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里面装着的是母亲的骨灰。

    暴雨之下,更尽悲凉。

    一步一步,直到爬行至男人的脚下,乞求道,“给我,把东西给我,我求求你,这是我娘。”连声音都在颤抖。

    男人没有丝毫怜悯之意,“最见不惯你们这些大小姐作风,想要啊?去捡吧。”

    男人说着将手中的陶罐往旁边随手一扔,立刻粉碎,罐里的白色粉末洒出,被这雨水无尽冲刷,沈慕生半跪半爬,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双手发着抖,捧着浸染过母亲尸骨的土,一点一点放在布帛上包好,“娘,对不起。”

    嘴上一直重复着对不起,此刻,沈慕生知道,这就是弱肉强食,她护不住任何人。

    “苍天有眼,你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沈慕生怒吼道,“你们没有父母吗,你们看到自家父母坟塚被如此对待又有何感想?”

    老天爷似乎听见了她的呐喊,一道雷劈在身后一棵树上,倒塌的树正好砸中抓着玉碧的男人,玉碧趁机从男人手中逃脱,跑到沈慕生身边,两名男子见状赶紧去帮忙把树移开。

    沈慕生将手中放着母亲尸骨的布帛交给玉碧,双手撑地勉强站起身,从被损毁的坟墓边抱起一块石头向三个男人走去,心里似有个声音在指引她反抗。

    三人还在想办法摆脱砸下来的大树,只觉得身后有个影子在慢慢靠近,转头才见沈慕生正拿着一块比她头还大的石头朝向他们。

    “既是畜生不如,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沈慕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砸向三人,两名无事的男子躲得快,石头只砸晕了压在树下之人,而她因为用力过猛,脚上没有支撑的力量扑倒在地。

    其中一男子见状立刻起了兽性,一把将沈慕生的脚腕抓住,“臭女人,你敢偷袭老子,老子现在就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畜生不如。”

    说着便开始要撕扯沈慕生的衣服,玉碧在一旁看着吓得冲上前,将布帛放在胸口处,找来一根棍子,被另一个男人擒住,木棍打在身上的力道于他们而言不痛不痒。

    沈慕生惊叫着,“畜生,放开我。”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眼前划过,瞬间将一件白色的衣物披在沈慕生身上,只见他手持一柄长剑,三两下将几人制服,“借小姐发饰一用。”

    从沈慕生头上将发带取下,顺势一并将三人的背对背困住,这才阻止了一切不堪的发生。

    玉碧抱住沈慕生,“小姐,你没事吧。”

    沈慕生还在惊慌之中,根本顾不得身上的残破和狼狈,一心就想护着母亲的尸骨,“玉碧,我娘呢。”

    “在这儿,夫人好好的。”玉碧从胸口处拿出布帛交还给沈慕生。

    白衣男子走到两人面前,男子面目清秀,双鬓两缕龙须勾勒出几丝江湖气息,一对剑眉尽显英气。

    沈慕生怯生生抬眼,“谢谢公子。”

    “小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我刚才盘问了,那几人是建寺庙的工人,受朝廷之命实属无奈,但对小姐的轻薄之举,我已经狠狠教训了。”

    听闻轻薄二字,沈慕生下意识垂眸,眉间微皱,尽管没有酿成大祸,心中仍然觉得屈辱,“多谢。”

    雨停了,天也晴了,乌云很快散去,又见天明。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一碧在一旁提醒。

    男子听闻,见沈慕生手中紧握的布帛,“既已天晴,姑娘可先行离去,妥善安置。”

    此次若不是眼前这位男子及时出现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或许只是萍水相逢,日后不复相见,沈慕生仍想知道他的身份,“敢问公子名讳,慕生日后定当铭记在心。”

    “魏勉,江湖人士。”

    “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

    既如此,什么慕生点头谢过后便跟着玉碧离去。

    “慕生,是个好名字。”魏勉念叨着,随后走到几名男子面前,“这次不伤及你们性命,是那位小姐大义,日后若再做这些腌臜之事,定不会再留你们性命。”

    “是是是,我们知错了。”

    *

    两人乘坐马车一路返回,辰羽见二人如此狼狈,玉碧便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他。

    回来后,沈慕生就生了场病高烧迟迟不退,玉碧尝试用些土办法帮她退烧,也不见好。

    蜡烛燃尽一根又一根,醒来已是两日后的傍晚。

    玉碧趴在桌上打瞌睡,沈慕生起身走到桌边自行倒了杯水,提壶间弄醒了玉碧。

    “小姐,你醒了,身子可有感觉舒服些?”顺手用手背抚上她的额头试探□□温。

    沈慕生脸色有些苍白,看着玉碧消瘦的模样,实在不想她再过多操心,“我已无事,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师,身体情况把个脉便知。”

    “那就好,小姐无事便好。”

    “玉碧,日后你就不用再唤我小姐了,”沈慕生想起了那日几名男子说的话,听着着实有些讽刺,“我本就是被大庆抛弃的人,不过是一颗棋子,何谈小姐身份,娘死后,我在这世上已经无家可归,洛家与我更是形同陌路。”

    玉碧怔了怔,不太明白她的话,“小姐的意思是,要叫我离开吗?”

    “我回到大庆,正如你所见,背负着使命,立誓要让我娘入洛家宗祠,可前路渺茫,不知会遇到何事,或许会比前日更加凶险,日后能否护你周全不得所知,与其留在我身边,还不如放你自由。”沈慕生故作轻松,心里又如何舍得,却也是真心不希望玉碧的一生会被她绊住。

    “小姐,我无父无母在这世上犹如浮萍一般,从老爷把我买回家照顾你,便在洛家陪你一起长大,早就将您当成自己家人一般,小姐或许觉得自由很珍贵,可我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我只想伴在小姐身侧。”玉碧哽咽道,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她怕沈慕生会赶她走。

    沈慕生渴望自由,她便以为所有人都想要自由,而在这乱世,自由本就虚无缥缈,每个人总要为能生存下去做点什么,精神自由和身体自由总会舍弃一样,玉碧没读过书,没有像她那般受过高等教育和现代教育的洗礼。在玉碧眼里,她只是这个社会底层的婢女,有主子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

    “好,你既不愿意,那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你不必叫我小姐,叫姐,可好啊?”

    玉碧一时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姐姐这个称谓对她而言太过陌生,“小姐,这不合适。”

    沈慕生明知玉碧向来守规矩礼仪,自然觉得此举不妥,轻言道,“不合适啊?那我问你,比起年岁,我是否长于你?”

    “是。”

    “你同我是否一起长大?”

    “是。”

    “你是否把我的命看得比你自己都重要?”

    “这是自然,玉碧死都会护好小姐的。”

    “那我再问你,你做的这些,相比于洛家对我做的,有何感想?”

    玉碧没有应声。

    洛家人尚且都是跟洛晚之有着血缘亲疏关系的人,却也全然不顾她死活,将她嫁去山高水远的北域不闻不问,只有玉碧能说得上话,于沈慕生而言,早就没把玉碧当个下人看待。

    “所以,你是认我这个姐姐不认。”

    “认,当然认,谢谢小姐不嫌弃。”这小姐唤多了,一时之间让改口确实有点不习惯。

    沈慕生眉梢上挑,一脸质疑地看着玉碧,急得她连忙改口,“是姐姐,姐姐请喝茶。”

    玉碧赶紧给刚认的姐姐斟茶,满脸欢喜,“我有姐姐了。”

    “对了,那日我们回来,你就病倒了,辰羽公子费了些时日给夫人重新做了个金盎,现放于后堂。”

    金盎本是用于二次下葬的之物,若先人入葬一年以上,将先人骨灰挖掘装进金盎后再葬于其他地方。

    沈慕生意识到一件事,关于母亲真正的死因还未从可知,如今已然死无对证,可明显的脾胃之症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致死,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她,那日在坟前,骨灰撒在地上,她明显看到有些骨块呈粉红色,这说明死者生前得过慢性疾病,脾胃之症得以佐证,可当时凶险,一心只想尸骨保存好,没能仔细查看,必须先查证此事。

    玉碧带着她走到后堂,从柜子里拿出金盎,看上去,的确是费了一番心思制作,罐子表面还画有海棠花。

    “姐,这么做真的好吗?”在玉碧的世界里,觉得将尸骨倒出来就是对死者大不敬。

    沈慕生何尝不知道,但为了查清真相,只能一试,“你没听说过仵作吗?专门验尸的,有时候,死人也是能说话的。”

    玉碧铺了块布在桌上,将金盎里的尸骨倒到上面。

    “娘,对不住了。”

    沈慕生看着眼前的尸骨,有些呈粉末状的实在看不出来异样,但她发现一块骨头一半是明显的黑色,便用银针在黑色物质处刮了一下,不久银针果然开始发黑。

    “是中毒,我娘确实是中毒而亡。”沈慕生笃定道。

    玉碧听闻,一脸震惊,没想到当年夫人的死另有原因,“难怪当年嫡夫人怂恿老爷立刻用火烧了夫人的尸首,定是怕人看出真相。”

    沈慕生将母亲的尸骨重新装回金盎之中,“这金盎找个义庄先安置,慕生堂并不是安全之地,我亦不想让母亲再草草入葬,此事先不要声张。”

    她明知道现在若是直接回洛家要说法,没人会信她,更不会有任何仵作敢去丞相府冒着得罪丞相夫人的风险帮她明证,况且她现在还不能以洛晚之的身份出现在辉城,不然她身边的辰羽一定会被人盯上,若是知道他是景皓辰的人,潜入大庆都城,以大庆皇帝生性多疑的性子,必会猜忌北域的用意。

    “我们为何不去报官?”

    “眼下去报官,你觉得那些坐在庙堂之上的官员是会为一个草民伸张,还是会选择抓住机会去巴结一国之相?”

    官官相护,没有哪一处,是绝对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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