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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缘·暗箭(三)

    “晦气!”黄员外掩着鼻子,吐了口浓痰。他急的上火,口中生疮。张员外的聘礼已经收了,人却死了。聘礼都折卖给了赌坊,让他吐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这死丫头倒是讨债的,生前死后都让他不得安生。

    他恨恨地瞪着草草被裹进席子里的欣娘,恨不得亲自将她拘回来好好抽上几巴掌。

    他身旁的道人若有所思,展眉道:“老爷不必心急,小姐命格特殊,这鬼选中她便是因为她的魂魄可助恶鬼化煞。”他捋了捋胡子笑道:“可喜这鬼为自己选的化煞之日,竟为老爷铺了路。”

    黄员外眼睛亮了亮,凑近道:“先生此话怎讲。”

    盛景面色阴沉,紧攥着桌角没有言语。已经发生的事情,她拦不住的。

    “小姐死前穿着榴红衣裙,放光了周身的血。老爷只消将小姐尸身火化,骨灰置于鹿骨骨瓷坛中,结阵困之,以黑狗血限于此地,每日喂一个人魂,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炼成红衣煞。”

    “炼那东西有何用?”

    “南边有个神秘大人物在寻这种煞,价钱……这个数。”道人比了个手势。

    “好,好,就照你说的办!”黄员外满眼放光。

    “老爷,老爷!”一个小厮急急跑进来,他弓着腰抬着头说道,“老爷,那张员外今天早上,咽气了。他家里人,要你还聘礼。”

    黄员外先是面色一滞,继而放声大笑:“好哇,好哇。”

    本以为少不得被扒一层皮,谁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小厮被这铁公鸡的笑声吓了一跳,暗道他大概是疯了,自己少不得再去某个差事。

    “死得好哇,”黄员外抚掌,又看向欣娘的尸体重复道,“你也死得好。”

    “告诉张家,彩礼不退,我女儿与张员外是命中注定的姻缘,知张员外归西,欣娘便随他去了,何等贞烈!”

    黄员外兴奋地来回踱步:“待我‘好好’安顿欣娘,便将她的骨灰送去与张员外完冥婚。”

    盛景井晟齐齐睁大双目,皆是被此人的无耻所惊。

    “我之前的话竟是辱了畜生。”盛景怒极反笑。

    欣娘的魂比他们预计得早醒了一天,脖子上的伤痕变成了黑褐色,风干的血肉干涸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她的眼睛变成了乌蒙蒙的青黄色,指甲也变得尖长锋利。

    她没有记忆,没有意识。唯一驱动她行走的是如影随形,摆脱不掉的饿意。她发狂地一遍又一遍地抓挠着石板,指甲里塞满腥臭的黑狗血血块。

    突然,她抬头“看向”盛景与井晟,准确说,她看向的是——

    她母亲的魂魄。

    一阵晕眩,他们被转移到了一片沾着黑狗血的枯叶上。

    欣娘像一个初生婴儿般四脚并用爬向她的母亲,她有些呆滞地咬着手指,端详着这个可怜的魂魄。

    她想伸手拔掉钉在这魂魄上的钉子,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根本碰不到这枚钉子。多次尝试失败后,她被激怒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怪叫。

    欣娘伸手生生扯下了这个魂魄,莫名其妙地流出眼泪,她大张着嘴巴将这个魂魄塞进嘴里,呆滞地眼睛里爬上密密麻麻的血丝。

    她塞得迅速又用力,急切又痛苦。终于,她又和自己的母亲成为一体。一如十七年前的她们。

    井晟看着她的指尖,那双弹音律,逗花鸟的手,还要再剖四十八个人。

    电光火石间,他急急说道:“盛景!”

    同一时间,盛景奏起“惊梦”。如果欣娘吃掉的第一个魂是她的母亲,那么加上那四十八具尸体的魂……

    她已经成煞了。

    “她已成煞,何必与我演上之前的一遭戏?”

    “正是因为她已成煞,神志恢复,让你收下了那颗人头离开,大概才是她的目的。”刚想明白的盛景道。

    梦醒。

    欣娘轻轻撕下额头上的符箓,嘴角带着揶揄的笑看向井晟。

    “公子,你的乐声诚然让小女子睡了个好觉,可惜,这个梦我不喜欢。”她将符纸随手一扔,那符纸便被幽绿色的火苗吞吃殆尽。

    “所以,我更喜欢这位小姐,还是她的曲子动听些。”欣娘平静地看向他们。

    “哦?我只知‘红衣煞’从来暴戾嗜杀,却不知小姐竟能见所不能见,闻所不能闻。”盛景奇道。

    欣娘摇了摇头,突然厉声道:“既然知道我无所不能,若要我放过你们,你们需为我杀了买‘红衣煞’的人。”

    井晟无奈地叹了口气,恐怕就是不答应,她也会放他们走的。

    买不到欣娘,那个人就会去买其他人,被炼成煞的滋味没人比她更清楚,此等无妄之灾,何必再有人遭一遍。

    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杀得了一个人,却不知杀不了贪欲。

    盛景井晟点了点头,欣娘转身,周身的法阵剧烈的闪着光,镇针的法器挨个碎裂,那个槐树迅速失去了生机,叶片变得枯黄干瘪,赤色的怨气萦绕在院子上空。

    此时,一个金黄的法阵罩住了欣娘。

    早在外蹲守的黄员外和一干道人冲进来,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着相似的贪婪。见井晟还活着,他们却是齐齐一惊。

    本来限制新娘行动的黑狗血像有了生命,一绺一绺地缠住他们的脚,又缠住他们的脸。

    欣娘没有言语,她静静地指着院门,井晟会意,他走到黄员外身旁时,轻声道:“黄员外记着,您还欠在下五十两银子。”

    黄员外伸着手,想去够他的衣角,手却被流动的黑狗血拉回,那些黑狗血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嘴里。

    “爹爹请感受好,这便是彼时女儿自刎的感觉。”

    本来万无一失的法罩裂成碎片,没有人看到,欣娘的背后贴着一张盛景让井晟留下的符箓。

    有火焰自她身体里流出,绚烂的光芒映在她的安详的面和一张张被恐惧扭曲的脸上。

    挣扎着的众人发出难抑的痛叫,她终将带着她短暂一生中遇到的虎与伥鬼离开。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棵枯瘦的槐树上。

    火光冲天的黄府中,莫名飞出一枚玉佩落在井晟脑袋上,他被砸得懵了一会。

    “你说这枚玉佩值不值五十两?”井晟捏着这枚玉佩道。

    他向后看了一眼大火中的黄府,转身离开。

    久坐的盛景撑着琴桌站起来,那火焰同样映在她的眼中。

    算错了,这次真的算错了。

    厉鬼相欺,人心相害,天道戏弄。

    欣娘的这一劫,从来都是死劫。

    夜晚,月色清绝,凝寒为露。

    “我推了盘才知那黄员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又是怎知他不对劲还要了护身的符箓?”盛景啃了口西域进贡的甜果子好奇道。

    井晟解开腰带,漫不经心道:“开始的时候,你问他的女儿是否多病畏寒,容颜憔悴,他却只在乎他女儿的容貌,并不在乎她的身体。

    他试了试水温,又加了几瓢凉水,接着说:“那黄府大门与匾额蒙尘依旧,不像有人清扫,大抵是他已经请不起那么多的仆人了。”

    “嗯,这些只能证明他家中财力每况愈下。”盛景咔嚓咔嚓又咬了几大口果子刁难道。

    “他给我的银票是皱的,定是在身上带了许久。即便如此不舍,他还是为了留住我而给了出去。”井晟脱下上衣,手顿顿了。

    “然后呢?”

    “然后你是不是应该遮住眼睛了?”井晟环保双臂。

    盛景用掌心捂住右眼,对着铜镜道:“我才不稀罕看,你继续说。”

    井晟坐到新买的浴桶中,继续道:“他那番颠三倒四,非我不可的话也印证这门后有我难以招架的东西。他的神情也阴毒怨恨,只怕他笃定我会死在那里,他的五十两银子也打了水漂。”

    盛景听着那边的水声,不自在地环视着屋子道:“这不挺聪明的嘛,怎么就当了暴君让人挫骨扬灰了。”

    井晟回敬道:“经此一事,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何成了妖道。”

    听到这个,盛景有些怅然:“大概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去得早,没人管我,我没守住道心,学坏了。”

    井晟眯了眯眼睛道:“上次听你说你师父去世我便奇怪得很,史书上记载,为你收尸的便是你的师父,归自真人。”

    “先不说他老人家确实没了,再者说他那一把老骨头怎么拖得动我?不对,剐了六日都被人剐成骨架子了,拖起来大概也方便。”盛景看起来接受了自己被千刀万剐的事实,她接着说:“他老人家在世的话,定不会不管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我。”

    “你与归自真人不过差了二十岁,他当时正值壮年,何来‘老骨头’之说?你因行妖异之事,与归自真人决裂,分别多年。我自小读史,断然不会记错。你若不信,只管翻看便是。”

    盛景吃果子的手顿住,她咽了咽口水,弱弱道:“他老人家收养我的时候,便已经七十岁了。”

    气氛陷入难言的沉默,井晟率先说到:“我向你透露了这么多,现在,你来告诉我,我是怎么成为暴君的。”

    盛景眼睛乱瞟,她有点心虚道:“那些有名的暴君做过的事,你都做过。最让人诟病的是你去攻打珠玑国,百姓苦不堪言。我从小读话本,呸,读史,断然也不会记错。不过乡里没什么书,你要想知道,可能要进城了。”

    那就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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