着，宋嘉嘉没时间想太多，叮嘱他：“你一会出去，别说太多，沈家川问什么，都交给我来回答。”
卫言点点头，下一刻，她身后突然响起“当当当”的敲门声。
门外传来老宋的声音：“先别聊了，饭已经做好了，别让客人等久了！”
“知道了！”跟卫言对视一眼后，宋嘉嘉深吸一口气，拉开房门。
老宋要去厨房端最后一道菜，沈家川已经坐在餐桌前。
他正低头飞速打字，大概是在回复什么工作邮件。
见宋嘉嘉出来，沈家川立刻收起手机，露出笑容：“商量得怎么样了？”
宋嘉嘉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她身后的卫言却轻哼了一声。
与方才萎靡不振的颓废模样不同，从卧室出来后，沈家川觉得此人周身的气势都莫名长了三分。
......？
“来啦来啦，菜上全啦！”就在此时，老宋乐呵呵地端出最后一道水煮鱼，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水煮鱼色泽鲜亮，冒着股股热气，鱼肉白嫩飘香，刚刚泼洒上去的热油还在发出“滋啦啦”的响声。
“叔叔我来吧......”沈家川和卫言十分自觉，同时起身。
上次对视时被打断的火花再次接触，引起了更加激烈却悄无声息的碰撞。
沈家川优雅地挽起袖子：“我离得比较近。”
卫言站在老宋对面，不肯退步：“我这边更顺手。”
“？？？”老宋端着鱼，左右为难。
“够了......”宋嘉嘉想说，都坐下，还是我来吧。
——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两个人同时按住肩膀。
“......我的手更稳。”
“我的眼睛更准。”
“......”
几个回合下来，宋嘉嘉怒了。
你们今天是在演什么双簧呢？老宋憋得脸都紫了，再等一会，这鱼汤怕不是就全倒在她头上了！！！
只可惜，二人的碰撞远远没有结束。
看着对面所谓的“助理”，沈家川从未产生过如此不悦的情绪，虽然他完全不把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但是这不代表自己会一味的忍让。
就在卫言即将接过水煮鱼的瞬间，沈家川索性侧身挡住他的手。
“还是我来吧，让第一次来家里吃饭的客人端盘子，于理不合。”他皮笑肉不笑道。
卫言才不吃这一套：“切，你才是第一次来......”
话只说了一半，他猛地抬头。
“我和嘉嘉还没分手的时候，经常来这边吃饭。”趁着对方愣神的瞬间，沈家川接过老宋手里的东西。
放下水煮鱼，他整理好袖子坐下，笑望向卫言。
“怎么，嘉嘉没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