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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璀璨(二)

    两个人的除夕,实在称不上是热闹。

    昨天夜里下了雪,今早停了一会,初华从窗户里看下去,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影,打着伞走过,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

    按照上海人的习惯,年夜饭是下午三四点吃的,初华简单做了几个菜,两个人围着壁炉安静地吃着饭。

    饭吃到一半,公馆来了电话,初华去接,还没等她开口只听到那头传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声音。

    是程老夫人,她问程鹤清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上海。

    初华只感觉心脏在心口噗噗地跳着,她拿着电话,望着程鹤清大气也不敢出。

    程鹤清见状即放下碗筷,起身过来接走了电话。

    初华又回到了餐桌,却吃得心不在焉,眼睛一直不由自主地看向沙发上的程鹤清。她并非故意偷听,只是害怕刚刚她贸然接了电话会不会被程老夫人发现自己在程家公馆。

    程鹤清温声细语地同他母亲讲话,解释自己为什么留在上海,并答应会在元宵节时回去一趟。

    大多数时候都是那头在讲话,程鹤清安静听着。

    “知道的,我会给他电话拜年。”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放下电话,回到了餐桌。

    初华犹豫着问他:“你不回去真的没事么?”

    方才接电话时她听到程老夫人的语气并不太好。

    “讲清楚就好了。”

    “刚刚我接了电话,会不会……”

    程鹤清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安慰她 :“先前送你去广州让你遭受了那些罪,她后来也很后悔,现在就算知道你在这也没什么事。”

    “初华,”他说,“今天是除夕,寓意除旧迎新,过去的事我们就放下了,好不好?”

    初华低着头,默了半晌,抬头问他:“那我可不可以再问最后一件事?”

    “你说。”

    “我们……离婚了吗?”

    程鹤清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

    “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你和徐小姐解除婚约了,是……是因为我们有婚约关系还在么?”

    他没料想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足足怔了好几秒才开口说:“那年广州的水火灾,你的名字在当地的失踪名单中,如今已经过了三年多,就算按照律法我们的婚姻关系也已经自动消除了,何况当时我们根本没有登报。”

    初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不知道结婚需要登报才作数。

    “还有,”他说,“我和殊音解除婚约,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与你无关,你不必感到负担。”

    “可是明明离开香港时你们还是好好的……”

    程鹤清只低头为她舀了一碗鸡汤:“菜都凉了,我们吃完饭再聊这件事。”

    吃完饭,时候还早,程鹤清却没有再提徐小姐的事,只从书房里取来了笔和纸,铺在客厅的长餐桌上。

    他挽起了袖子,狼毫蘸墨,落笔生花。

    “春联?”初华问他。

    “嗯,过年了,门上总要贴点什么。”

    程鹤清的毛笔字写得很好,写得似乎是草书,行云流水。初华只勉强认出了几个字:寒、南、风、雪……

    “寒雁先还为我南飞传我意,江梅有约爱他风雪耐他寒。”他道。

    “来,你试着写一个。”程鹤清将毛笔递给了她。

    “我没学过写毛笔字。”

    “可以随便写个福字,贴你自己的门上。”

    初华咬着唇,犹豫着接过了毛笔,铺开一张方块纸,想要落笔手却不住地发抖,连纸上也落了几滴水滴大小墨汁。

    “手不要抖。”程鹤清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引导着她在纸上落笔,“手腕与纸面保持相对平衡,笔管垂直,手腕发力……”

    程鹤清说话的气息吐在耳侧,初华只觉得脸颊热的厉害,根本没法集中精力,连他说的都没认真听,等到他说好了的时候才如释重负一般地偷偷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她低头,纸上小楷的“福”字工工整整,根本不像是她能写出来的。

    也是,本来就不是自己写的。

    程鹤清没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只说道:“来,帮我拿点浆糊出来。”

    两副对联的墨迹已经干了,程鹤清拿着它们去了屋外,初华跟在后面给他端着碗浆糊。

    春联很快贴好,红底黑字,在暮色氤氲的傍晚看起来多了几分年味。

    砰!!!

    远处突然传来的鞭炮声把她吓了一跳,初华转头看去,是黄浦江的方向,有人在放烟花。

    “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江边有烟花表演。”程鹤清说。

    初华抬头望着远处绽开的烟花,五彩斑斓地照亮了半边天空。

    “真好看。”她感叹,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一场烟花了。在日本时冈川先生不喜欢吵闹,特地将工作室设在禁放烟花的地区,所以到了除夕夜时初华只能远远看一些转瞬即逝的亮光,因为隔了太远连声音也听不到。

    “要不要去看烟花?”程鹤清看了眼时间,“还有些时间才正式开始,现在走过去刚好。”

    初华望着他,欣喜地点着头。

    程鹤清拿了块手电筒,带着她出了门。

    白天下了雪,到了夜晚雪虽停了但路面没有积雪的地方已经结了冰,路并不十分好走,程鹤清拉着她的手走在前头,叮嘱她注意踩着自己的鞋印走。两个人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相互搀扶走着,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宽敞的大马路,这里积雪已被铲除,他们才走得顺利了些。

    越往黄浦江的方向走风就越大,呼呼往脖子灌,初华把头埋在围巾里跟在程鹤清身后走着,只露出两只眼睛。

    过了个路口,人变得多了起来,初华听到身边的年轻妻子嗔怪她的丈夫,“这么冷的天非要来看什么烟花,冻死了。”

    旁边书生模样的丈夫笑哈哈地打着马虎眼。

    一些外国人三五成群地搂着各自的女伴欢呼着路过他们,空气里到处传着他们的嬉笑声。

    初华想起以前孟婉红跟她说,除夕夜是不能出门的,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可在此时此刻的上海街头,人声鼎沸似集市,灯火通明如白昼,大家过得是同一个新年,又好像不是同一个新年。

    “冷吗?”程鹤清问她。

    “还好……咳咳。”说这话时冷风恰巧灌进了喉咙,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程鹤清将手伸进大衣里摸了摸,摸到了一副手套,“刚想起来,兜里还有一双手套,你先戴着。”

    “我没事,不冷。”她逞强。

    “说话牙齿都在打颤了。”

    好吧,她还是顺从了。

    手套应该是在大衣的口袋里放了很久,她戴上时还能感觉到上面沾着的体温。

    黄浦江边实在是太冷,大批慕名而来的人都聚在了汇中饭店的楼前,翘首等待着烟火的到来。

    程鹤清抬手看了眼手表:“还剩十分钟。”他说。

    话音落下不久,前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转过头来,打量了他片刻,忽然笑道:“这是……程老板?”

    程鹤清也笑笑,“许先生,好久不见,您有段时间没来听戏了。”

    “这不是工作忙嘛,等开年了,可要好好去丹桂苑捧程老板的场。”

    “劳您挂记。”

    “这位小姐……”男人将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初华身上,迟疑地问。

    “是我的朋友。”他说。

    许先生半开玩笑地说:“女朋友吧?”

    程鹤清还未开口,许先生身旁的女伴不耐烦地催促他:“我们往前走走吧,我怕等会人多了就看不到烟花了。”

    拗不过女伴,许先生忙和他们说了再见,被女伴拉着挤进了人群中。

    轰——

    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头顶炸开。

    人群中不断传来惊喜声和欢笑声,和着烟火爆裂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喜庆。

    稍纵即逝的烟花,拥有最惊艳的刹那芳华,总是能令人神驰向往。

    “过年了!”初华望着烟花说道,却很久没听到程鹤清的声音,她回头看去,程鹤清正从路口的小贩那里跑过来,手里多了一些小烟花。

    人群吵闹,他贴在她耳边说:“这里人多,我们去别处放。”

    “好!”

    程鹤清带着她去了江边人少的地方,他用烟跟路人借了火,两人凑在一块,初华伸手挡着江风,程鹤清用烟头为她点燃了烟花。

    他将烟花递给初华,从没碰过烟花的初华紧张地拿着它,生怕火星被风吹灭,转着圈寻找逆风的方向。烟花易冷,璀璨只在一瞬,看着烟花在手中一点点枯萎,闪耀的光点逐渐消失,怅然若失的感觉让初华忍不住继续去点下一根烟花。

    幸好烟火很多,冬夜很长。

    不知道点完了多少根烟花,隔着闪烁的光亮,初华看向程鹤清,她突然从华丽的烟火中回到了现实,她害怕此时此景只是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划火柴时的幻觉,火柴灭后,留下的只是小女孩早已冰冷的尸体。

    今天是阖家欢乐的除夕,她不应该想这样伤心的故事。

    “不玩了么?”看到她将那些烟花的尸体一根根插在江边的泥土里,程鹤清问道。

    初华抬头问他:“我可以留着以后慢慢放吗?”

    程鹤清点点头,他掐灭了用来点火的烟,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面帕子,将剩下的烟花用帕子包好递给了她。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他说。

    回去的路并没有来时路热闹,许是看过热闹之后才更觉得黑夜有多孤寂。

    程鹤清打着手电筒,为他们照亮前面的路。

    “今天饭桌上我不愿同你讨论殊音的事,是因为其实与殊音有婚约的是我二哥。”程鹤清突然开口,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的初华脚步下意识顿了顿。

    “她当年和我二哥一起去了欧洲留学,后来我二哥不慎染上霍乱病死异国,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徐家因为这件事一直觉得对不起程家,所以一定要把殊音嫁进来,那时大哥已有家室,三哥坚决拒绝,这事便落到了我这个只能算半个程家人的儿子身上。”

    他继续说:“你进天津程府的时候,我正因为这件事被一封电报叫回了北京,稀里糊涂订了婚,对外只说是我们从小有了婚约。”

    初华听后很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他们的婚约背后有这样的故事,可即便婚约是假,“但……程小姐,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

    程鹤清笑:“喜欢是可以装出来的,殊音早已习惯外国的生活,而我是个唱戏的老古板,非她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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